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聽見我說話嗎？”

    葉子安的腦袋昏昏沉沉，耳側不知什麽東西在滴滴滴的直響，還有個人在不停的碎碎念。

    葉子安正欲睜開眼，卻被一道耀眼的光束照的眼皮緊閉，眉頭愈蹙愈緊。

    “謝正宇……”

    葉子安吐出一個名字，那人耳朵貼在她唇前細聽。

    “什麽？你說什麽？”救護人員見葉子安緩緩睜開眼，瞬時緩了一口氣。

    葉子安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隻是頭上還有左臂痛感讓她意識重新清醒過來。她慢慢的聞見了濃濃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氣味，她開始有點犯惡心。

    “聽見我說話，你就眨眨眼！保持清醒，保持體力！”

    葉子安艱難的吐出一口氣，眨了眨眼，她看見注射器的前端有藥液灑出，漸漸朝她靠近。

    “不要！不要打針！”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像她自己的，輕飄飄，像現在的腦袋一樣。

    “先給你止血！這針是——”

    “不要打針！”

    葉子安的眼睛陡然睜大，一手用力抓上醫生的胳膊，在他的白大褂上留下一個斑駁的血手印。

    謝正宇被戒嚴人員鬆開的刹那間，便像離弦的箭朝救護車奔去。

    “是家屬嗎？”

    “是家屬！”

    當他鑽進救護車，看見的是滿臉血跡斑駁的人。麵上的血被很快清理，套上了氧氣罩，頭部也在做緊急止血。

    謝正宇交握著雙手，坐立不安的扭頭往窗前看。司機傷重成這樣，他不知道葉子安現在是什麽情況，謝正宇很想瞬移到前一輛救護車，去看看葉子安。

    “你確定不用？”

    醫生舉著手裏的注射器再一次詢問葉子安。

    “不用！”

    葉子安盯著頭頂白亮的燈光看，雙手慢慢揪緊了身下的手術床墊子。

    “那可就開始縫針了！”

    醫生放下注射器，接過護士遞過的工具，有些閔懷的看著葉子安。雖然不是重傷，但血留的不少，那麽快清醒過來也是萬幸。但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傷口，縫針時的疼痛也不是一般人能忍著的。

    “我可能懷孕了，醫生。”

    葉子安細聲說完便閉上了眼，多一絲的力氣都不想再耗費。剛才路上清理左臂裏的碎玻璃渣時，她就已經疼的出了三身汗，現在她真的元氣所剩不足。葉子安擔心自己一旦打了麻醉，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李君安和易汶楓隨後也跟了過來，謝正宇在急救室門前焦躁不安的走來走去。

    彭坦這孫子！他非得活扒了他皮不可！

    謝正宇抱著頭鬱躁的一頓抓，轉身一腳踹在門前的椅子上，旋即又補了幾腳。

    “謝總，稍安勿躁，會沒事的！事情我會去處理。”

    易汶楓拍了拍謝正宇的肩，朝李君安點了點頭，便匆匆離去。

    李君安瞟了眼謝正宇，抱了手在椅子上坐下，也是心內不安的等待著。

    “傷者家屬？”

    護士見謝正宇點了頭，手裏拿了一份知情同意書，看著二人詢問。

    “必須傷者近親家屬代簽！傷者本人和你的身份證？要複印件存檔。”

    “我說是就是！”

    謝正宇掏了自己身份證遞給護士，伸手去拿同意書，那護士卻將它抱在了胸前。她抬眼看李君安，見她也點了頭才放了手。

    明天他就去把證辦了，看誰還敢質疑他！

    “人怎麽樣？”

    謝正宇快速閱過同意書簽了字塞回護士手裏。

    “萬幸！就是一個清創縫合術，另一個就不知怎麽樣了！”

    就沒見過這麽急的人，居然證件扔給她就推她走。

    楊麗娜到達醫院的時候，急救室的門剛打開。

    “給！”

    還是剛剛那護士，托盤裏是葉子安手上戴的配飾，一個手表和謝正宇看見就多少膈應的戒指。已經大致清理過了，沒了血跡，裝在一個透明袋內。

    楊麗娜在李君安身側坐下，沒敢開聲問謝正宇，就見謝正宇看見那袋子東西後，表情變了又變，最後蹲在那兒雙手交握捂了眼不吭聲。楊麗娜抓上李君安的手臂，心裏緊的不敢再呼吸。

    “沒事！”

    李君安小聲回她，都說了是小手術，她不知道謝正宇卻為何一下反應這麽大。

    謝正宇看著那一大一小的兩個韭葉邊銀戒指，再樸素不過，葉子安自回來後就沒摘過。他不知道這對她有什麽意義，甚至怯弱的沒敢開口問過她。

    “跋山涉水走進你的眼。”

    當謝正宇看見內側那一串娟秀的小楷字，他的心髒猛地抽了一下，兩個都有！他手指撚著兩戒指內側的字跡，一下蹲了下去。

    “葉子安！”

    他心裏默默念，一定會沒事的，她還欠自己一個交代啊！他還欠她一個承諾啊！

    “醫生！”

    急救室的燈一滅，楊麗娜與李君安就霍地站了起來，而謝正宇卻還在自己的時間裏，一霎之後才緩緩站起身。

    “這姑娘挺能抗啊！裏麵躺著呢！”

    醫生摘了口罩，朝三人笑道，點了點頭便走了。

    這人呢？楊麗娜與李君安站在門口往裏張望，想進去又不敢進去。因為謝正宇站在門中間，進去又似不進。

    “葉子安。”

    謝正宇慢慢的一步一步的靠近手術床，葉子安嘶嘶的輕吐著氣。她臉色慘白，整個人濕透了，像剛從河裏撈出來。

    葉子安聽見他的輕喚，緩緩睜開了眼，嘴角牽出一絲笑意。

    “別碰我，疼。”

    葉子安氣若遊絲，她現在全身的力氣都流光了。剛護士想把她推出去她都拒絕了，真的像被人用刀刮了一遍，怎麽全身都疼起來了。

    “葉子安。”

    謝正宇想確認什麽似的一直輕喚她，上前的動作停下，再俯身虛抱著她。出事的那一秒，看見她滿臉是血的那一秒，他真的以為自己就要失去她了。

    “你怎麽哭了？”

    葉子安費力的抬了抬右手，重重的搭在他臉上，朝他寬慰的無力的淺笑。

    “就縫了幾針，沒事！哭什麽呀？是不是頭上縫針醜哭你了？”

    “沒有！”

    謝正宇露出有些牽強的笑，一手呼擼了把臉，握住她的右手親了親，又緊貼在臉上。

    葉子安緩了許久之後才轉到了病房，謝正宇打了水，不容拒絕的給葉子安換了身幹爽衣服。其他的事他已經交給楊麗娜處理，現在隻要，隻想守著她就好。

    葉子安一夜昏昏痛痛，難以安睡，謝正宇就在床前守著，她隻好閉了眼假寐。

    “小鍾呢？”

    清晨時分，葉子安實在熬不過便睜了眼，她一動謝正宇就直了身子關切的朝她看。

    “頭部受撞擊，暫時還沒醒。”

    葉子安心裏一陣愧疚，盯著天花板看，半響又挪眼到那快滴盡的輸液瓶看。

    “謝正宇，我想回家。”

    葉子安沒來由的害怕，感覺自己也像躺在這兒等死一般，每每在醫院她就沒聽見過什麽好的消息。

    “不行！你才縫了針，而且全麵檢查的結果還沒出來。”

    謝正宇摸了摸她臉，語氣卻不容反駁。

    “你餓不餓？我——”

    “我懷孕了，我想回家。”

    葉子安看著謝正宇一字一句清晰的緩緩說道，謝正宇的表情僵住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葉子安，你，你該不……什麽時候？”

    “我也不知道，昨天早上測到的。”

    葉子安扭了頭，又去看那天花板。謝正宇從她臉上沒有看到該有的喜悅，心裏惶惶然的有些失措。

    “好，我們回家。”

    一晌，謝正宇像下了什麽決心似的朝她說道，親吻她的額頭，便起身往病房外走去。

    他握住袖下自己微顫的手，那剛剛滋生的喜悅一下子在心底被什麽寒霜一下覆蓋住了。

    他再也不想這樣等下去了，抓不牢握不住的感覺，實在太可怕了。就像我們在死亡麵前，所有人都束手無策，無能為力。但那些可以改變的，他一定要牢牢抓住了！

    “他醒了，剛從重症監護室轉到了普通病房。”

    葉子安費勁的堅持自己換完了衣服，便任由謝正宇將她抱到輪椅上坐定。楊麗娜進來時，總算帶來一個好消息，葉子安心內也鬆了一口氣。

    “人很清醒！”

    楊麗娜見葉子安的眸光閃了閃，笑著補充道，葉子安這才點了點頭。

    “通知他家屬，給找個單獨病房，所有費用我們出。”

    葉子安還未開口，謝正宇便吩咐完了，她右手抓上謝正宇的手腕，看著他。

    “走吧。”

    謝正宇知道她不想在醫院多待，朝她會心一笑推了她出病房，卻聽到有人咚咚的敲門。

    “檢查結果出來了，萬幸啊，沒有造成內傷。你已經懷孕3周了，要多補充葉酸。”

    那醫生滿麵親和的笑容，將檢查單遞給謝正宇。不同於謝正宇和楊麗娜的欣喜，聽到了確切的信息，她卻悲憂從中來。

    “前三個月夫妻避免同房，記得定期進行檢查。”

    那醫生拍了拍謝正宇的肩便出了門。

    “子安，恭喜啊！”

    楊麗娜道賀一聲，拿了東西，趕忙先溜。

    “你怎麽了？為什麽哭了？”

    謝正宇發現葉子安的異樣，蹲在她身前握著她兩手，輕聲問她。

    葉子安低垂著頭，淚珠接二連三的滾落著砸在二人手背上。葉子安抬著淚眼看謝正宇，他應該很高興卻緊張的盯著她看。

    葉子安的右手一下一下捶打在他肩上，就是說不出一個字，心情過於複雜。這都怪他才是！

    “別哭！”

    謝正宇小心翼翼的避開她左臂的傷口緊擁著她，吞咽了一下，有些難過的安慰她。

    “你若真的不想要，我們就不要了！以後也不要了，我們有安辛！別哭，葉子安！”

    葉子安聽了哭的更凶，一拳砸在他背上，猶嫌不夠重，隻好張口在他肩上狠咬一口。

    這次謝正宇任由她咬著，心裏鬆了一口氣，倒是她自己很快就鬆了口，在他懷裏啜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