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晚，楊稀便不願再待在黑山。這裏太過寂靜，讓人待得難受。她帶著阿斌下山，考慮到阿斌還小，便將他送到一戶農家寄養，但願他能從此過上簡單平安的日子。而她則毫不猶豫地策馬西行，去為黑山寨的兄弟們報仇。

    楊稀知道，如今孤身一人，勢單力薄，雙拳難敵四手。是以，此次的複仇目標必須直指矛頭。她分析思量過，根據阿斌所說黑山寨被攻破的時間，可以估計出這事並非謝言吩咐，因為當時的謝言和自己正在趕路，且其眼盲，壓根無法指揮誰去剿滅黑山寨。想來，能派人去剿滅黑山寨的，隻會是謝言的父親謝捷。不管謝捷派誰去了，那些人都是最終聽命於謝捷，所以楊稀將謝捷列為複仇的目標。她直接西去鎮西將軍府，準備殺了謝捷，祭奠黑山寨的兄弟。楊稀馬不停蹄地趕路，心中隻有複仇一件事。日出日落，時間過得極快。待楊稀到達目的地時，又過了半個多月……

    鎮西將軍府在熙國的耶州，地處內陸，少雨高溫，是以常有風沙肆虐。此時的謝言正坐在與王五分開的茶館，靜靜喝茶。他記得王五臨走前交代的，每喝一口茶，必須快點蓋上茶蓋，以免沙粒全吹進茶水裏。他這個原本大大咧咧的男人，居然會聽話地照辦！可是，對方怎麽沒按承諾回來？謝言微微愣了愣，似乎對方沒承諾過要回來！他這才發覺，當時他說自己會等待時，對方沒有肯定地回應。

    謝言痛恨自己當時的遲鈍，以致於跟救命恩人分離。如果那時能細心點，該多好啊！也記不得喝了多久茶，直到府中一個小仆找到他。

    前來尋人的是跟在謝言身邊多年的家仆雷宇，“大公子，天色已黑！先回府吧！”

    謝言歎了一口氣，不甘心地喃喃自語，“王老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惜我卻沒能好好答謝他！甚至都不知道他長什麽樣？住在哪？”

    雷宇恭敬勸說，“大公子，你眼睛才剛好！不要亂思，先養好身子！”

    恩！”謝言站起身，緩緩走回府邸。他自被接到府中，就有醫術高超的郎中，以及上好的藥材將養。是以，眼睛很快恢複。但遺憾的是，恢複以後，最想見的人卻不見了。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想著沒有報答過恩人，就失去了其音訊，自覺做人不厚道。

    謝言隻知道王五曾說與黑山寨交好，所以打算再好一些，親自去趟黑山，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不過回來後，就聽父親說曾派人去黑山寨找自己，還大戰了一回……現在的黑山寨恐怕已無人，恐怕再無從打聽王五的音訊？

    謝言越思越煩，回到府中，先去父親的書房問安。他走近書房，頓覺有些不對。

    往常父親的書房前，會有兩名士卒守衛，如今怎麽一個人也沒有？謝言警惕心起，解下腰間懸著的長劍，握於手中。他輕輕走進書房，看到父親身前站著一個黑衣人，立感不妙。他急忙上前，立於父親麵前。

    謝言一眼就認出眼前的黑衣人，麵前的人，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是黑山寨的寨主！雖長了副好看的麵容，卻是有顆毒心腸。謝言一見她就來氣，自己沒去找她，她反而送上門了！？且看她手握利劍的架勢，該是來找茬的！？

    謝言立即抽出手中的長劍，直指她，“你想幹麽？來送死？”

    楊稀瞟了他一眼，發覺他的眼睛已經能看見東西，不過她已無心關注這些，冷冷回應，“我想幹麽？”楊稀眸中盡是寒光，“當然是殺了你們，為黑山寨的兄弟報仇！”

    楊稀一路西行至此，埋伏了幾天調查過鎮西將軍府的地形。她知道無法殺掉所有將軍府的人，想著冤有頭債有主，此次掠殺黑山寨的事，一定是謝捷的命令。因為當黑山寨處於困境時，自己還在護著謝言回來，謝言應該沒參與其中。隻可能是謝言的父親謝捷，在找不到自己兒子時，痛下殺手。所以，楊稀直接闖入謝捷常待的書房，問其是否做過那事。謝捷倒也不欺瞞，徑直認了。還屏退門外守衛，打算和她來一場公平地打鬥。隻是還沒來得及動手，謝言又恰巧出現。

    你！”謝言欲說點什麽，卻被父親打斷。

    謝捷將謝言往旁邊扯了扯，走前幾步，“老夫這一輩子，征戰無數，殺人無數，至今卻沒人敢要我償命。你若有本事，就來取。”

    楊稀冷哼一聲，“殺人償命，鎮西大將軍應該知道。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敬你是個勇者，就跟你說點道理！”謝捷負手而立，並沒打算立即動手，“我是派了人到你們黑山寨要我兒子！可是，那個胡青不識好歹，先動的手！我的人，總不能等死，自然會兵來將擋！兩方交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有什麽錯……”謝捷頓了頓話，輕歎，“而且，畢竟是你們錯先！”

    楊稀眸光中盡是殺氣，“我們錯先？若非你們先派人去黑山寨招惹！哪有後來這些事？”

    謝言不滿了，知道她指的是自己去黑山的事。淩厲回嘴，“我帶手下巡察黑山一帶地勢，並未想招惹黑山寨！倒是胡青一出現就動手，我不回擊嗎？”謝言對她一陣怒吼，“我那時雖抓了胡青一幹人，可不曾虐待殺害？可你們呢，你殺了與我同行的人，還劫我回山裏，一陣虐待！”

    謝言原本是奉朝廷之命去剿滅黑山寨，不過他曉得黑山難以硬攻下，所以事先前去探路談判。其實，他更有心去做個說客，想讓黑山寨從了朝廷，或者離開熙國。沒想話未出口，就遇上胡青，被胡青一頓亂打。他自然不會坐以待斃，所以奮起反擊。

    謝言抓了胡青後，是想引楊稀出來好好談談。沒想人家壓根不願談，幹脆將他迷暈拖回去虐待，還殺了他的同伴。他真後悔，自己太婦人之仁！不該幻想這群土匪，能心平氣和地談話！

    楊稀並不願多說，現在計較那麽多已沒用。她隻曉得，黑山寨裏的兄弟不能枉死，她是他們的老大，理應為他們報仇！

    楊稀拔出劍，“少廢話，拔劍吧！你們一起上，還是單獨上，我都無所謂！”

    謝言欲上前迎戰，卻被父親拉下。謝捷拿過兒子手中的劍，上前對付。他曉得，這個女人該最恨的是自己。

    利劍之間的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音。楊稀沒想到，眼前人雖白發橫生，卻一點沒有虛弱的年邁之氣。打鬥間，她逐漸落了下風，漸漸知道並非他的對手，但又不願就此認敗。她此番前來，早抱定決心，若是報不了仇，便是死在這也無所謂。是以，她處處拚盡全力，意圖同歸於盡。

    無奈，“鐺”地一聲巨響，楊稀的劍被打落在地。她心下發寒，曉得若單打獨鬥，不是謝捷的對手，真怨恨自己沒本事為兄弟們報仇。

    謝捷輕而易舉地將劍揮向她的脖子邊，“別動，我隻需輕輕一劃，你就沒命了！”

    楊稀壓根不在意，“你最好現在殺了我，否則留我一命，我便會複仇到底。”

    謝言怒吼她一聲，“死到臨頭，還嘴硬！”。想到曾經受的苦，他毫不猶豫地向父親建議，“爹，這個女魔頭，不該留在人間！殺了她，也好！”

    謝捷微搖頭，“不！先關起來！”

    楊稀冷哼，“有種就殺了我！”

    你！”謝言上前幾步，真想一巴掌甩向她。然看到她臉上視死如歸的容色時，又無法下手了。其實想想，她現在也很可憐，什麽也沒有了吧！？他莫名動了點惻隱之心，但想到與自己同去的兄弟，很快驅散了那點慈悲之心。他攥緊拳頭，原本該一刀殺了她，然思及父親已派人去報過仇，他覺得，也許當下不該再為難她。

    楊稀見謝言沒下一步動作，倒有些不耐煩了，毫無畏懼地刺激他，“動手啊！”

    你！”謝言怒火上心，狠語道，“放心，我們一定會殺了你！但先讓你生不如死，受盡折磨！”

    折磨？”楊稀冷笑，“沒出息的小人，才會弄這種伎倆！有本事，就殺了我！”

    沒出息小人？”謝言逼視她，“我自問，沒楊大寨主沒出息。你別忘了，你更愛耍折磨人的手段！”

    楊稀懶得多解釋，呸了一聲，“真恨當時沒折磨死你！”

    你！”謝言被她的嘴硬刺激，真想一劍劈死她。

    言兒！”謝捷大聲阻止兒子的舉動，打斷這兩人的爭鋒相對，淡看楊稀，“這位姑娘，我們現在不會殺你的！”

    謝捷這般說，並非好心要留其性命，而是想物盡其用，覺得留下楊稀還是有用處的。他對外喊了一聲，原本察覺有刺客而被謝捷安排先埋伏著的侍者很快進來。謝捷揮揮手，讓他們先將楊稀關入牢房。

    待下人將楊稀被押走後，謝捷對兒子解釋，“現在頗缺兵卒，等到開戰的時候，將她丟到先遣部隊，任其自生自滅吧！”

    謝言很快明白父親的意思，點點頭。耶州處於熙國的西疆，向來不大安寧，西邊境外，常有遊族茫丹人前來鬧事。耶州的兵力已經不算充足，所以物盡其用，沒什麽不好！畢竟，熙國有難，匹夫有責！楊稀雖是女人，但不比男人弱半分，理應貢獻她的力量！謝言暗暗思了思，覺得自己算頗善良，居然忍下了她當初對自己做的事，沒親自動手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