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言在外堂等候，聽著門外嘩啦啦的大雨聲，一時感慨頗多。想到與之同去的兄弟，心底一陣哀涼。他自幼重情講義，當身邊的人都是兄弟。如今兄弟們都不在了，隻剩他孤苦伶仃地回來，他很難受。暗思，一定要報仇。隻要回府，就算眼睛沒好，他亦會讓父親派其他人去剿滅黑山寨！血債，隻能血償！

    謝言摸索到桌上的茶壺，自倒了杯水喝。暗歎，失明帶來了諸多不便，讓他如同一個廢人般。還好，命不該絕，遇上了好心老人王五。但他亦頗愧疚，暫時無法報答王五的恩情，甚至連恩人長啥樣都不曉得！

    謝言自然不方便直接問王五長啥樣，但好奇心起，突然很想了解身邊的老者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恰時，小二來給他的茶壺填水，謝言便隨口問，“小生眼盲，無法視物，都不知道與我同行的老先生長得啥模樣？不曉得，小二你能給我描述一番不？”

    小二沒心沒肺地笑說，“小哥，就算你沒失明，也看不出那老先生啥樣。他頭圍長巾，還戴著帽子，隻露出眼睛和鼻子！我這眼神好得很，也看不出他具體是個啥樣！”

    小二在客棧打雜許久，見過各種各樣的人，便也沒多在意王五奇怪的裝束。倒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謝言的心隨即起了波瀾！

    謝言揮退小二，暗自思量。圍了長巾？還戴著帽子？謝言不得不起疑，王五為何如此反常地裝扮？一般將臉部遮掩，都是為了隱藏真實身份。可王五的身份很敏感麽？為什麽要隱瞞？

    謝言經過連日的調理，腦袋逐漸變得清明，當下將所遇的境況細細回思了一遍。細思惶恐，越想越有很多困惑！他明明記得昏迷前，是在黑山寨的後山。王五真是去那打獵遇上，再將自己救出來？可黑山寨是個什麽地方，王五如何能來去自由？除非……謝言有了個大膽的假設，王五亦是黑山寨的人！？

    王五若是黑山寨的人，怎麽不傷害自己，還要費心費力救他？謝言雖然看不見王五為自己做過的事，但他能感受到，王五是真心希望他好，希望送他回家。那麽好的老先生，該不會有什麽壞心思吧？那麽善良的老人，該並非黑山寨的人吧？畢竟，王五若真想殺他，趁著其昏迷之際，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謝言覺得想多了，又覺得想少了。他無法想明白的情況下，又不敢輕易直白地問王五。暗思，暫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楊稀換了套幹爽的衣物，方才出外找謝言。她沒察覺謝言有什麽異樣，像往常一般，點了幾道小菜，一起飽食一頓。

    楊稀吃飽後，便又帶著謝言回屋。環視一遭，思量著今晚如何渡過？這一房一床，男女有別，怎麽睡覺呢？她思了許久，也沒思出個好辦法！總感無論說什麽，都像心虛欲遮掩！

    夜色逐漸變濃，謝言雖看不見周遭，但估摸著也該到休息的時間了。禮貌問，“王老先生，你我都是男人，不會見怪睡在一張床上吧？”

    楊稀看向房間裏僅有的一張床，心底又是無聲的歎息。暫時不敢表達意見“不見怪！”

    那你怎麽還不上床？”謝言摸索著坐到床沿，試探問，“老先生是想睡裏麵？還是睡外邊？”

    我……”楊稀仍舊坐在桌邊不動，倒了杯茶潤喉，“其實，人老了啊，總是毛病多！老生我喜歡坐著睡！”她打死也不願意與之共臥一榻，禮貌推脫，“小兄弟，你先睡吧！我今晚不困，想自個兒坐坐……”

    謝言一聽，原本困乏的精神立即提起來。恩公不睡，他哪裏敢睡。摸索著走回桌邊，坐下，“王老先生，我陪你坐。”

    楊稀費口舌勸說他回床睡覺，但謝言堅持不去。兩人相勸推脫許久，各自都沒將對方說動。

    楊稀鬱悶，這般下去也不是辦法。難不成真坐著過一夜？他受得了，她都受不了。無奈轉轉話鋒，“我又困了！小兄弟，咱們去睡吧！”

    她先上床，滾到最裏麵，還好事先問店小二要了兩床被子，各蓋一床被子，也不算太有交集！然而，頭一遭與男人共睡一榻。她如睡針氈，僵直著身子，壓根不敢亂動！

    謝言亦是跟著上床，躺下蓋好被子。他怕占了太多地方，讓王五睡得不舒坦。卷縮著身子，亦不敢亂動。

    楊稀擔心晚上說夢話，不小心用真聲而暴露身份。是以，一覺睡得戰戰兢兢，一點也不舒服。但她又實在困得慌，無法強撐眼皮，終是睡著了。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摸自己的頭，猛地驚醒。因為一直沒有滅桌上的燭火，所以她一睜眼就看清是謝言的手在摸索，本能地大呼，“你幹麽？”

    謝言趕緊收回手，“我……”謝言沒回答她的問題，反問，“王老先生，你怎麽睡覺還戴著帽子，裹著長布？”。謝言自然是因為聽過小二的一番話後，心中起了許多疑惑。故意等到旁人睡著，摸其麵龐，意欲一探究竟。奈何剛剛觸及，就將王五驚醒，他隻好直接開口問疑惑。

    楊稀估摸著謝言已經對自己有所懷疑，才會趁著睡覺之際，摸索自己的臉以便確定點什麽。她直接挑明他的目的，“小兄弟，你是不是在摸我的臉，以便確定點什麽？你懷疑我是壞人？別有用心？”

    我……實不相瞞！我確實有點懷疑！”謝言雖然眼睛瞎了，但心不瞎。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如何被一位老者救了？這位老者去黑山打獵，還能安然地出山？這一係列的事情，讓他不得不多加思考。

    楊稀歎了口氣，“你若不信我，明日咱們就分道揚鑣！我會出錢，雇一個人送你回府！”

    謝言一聽，心底滿是失落，雖有懷疑旁人，但也逐漸養成依賴他的習慣，“王老先生，是我的錯！我不該懷疑你！抱歉！”謝言更願意相信他，依賴他，“請你一定不要扔下我，我錯了！”

    楊稀一時沒吭聲，還好自己戴著帽子，圍著長布睡覺，否則現在早被他發現了身份。可是，縱然他發現又怎麽樣？難道，自己見不得人嗎？楊稀有衝動想直說，然思了思，還是以穩定其情緒為主。

    王老先生，真的抱歉，你不要生氣！”謝言心底愈發緊張，害怕他不再護送自己，就此離開。若他離開了，以後自己如何報答其恩情？謝言不停承認錯誤，“我真的錯了！請您原諒！”

    楊稀聽著他可憐兮兮的語氣，一時心軟，不再追究。況且，他受傷，她是脫不了關係的，不能這般不負責任地撂挑子。擺擺手，“算了，沒事，睡吧！”楊稀再度裹好被子，許久，半解釋說，“我小時候受過火災，麵部被毀，十分難看。是以一直裹著長布，戴著帽子，睡覺也不願意摘下！”

    哦！對不起！”謝言思了思，相信王五的解釋。這個時候，他隻能選擇信任。他如今不害怕王五傷害自己，而是害怕王五就此離開。他對其的依賴，讓他願意相信其所說的一切。

    睡吧！”楊稀感覺自己跟他在一起，都快成為謊話精了，謊言都是張口就來！但不解釋一番，日後總被他惦記著這事，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