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回來了,不一樣的葉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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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往朔陽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CA2626次航班現在開始登機。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

    外麵天依舊陰沉,葉子安祈禱不要有暴雨,提著包隨著人群往登機口移動。

    在葉子安的家鄉,頭七、三七和末七親友都要到墳上燒紙祭奠。葉子安隻是想去給韓傑紅上柱香。

    韓傑紅的墓前並沒有出現親友哀泣祭奠的場景,葉子安努力平息自己的心緒朝前走去。想到謝正宇,葉子安已不再一陣陣的刺痛和心潮翻湧,但始終是放不下。

    韓傑紅的墓前,跪著一個孤單的身影,此刻多了一束白菊,三炷香。

    謝正宇像風化的石雕跪在那兒,一動不動,任朦朦的霧雨吹打在身上,絲毫察覺不到異樣。

    葉子安跪下,磕了三個頭,韓傑紅曾將她當兒媳婦看待,她至少要盡一次孝禮。

    耳邊隻有風聲,葉子安說不出什麽悼詞,就這麽默默的陪謝正宇跪著。

    “走吧,起風了,雨大。”

    葉子安站起身時,雙腿發麻,她無法得知謝正宇一個人在這兒跪了多久。

    謝正宇眨了眨發酸的雙眼,他覺得自己可能幻聽了。

    “謝正宇,夠了!”

    葉子安提高了嗓音說道,她撫上他的肩,衣服發潮。

    謝正宇有些恍然的轉頭,看著眼前的短發女人,原來真的是葉子安,她回來了。

    他的眸光隨著亮起來,又慢慢的視線移回墓碑上。

    “我媽走的時候沒一個人送終,葉子安,你說我是不是很不孝?”

    聽到謝正宇從未有過的哀傷語調,葉子安眼眶泛紅。

    “沒有,阿姨她,走的很,很安心。”

    葉子安放在他雙肩的手力度加重,努力微笑著說,至少她是安心離去的吧。

    謝正宇再回頭時,看到的是葉子安令人心安的微笑,他的心有暖流滑過。

    “走吧!”

    葉子安扶起謝正宇,他剛起身整個人就往下倒,葉子安忙穿過他的雙手一把抱住他。謝正宇的腿已跪的失去知覺,整個人重量全壓在葉子安的雙肩上。

    “我沒有家了,葉子安!”

    謝正宇雙臂緊緊抱著葉子安的脖子,像個迷失的孩子,令人心疼又心酸。

    “會有的!”

    葉子安咬著嘴唇,像以前謝正宇安慰她一般一下一下輕拍他的背,忍得住哭聲卻忍不住眼淚。

    現在的葉子安笑靨如花眼睛裏卻帶著淚光,溫暖而堅毅地給予謝正宇依靠和支撐,一手與他十指相扣一手扶著他胳膊將他帶下山丘。

    不算長的一條山路,葉子安卻走出了一輩子的感覺。

    “曾孫侄媳婦?曾孫侄媳婦!”

    才跨過小河走至小路邊,一個兩鬢有些花白的老人在大門口朝二人招手,大喊著葉子安。

    “可不得了了!虧得你來,把這娃帶回來嘍!”

    “太叔公。”

    謝正宇喊了一聲那老人,葉子安有些尷尬的笑。

    謝正宇雙腿漸漸恢複,見他站直了身子葉子安忙鬆開了手。謝正宇的手自然地環過搭上她肩,整個人還是靠著她。

    “誒!都濕了,趕緊去衝個熱澡,我和你小叔公給你們做飯去。”

    老人一摸謝正宇的頭發和衣服,朝屋裏揮手。

    這是謝家的祖宅,上次同謝媽來給謝正宇父親生忌也到過這兒。

    兩進的兩層房子,前麵是前廳和廚房,四方天井連著後堂的祠堂,還有東西廂的四間房。

    葉子安抬頭看了看天色,原本打算今日回去,可鄉路上卻耽誤太多時間。

    謝正宇對著葉子安的臉細細的看了兩眼,確實是她,努力朝她擠出一個微笑,往後堂而去。

    葉子安回以的微笑,不似往昔,多出一種和煦的暖意,真的如同她的發色,整個人多了陽光的味道。

    “我幫您吧!”

    葉子安轉身隨老人往廚房而去,一個四十左右的儒朗男人正在灶台上炒菜。

    謝正宇家的同族輩分走的還真是遠。

    謝正宇依舊換上黑色的襯衫和褲子,但人多少精神了些。

    他出來時,雨已經停了,葉子安站在天井中間,仰頭看著屋簷四角的奇獸。

    葉子安一身黑衣黑褲外麵套了一件寬大的黑色連帽風衣,齊耳的深亞麻色短發,一手環胸托著另一手肘,在數著屋脊的什麽東西,嘴角有笑意。

    謝正宇站在那兒,細細端詳著,查看葉子安的一舉一動,她竟像個女學生般,明朗清麗,脫去了過去一身的冷清和自傲。

    “葉子安。”

    謝正宇伸手靠近,雙手摟著她脖子從後將整個人抱進懷裏,抵著她的頭,輕嗅著她發間熟悉的香味。

    這確實是他的葉子安啊,她終於肯回來了!

    葉子安後仰著,雙手朝前伸了一下,緩過神笑著轉身離開他的懷抱。

    “吃飯了!”

    謝正宇說不出再見葉子安是種什麽樣的心情,沒有之前預想的激動興奮或是怒氣艾艾,卻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慶幸,又好似漂浮海麵已久終抓住了一塊浮木。

    他的眼睛不敢離開葉子安,而她隻是熱絡的在飯桌上和兩長輩聊天。

    “嗯,很像,我外婆家的老房子也用那些,可是後來拆了,實在太可惜了。”

    “我們這簷角獸是鬥牛,是鎮火防災的吉祥物!”

    “我還數來著,不懂這些!多虧你們守護的這麽好,保留的這麽完整。”

    這父子二人是窗欞花的匠人,所以最後願守著謝家祖宅的就剩這二人了。

    “這窗花縣裏已申報了非物質文化遺產。”

    葉子安放下碗筷,點了點頭,沒有過多的去看謝正宇一眼。

    一切收拾妥當,葉子安往祠堂去給韓傑紅上一柱晚香。

    燈光昏黃,謝正宇跪在蒲團上,他心內還在自責吧。

    “人是哭著來的,因為人世苦。笑著走,卻是很難得。”

    葉子安看著那層層如塔的牌位,語氣平和、定若悟禪。

    謝正宇默默無言,頭微微低著,待葉子安走到他身前雙手安撫的拍上他肩,才發現他微微的抖著。

    葉子安長歎一口氣,雙手撫上他的頭,看著門外漆黑的夜幕,心裏也好似空落落的。

    “這裏沒有人。”

    她輕聲說著,謝正宇的頭靠向她懷裏,雙手抱著她消細的腰,嚶嚶的低泣起來。

    葉子安想過不再見謝正宇,也想過一百種再見他的可能,卻萬萬沒想到是這般,她深愛的這個男人竟在她懷裏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無助。

    謝正宇這一周以來,第一回,頭挨著枕頭就有了睡意。

    “記得多喝水。”

    葉子安將倒滿的一瓷杯水放在床頭櫃上,叮囑道。

    “葉子安。”

    謝正宇一臉倦容,仍強撐著打架的眼皮看著葉子安,葉子安這次沒有躲開,靜靜看著他的臉。

    “你會陪著我嗎?”他緊攥著她的右手。

    葉子安笑著在床邊坐下,替他蓋好被子。

    “睡吧!”

    “你又要去哪兒?”

    謝正宇一直抓著葉子安的手沒放,這麽久原以為他已睡熟,一動又醒了。

    “電話。”

    葉子安像哄孩子似的朝他笑,揚了揚手裏的電話。

    “就在這兒接!”

    葉子安看著謝正宇那眼下的烏黑,遲疑了一下才接聽電話。

    “喂!曾姐。”

    謝正宇這才閉上眼,下一秒就發出綿長的呼吸聲。

    “耽擱了,誤了飛機,明早就回去了。”

    葉子安試著抽了抽手,卻脫不開。

    “安辛呢?真是麻煩你了......好,掛了!”

    葉子安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和肩膀,整個手臂被枕的發麻。

    葉子安從椅子上站起身,看著謝正宇熟睡中安詳的臉,守了一夜到大天亮,像是看護自己的嬰兒一般。

    大千世界,紛擾而絢爛,葉子安卻隻記住了他的臉。

    暴風驟雨過後是風平浪靜,冰天雪地過後是萬丈晴空,而葉子安還走在這條路上。

    她在晨曦微露時,已走在回程的路上。

    葉子安的駕齡有七八年,實際上還是個新司機,昨日是憑借記憶裏的地名,按租來的車上導航開到這兒,可想她繞了多久。

    用雙腳丈量走過的地方,才不至犯路癡;用心印記過的麵孔,更不會犯臉盲。

    謝正宇雙眼布滿血絲,微微凹陷的眼窩下一圈的黑眼圈,嘴唇幹裂的起了皮,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整個人像被鬼附身了一樣,心魂不守。

    車窗外的雨下的葉子安心發慌,哭的無聲無響,第一眼看見謝正宇,她便心疼、憐惜不已。

    她除了微笑,還是微笑,做不了別的。

    “大宇,聞聞這豌豆糕香不香?”

    韓傑紅坐在對麵,朝謝正宇跟前推過一盤剛出籠的豌豆糕,笑吟吟的看著鼻青臉腫的謝正宇。

    他才在小區裏和罵他是沒爹的野孩子的小兔崽子們打了一架,還以為韓傑紅會大罵他一頓。

    結果,韓傑紅隻是給了他一盤吃的,還幫拍了拍頭上的碎草屑。

    謝正宇鼻子裏一陣泛酸,快要哭出來的他卻聽見一聲響亮的哭聲。

    他訝異的抬頭看去,韓傑紅懷裏抱了一個小小孩,哇哇的哭著蹬手蹬腳。

    “不哭,不哭啊!乖!”

    韓傑紅抱著他搖晃著一邊哄,一邊把孩子遞到謝正宇手上。

    “安心?安心!大宇,你抱抱,安心?”

    謝正宇嘴裏還泛著豌豆糕的清甜,想著自己還是個小孩怎麽去抱這個小屁孩,卻驀然看見自己笨拙的伸出一雙成年人的大手!

    “葉子安?葉子安!”

    謝正宇心慌的想問問葉子安,這到底怎麽回事!

    “醒啦?”

    謝正宇猛地睜開眼,光亮耀的他眯了雙眼。

    老人聽響推門而進,把木窗支起半拉,天井四簷嘩啦啦垂著雨幕,讓謝正宇涼的一驚。

    “太叔公,葉子安呢?”

    老人先是一愣繼而反應過來笑道,“曾孫侄媳婦一大早就走了,說是有事。”

    “走了?”

    “走了。”

    謝正宇從床上一下跳到地板上,忙亂的套了衣服就往外跑。

    “喂!午飯都給你熱著呢,吃了再走啊!”

    老人追著在後麵喊,謝正宇已快速穿過雨幕發動引擎,車子疾馳出去。

    “哎!年輕人啊,就是沉不住氣!”

    老人搖了搖頭,掩上門,背著手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