“顓頊那小人眼見冬日即到卻久戰不下，心中焦慮，便設下奸計，誘捕了我族中不少婦孺，且以此為要挾，逼老子投降！老子當時年輕，輕信小人之言，心想總不能犧牲那些婦女兒童啊！他不就是想要老子的命嗎？！於是便答應他，隻要放了我族中婦孺，並保我族人安全，老子要殺要剮，任他處置！”

    “說至此，他的雙目突然睜大，幾近血紅的眸子滿是恨意：“誰知，那顓頊不僅是個小人，還有一顆豺狼之心！他當著老子的麵放了那些婦女孩童，還笑著說，康回你放心，我保證他們對自己將來的生活絕對滿意！老子降了之後，被他關在後營，不過兩個時辰，卻被人帶到了不周山下三十八坡。

    “當時我暗想，哼，不就是一死嗎！老子一個肉身神，元神不滅，還怕死不成！不想到了三十八坡，我卻驚呆了！

    “血！滿眼都是赤紅的鮮血啊！三十八坡上，竟然到處都是屍體！我共工族人的屍體！我顫抖著看著那摞了一層又一層的屍身，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們當中，有曾經威武勇猛的戰士，白發蒼蒼的老叟，剛剛出世的嬰兒，豆蔻年華的少女……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的姐妹！那裏麵，有我愛的人，也有愛我的人，兩個時辰之前，他們還和我一起有說有笑，可現在，他們都成了毫無生氣的屍體！

    “我瞪圓了眼睛，連眼淚都被憤怒與恨意灼燒幹淨！這個時候，顓頊出現了，他說這都是共工族人的選擇，要和我同生共死，還笑著問我滿不滿意！我怒極了，因為手腳都被縛仙索捆緊了，便念起法咒，用盡全身的神元，一頭向他撞過去！”

    他說到這裏，深深吸了口氣，不再講話，眼神之中的怒意似已難以控製。我接著說：“然後，不周山就被前輩你給撞斷了，再然後，前輩你就被送入九幽——我靠，難道這才是曆史上傳言的共工怒觸不周山的真相？”

    他“哈”地一聲冷笑：“臭小子，說你蠢你還真蠢！不周山是啥東西？那是天柱啊！橫跨三界、支撐天、地、人法界的天柱！你知道那是用了多少大神的神元煉製而成的麽？莫說是我，老子就不信，天下能有人憑法力弄斷玩意兒的！哼，那時候我才幾斤幾兩，能撼動天柱麽？！”

    我略一沉思，恍然道：“那麽，定是顓頊為了掩蓋真相，將不周山給毀了！把那無數屍身，藏於山下！可……不周山如果像前輩你說的這麽牛逼，怎麽會被顓頊給毀掉？而且這麽大的事情，天庭居然不知道麽？後來的傳說之中，都說是前輩你撞斷了不周山，這中間，肯定有不少內情吧？”

    康回搖頭道：“你猜的雖然不完全準確，卻也相差不遠。不周山之所以會毀，是因為那個狗日的顓頊，竟從祝融借來了九天玄火！九天玄火乃天火之中最難取、威力最大之火，是火中之神，但祝融瞞得緊，三界諸神沒有幾個知道九天玄火的厲害。

    “曾有次老子和祝融拚酒，那廝喝高了，方吐露那東西乃是他壓箱底的法器，無物不化，哪怕是老君的不破不敗煉丹金鼎、玉帝的一元真合琉璃子、佛陀的無色無相無法無想金身，也會被九天玄火燒得渣都不剩！

    “也就是說，不周山沒了，我的族人更是連魂魄都被盡數燒毀，連到地府伸冤的機會都沒有了！”他的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眼眶幾乎都要迸裂，滿身的恨意讓人不寒而栗。

    我蹙眉道：“也就是說，不周山其實被顓頊給燒毀了！靠，那證據豈不是也沒了……前輩，你這狀不好告啊！”

    康回點頭，苦笑道：“可笑我當時居然還相信天理，相信天庭！肉身盡毀之後，老子聚起元神，化而成形，怒至南天門，欲將顓頊之罪告到玉帝那個混蛋那兒。誰知我才剛到南天門，就被眾神將團團包圍了起來！

    “我正茫然不解，卻聽一個天奴宣玉帝旨意，說什麽‘共工氏康回，原本神妖孽種，蒙天帝不棄，予以重任。不料其妖性難馴，凶狠蠻橫，作惡多端，竟為一己之私，放黃河之水禍害人間，以至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幸得九黎氏顓頊為三界除害，將之擒獲。然回凶性不改，羞憤之餘，竟撞倒不周山，乃至三界大亂，則無可恕之罪！’

    “老子當時大怒，罵道：‘放屁！放你娘的臭狗屁！明明是顓頊那個畜生挖開黃河堤壩，明明是他滅了我共工氏全族！你個賊王八老玉帝，到底有沒有長眼睛！什麽孽種！你才是孽種！你們統統都是孽種！’

    “盛怒之中我和那些神將動了手，他們雖然厲害，可老子這麽多年的修煉也不是白修的！剛剛死了親人，現在又被人陷害，我心中怒氣淩盛，出手便是死招。心道，拚著魚死網破這條破命不要，也要麵見玉帝，要這個賊玉帝還我公道！

    “我硬闖南天門，結果盛怒之下，我失手殺了數位天將，但後來架不住他們人多，終於被擒。

    “於是，我的罪名之中又多了幾項：‘回劣恨成性，不思悔改，辱罵玉帝，無視天尊！南天門外，妖氣難抑，打死天將，罪當致死！著即刻縛至斬妖台，打散元神，驅散魂魄，挫骨揚灰，永不超生！’哈哈！打散元神，驅散魂魄？挫骨揚灰，永不超生？他娘的，老子才不怕！但我的族人都已死去，若無法替他們報仇，老子死了也不甘心！

    “我當天即被行刑，為了強調天庭所謂的‘天尊’，無數神仙被邀請前來觀刑，連玉帝和他的家眷也都來了。被綁在縛妖台的時候，我衝那個昏庸的玉帝怒吼：‘姓張的！你這個狗屁玉帝！識人不明，不辨冤實，康回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眾神紛紛大聲貶責我的無禮，突然，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冷笑道：‘隻怕……你連做鬼的機會都沒有！’我登時睚眥迸裂——那是顓頊！我的仇人啊！這個仇人的一切一切，化成灰我都認得！眼看著這個畜生笑吟吟地站在縛妖台下看著我，我恨自己法力低微，掙不脫縛仙索，隻能狠狠等著他，巴不得把他生吞活剝，車裂淩遲！

    “哪知劊子手正要行刑，卻聽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笑道：‘哎呀，原來天庭的大神們就是這麽欺負人的啊！嘖嘖，失望了，太失望了！寶寶，咱們走吧！回去找老白去！’

    “眾神都紛紛向那人看去，卻見是一個抱著嬰孩兒的女娃兒。她一身白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咕嚕嚕亂轉，看著諸神的臉上頗有鄙夷。她似乎還不會為母，那嬰孩兒被她大咧咧抱在懷中，似乎隨時要掉出來似得，讓人看得揪心。

    “眾神見她如此大膽，竟敢在此嘲笑天庭，不由紛紛怒喝：‘哪裏來得小神，居然敢嘲笑天庭，該當何罪？’

    “那嬰孩兒被四周的怒吼聲嚇得哇哇大哭，那女娃兒卻不怕，也板起臉，衝著超她怒吼的神仙道：‘哪裏來的神仙，居然不分青紅皂白，便要致人於死地，如此是非不明，黑白顛倒，屈打成招，又怎麽管理三界眾生？居然還敢吼哭我的孩兒，該當何罪？’

    “眾神仙皆是一愣，我卻哈哈大笑，叫道：‘小丫頭，說得好！’

    “此時卻有個女神仙低聲疑道：‘咦，這不是月宮的淩波仙子麽？她從不出月宮的啊，今天怎麽突然跑出來了？那個小娃娃又是怎麽回事？’

    “玉帝聞言大怒，問道：‘淩波仙子，你此言何意？’

    “淩波仙子頭一歪，眼珠子轉了轉，笑道：‘我的意思，就是說這是冤案啊！你們看那個被綁的大叔，他眼中的悲憤，像是假裝的麽？要不是有深仇大恨，大冤大屈，這麽個硬邦邦的大叔，眼底怎麽會含著熱淚，卻又死忍著不肯哭呢？’

    “我聽到她這話，淚水忍不住嘩就流了下來！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是有人肯相信我的！淚水模糊之中，淩波仙子搖搖頭，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跳上斬妖台，抬手為了擦了擦眼淚，低聲說：‘大叔，可別被這些看戲的看扁了哦！’

    “她接近我之時，我驚然發覺她懷中的嬰孩兒有股淡淡的妖氣！她衝我眨眨眼，做了個保密的眼神，又回頭朗聲道：‘你們真的冤枉這個人啦！’

    “有人冷冷道：‘奸詐之人，自然是最會演戲，仙子你怎麽知道我們冤枉了他？’

    “她猶豫了一下，卻走到玉帝身前，直直瞪著玉帝道：‘這件事兒，我可隻能跟玉帝大叔一個人說。等一會兒，玉帝大叔就知道，這個康大叔是被冤枉的了。有玉帝大叔作證，你們該不會說三道四的吧！’

    “說完，不知她在玉帝耳旁說了些什麽，玉帝居然真的讓劊子手暫停行刑，跟著，居然一個侍從都不帶，就隨著淩波仙子離開了。

    “眾神頓時一片嘩然！紛紛議論之中，王母的臉色跟開了個醬油鋪子似得，都發黑了！而顓頊的臉色更是陰晴不定，一會兒青一會兒白。連我自己的心，都在撲通撲通亂跳，一會兒充滿希望，覺得自己還有機會活下去報仇，一會兒卻又失望乃至絕望，暗想一個小丫頭怎麽能救得了我這個身犯無數死罪之人？

    “過了許久，玉帝回來了，卻不見了那個小丫頭。他臉色發青，眼光陰霾，望著我的眼神極其詭異，半晌方咬牙道：“康回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即刻貶為妖籍，打入九幽，永世不得超生！顓頊身為皇族，為神不仁，草菅人命，欺上瞞下！即日起剝奪神籍，打入凡間，世代輪回，永不敘用！另，傳朕口諭，自今日起，凡有神妖、神人、神魔私通者，統統以違反天條論處；若生出孽種，統統處死，絕不姑息！”

    “頓時，在場所有人都懵了！饒了我的命，突然把顓頊貶入人間，苦受輪回，再加上一條莫名其妙的天規——突然間情況發生如此巨變，所有的人都有些接受不了。我心中又驚又喜，而顓頊則麵如土色！想感謝淩波仙子，卻再也找不到她的蹤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