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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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稀欲再甩一巴掌,然麵對不閃躲不回擊的人,她有些下不了手,便慢慢放下手掌。驚覺衣衫還未整理,趕忙攏好衣襟。餘光瞟到謝言仍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她又是惱羞成怒。冷哼,“你,還不走?”

    謝言輕咳了咳,表出一副不甚在意的神情。跳下床,欲說點什麽,一時也沒組織好言語,幹脆啥也不說了。經過這次打鬥,他對她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但覺這種性情不定的女人很不好對付。從她身上打聽王五的下落,十分艱難。可,又能怎麽辦呢?隻能重重摔門離開,表達心中的怒氣。

    楊稀一個人坐在床上,思量了許久,腦袋越思越亂。漸漸地有些困意,便臥倒在床睡覺。再次醒來,天已經亮了。聽到外麵有出城征戰的擂鼓聲,她的心忽地揪起來,擔心著上戰場的兵卒。心裏暗暗祈禱,但願阿靈能安全回來,招元亦要保住命……忽然想到謝言,本想咒罵他不如死在外麵,然轉念一想,還是希望他能活著回來!畢竟,在戰局上,他們共同的敵人是茫丹人。沒誰,會希望自己的戰友死去。

    這場大戰耗時極久,從日出打到日暮。斜陽的餘暉中,終是將茫丹人擊退。

    可回來的兵卒,並沒有取勝的喜悅之意。因為這場戰鬥太過激烈,很多兄弟都死了。就連主帥謝捷都受了傷,被敵軍的利箭穿透右臂膀。

    楊稀自然不會坐視不理,趕緊去幫忙救助傷兵,亦是打聽阿靈的消息。得知阿靈還活著,心稍稍放下。不過,卻聽到了招元已經戰死的事實,她頗感難受。明明昨天還鮮活說話的朋友,轉瞬就不在,心中盡是惋惜與難過。如果,沒有戰爭該多好。

    楊稀雖是個山匪,但向來不喜歡爭鬥。她並非天性涼薄好殺戮的人,反而更喜好安靜的生活。她比任何一個人,都希望世上平和安定。但她若說出這個想法,估計不會有人相信。誰會相信,黑山寨的寨主性喜淡泊。

    楊稀連著幾日在營中幫忙救助傷兵,聽到郎中有意無意地提及謝捷所受的傷。似乎那箭傷筋動骨,讓謝捷去了半條命。郎中常忍不住叨叨,辛虧箭上無毒,尚能保下一命。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楊稀忍不住想,如今受了重傷的謝捷,是不是沒啥抵抗能力?那麽此刻複仇,算不算個好時機?可是,將軍身邊盡是守衛,自己怎麽可能輕而易舉地接近?

    楊稀忽地又搖搖頭,當下不能殺謝捷。他若死了,西關的眾軍,誰來領導?若西關破了,整個西疆被茫丹人占據,那麽熙國的百姓亦皆會陷入水聲火熱之中……

    楊稀內心極為矛盾,每日都被這些矛盾的心思擾亂。腦袋像是被劈成了兩半,一邊是私人的仇恨,一邊是世間的道義與蒼生,似乎都很重要,沒法無視一邊而放任另一邊。她找不到解決矛盾的法子,隻能任由矛盾的煩惱繼續……

    這一日,康梅忙著其它事,便將給將軍送藥膳的差事交給楊稀。楊稀端著藥膳,很輕易地進入到謝捷養病的屋子,還很高興地發覺,謝捷養病的屋子裏,居然沒其他人!?

    楊稀殺心立起,暗思,還有比這個時候,更好的複仇時機嗎?她雖然沒有利劍在身,但想隻要用枕頭狠狠捂住謝捷的臉,便能讓他窒息而死,便能讓大仇得報!

    楊稀輕聲試探床上昏睡的人,“謝捷?”

    輕風拂過,沒有任何回應。

    楊稀走近兩步,雙手伸出來。意識到,不用枕頭悶死他也行。隻要自己雙手緊緊扼住他的脖子,亦會讓他很快死去。

    可,這般複仇對嗎?父親從小教導她,做人需光明磊落。當下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昏迷之人,算不得正大光明吧!?她若要複仇,也該堂堂正正地跟他對打,讓他輸得明明白白。可她壓根打不過他,而且,對待仇人,何必講那麽多道義!

    楊稀狠狠心,將雙手靠近他的脖頸,欲下手。忽地,又頓住手。殺了他,誰指揮西關的作戰?若是西關群龍無首,被茫丹人攻破怎麽辦?到時,也許會血流成河,民不聊生。可,別人的死活關自己什麽事?但,真的能不管嗎?

    楊稀又開始陷入無盡的矛盾中,腦袋越來越痛。終是大歎一口氣,收回手。她不能動手,真的不能!她恨自己的婦人之仁,甩手離開。

    在楊稀離開後,原本睡著的謝捷立即從床上坐了起來。

    屋角的屏風後,亦是走出一個人,是謝捷身邊的護衛左秉。左秉道,“將軍,她沒動手?”

    嗬!”謝捷喃喃低語,“是沒動手!倒真是個光明磊落的女人!”

    謝捷怎麽可能那麽大意,會讓楊稀有如此暗殺他的機會。他不過是借機,想試探她而已。試探這個人,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謝捷原本從沒將楊稀放在心上,可後來,見謝言居然甘違背軍規去救她,他就不得不對這個女人關注。此番,趁著自己受傷,他忽生一念,想試探她的品性。沒想到,結果出乎意料,卻亦算意料之中。

    其實,他早看透了她的本性,卻沒相信。如今,經過自己的試探,終是對她有了深刻地了解。亦突然明白,自己的兒子為何會矛盾地對待她。這個女人,確實值得刮目相待。

    楊稀恨極自己方才下不了手的事情,一路跑到常去的大樹下。蹲下身子,屈膝抱成一團。突然感覺很冷很累,好想卸下一切仇恨與責任,重新過上新的生活。她茫然地看著遠方飛舞的黃沙,自己的未來還能有輕鬆與快樂嗎?

    她終於扛不住了,眼淚從眶中滑落。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哭,似乎什麽都值得哭,什麽都有足夠的理由讓她哭。仇恨憋在心頭,常常讓她難受到無法呼吸。有時候想,還不如死了算了,便什麽都無須麵對。她茫然、孤單、恐懼……一個人麵對得太多,以致於身累心更累。

    楊稀是個剛強的性子,就是哭泣,也絕不會嚎嚎大哭。而是會壓低著聲線,無聲流淚。她,連痛苦的時候都不敢放肆哭泣。其實,活得很壓抑。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一個男音,“你幹麽呢?”

    楊稀不用抬首,就能辨出來者的聲音是謝言。今日她好累,不想再跟他鬥嘴,淡淡回應,“沒什麽?”她快速抹掉眸下的眼淚,看都沒看他一眼,起身,低頭離開。

    哭了?”謝言敏銳地察覺到她紅通通的眼眶,無法自控地拉住她的胳膊,“誰欺負你?”

    別管我!”楊稀沒心情與他說話,欲掙開他的手。

    謝言沒鬆手,追問,“到底怎麽了?”

    沒事!”楊稀掙不開他,抬首看去,難得示弱,“我今日,不想與你鬧!”

    她含著淚光的大眼,襯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謝言心底動了動,受不得她這般可憐的樣子,“我們這治軍嚴謹,若誰無故欺負你,你告訴我。我會……幫你!”

    好看的女人若示弱,總會不經意間就勾起男人的保護欲。謝言原本遠遠看她蹲在此處,打算過來奚落其一番。沒想走近後,居然暫且拋開了一切仇恨,試圖幫助她。他從沒見過她哭,雖然她淚光閃閃的樣子別有一番美態,但他並不希望看到這個樣子的她。

    楊稀歎了一口氣,冷語回應,“誰欺負我?欺負我的,不就是你!”她的情緒蹦到了極點,肆意釋放,滿腹委屈地指責,“謝言,我怎麽就招惹了你?若是沒有你,我還在黑山寨過得好好的。我的兄弟都還會活著……我真討厭你。”

    謝言啞口無言,好心關心她,怎麽自己還成了被控訴的對象?她恨遇見過他,難道他不恨嗎?他也失去了一些兄弟,得到滿身的傷痕,還曾瞎了眼……他,難道不恨她嗎?謝言欲反駁,然掀了掀唇,什麽都沒說。他,不忍心這個時候還跟她鬧。

    楊稀越想越氣,一把推開他,急步離開。暗思,如果時光還能倒流,真希望從沒遇見過這個人。

    謝言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思緒一茬接一茬。怎麽搞得像是所有的錯,都是他造成的?她真會推卸責任啊!?早曉得,該一刀劈死她,省得她還能如此囉嗦囂張!

    大風卷著黃沙鋪麵而來,謝言大吐胸中一口悶氣,搖搖頭,甩掉方才的思緒。罷了,好男不跟女鬥,不與她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