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時各懷心思，都沒再多說話。楊稀覺得有些累，便尋了塊大板石坐下，謝言亦是跟隨著坐在其身邊。

    一陣春風吹來，帶得一些桃花飄落。楊稀拾起落在自己肩上的桃花瓣，放在掌心玩弄。

    謝言開口打破沉默，“王老先生，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這桃花……”楊稀思及方才他說的紫色蒲公英，隨意開玩笑，“有沒有紫色的？”

    我……沒見過紫色的桃花！”謝言原本以為王五有些生氣，生氣他沒放棄仇恨，所以一直沉默不語。沒想到，現在的王五早不關注剛才談及的話題，而是在賞桃花？他的眼睛看不見，不曉得王五是否真的不在意！？

    楊稀將掌心的桃花放在地上，微微笑笑，“咱們回去吧！”

    好！”謝言雖是應承，但沒有很快起身，依舊糾結著心中的想法，“老先生，你沒生我的氣吧？”

    沒有！”楊稀將棍子的一端遞給他，“我理解你！你不用多說什麽，我不會生你的氣！”

    謝謝！”謝言放下心來，但覺王五真是個通情達理的好人，能理解他，不再為難他。他暗暗起誓，一定會好好報答王五。

    兩人一路閑逛，待到暮色時分，又回到客棧。肚子早餓得咕咕叫，楊稀照舊招來小二，欲叫幾盤小菜。楊稀沒有點菜的天分，基本每次點的菜色都是一樣！

    小二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說，“客官，你們天天叫這幾盤菜，不膩嗎？”他立即嘴甜介紹，“今個兒，本店買了許多魚，忒新鮮，要不要嚐嚐我們的酸菜魚？”

    楊稀一聽就起了興趣，頗想嚐嚐。但思及謝言眼盲，恐怕不大方便吃魚。若不小心被魚刺卡了，估計又得送醫。他吃不了，她便不好意思自己享用。畢竟同桌吃飯，她不願吃獨食。忙擺手，“不要！”

    謝言卻是叫住小二，“要！我挺想嚐嚐魚肉！”。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方便，但他覺得方才王五說不要的時候，並非本意而是為了顧及他。他見識過王五的食量，覺得其應該頗愛好美食，所以擅自點了。

    楊稀愣愣，想說他眼盲不好食用，但覺這般說又有歧視盲人的意思，便打住了話。

    小二高興地應承，“好咧！”，便快速跑往後廚下菜。

    一炷香後，飯菜上桌。

    楊稀用力吸吸鼻子，頓覺一股香氣撲鼻而來。暗想，這酸菜魚的味道濃鬱，一定頗美味。

    謝言摸索到碗和筷子，禮貌說，“王老先生，您多吃點！不必在意我！”

    楊稀自然不會客氣，早夾了塊魚肉吃。可吃了幾口後，發覺謝言壓根沒夾魚，便過意不去了。她雖是黑山寨的寨主，但還是頗有同情心的，見不得謝言這般連魚都沒得吃的慘境。重新夾了魚塊，小心地撥掉其中的魚刺，放入他碗中，“你也吃點吧！我撥掉魚刺了！”

    謝言手頓了頓，感動總被其這般貼心照顧著，連說謝謝，低頭扒碗裏的魚肉吃，讚不絕口，“好吃！”

    楊稀聽他說好吃，不免又得幫忙撥魚刺，再給他送些魚肉，“這些也撥了魚刺，你吃吧！”

    謝言不好意思地搖頭，不願老麻煩王五照顧。他特容易滿足，但覺方才嚐了一塊就足夠。欲將魚塊還回去，但眼睛看不見，哪裏好還，微皺眉說，“王老先生，要你這般照顧我，實在過意不去！”

    沒事！我上了年紀，牙口不好，所以也吃不了多少！”楊稀說完這番話，立馬覺得自己真會扯謊。輕輕咳了咳，掩蓋尷尬。見他吃得津津有味，便又夾了幾塊魚肉，撥掉刺後，再送到他碗裏，“你是年輕人，能吃多就多吃些！”

    老先生！”謝言感動得不行，“真是太謝謝你了！等我眼睛好了，我一定也為你撥魚刺！”

    小兄弟，我做這些並不需要你報答……”楊稀暗思，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他的仇人，哪裏還會說這些話？為了讓他心底永遠認為有好人曾無私幫助過他，自己似乎不該再貿然承認身份。

    老先生，你人真好！隻是……”謝言想到方才聽其說一直是孤獨一人，頗詫異，“王老先生這麽好的人，怎麽沒家人？沒娶妻生子麽？”

    我！”楊稀覺得再跟謝言待下去，都不曉得要撒多少謊言，但不接口實在不好，胡謅，“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所以，就一直是單身！”

    謝言聽罷，頓覺王五的形象又光輝了一層，讚歎，“老先生的人品真是太好！當今，能如此長情的人不多！”謝言一邊扒魚肉吃，一邊說，“我爹娘亦是專情的人，一輩子就是彼此相愛。如果以後，我要娶妻生子，亦必定隻專情於我妻子！”

    哦！那，很好！”楊稀都不曉得怎麽會跟他繞到這種話題，順勢頗八卦地問，“你娶妻生子了麽？”

    沒有！”謝言搖搖頭，“沒碰上喜歡的！”

    你看起來歲數也不小了，居然還沒遇上喜歡的？”楊稀半玩笑猜測，“是不是，你喜歡的，不喜歡你啊？”

    哈哈！老先生還挺會調侃我啊！”謝言愉悅笑說，“如果我真碰上喜歡的，就算她不喜歡我，我也會想盡辦法留在身邊！”

    楊稀一聽，覺得謝言有做山匪的潛質，一般山匪就愛幹這種脅迫婦女的事。正義回嘴，“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若人家姑娘不喜歡你，強留著也不好！”

    謝言沒想那麽多道義問題，解釋，“我隻是覺得，若我放手了喜歡的姑娘，她便再遇不上比我對她更好的人！我想愛護她，自然想一輩子留著她！我怕我放手，她會受別人欺負！”

    楊稀撐腮思了思，“你講起來也像有那麽點道理，但願你碰上的姑娘也喜歡你吧！”

    多謝老先生祝福！”謝言順勢憧憬了些未來，笑說，“老先生，待我成婚的時候，你一定要在哦！”謝言心心念念要認其做亞父，想讓其參與到自己今後的所有生活中。

    我！”楊稀遲疑片刻，若直接拒絕恐怕令其生疑。敷衍答應，“好！”

    兩人邊說邊聊，一餐下來，將整盤酸菜魚都吃完了。

    填飽肚子後，一起回房睡覺。大雨散盡，客棧裏已空出了些房間。楊稀原本想另叫一間自個兒休息，然思及明日便離開，亦懶得多此一舉。反正，都已經同床共榻好幾天，多這一晚也無所謂。她其實有點想不明白，是怕麻煩還是習慣了，居然不知不覺中，不再介意與之共睡一榻？

    第二日一早，食過早飯後，兩人便開始趕路。楊稀默思，既然彼此將來免不了水火不容地相鬥，如今還是保持些距離才對。

    可在謝言心中，卻是想努力與王五建立好關係，以報其救命之恩。趕路之際，謝言不再老老實實坐在車廂裏，而是與王五一同在前坐著策馬。

    當然，主要是楊稀策馬，謝言負責說話。謝言經過一些休整，身子恢複許多，雖然傷口還沒完全愈合，但能有說有笑。他的嘴巴說個不停，將自己身邊曾發生的趣事都說給王五聽。

    楊稀本不是個話多的人，麵對此刻如話嘮般的謝言，不免要搭上幾句。搭話搭得多了後，漸漸地跟他越聊越起勁。楊稀有時候會晃過一念，若彼此沒有仇恨，也許能成為把酒言歡的好朋友。可惜，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