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言追了幾步，便虛脫無力地停下。畢竟方才受了一場水災，他還沒能完全恢複氣力。緊急跑了會，便上氣不接下氣，迷迷糊糊地又昏了過去。其實，以前的他沒那麽虛弱。而在黑山寨受了那場虐待後，傷了本元。郎中曾告訴過他，想要恢複到以往的健壯，至少也得好好將養三到五年。而後哪有時間休養，又經曆了一段時間的戰爭，是以，身體有些扛不住了。

    楊稀往後瞧了一眼，感覺已經沒有人跟著，然心情卻不能放鬆下來。她隱隱有些擔憂他，又覺多想。思及先前他追自己的時候，挺活力充沛的。還能追著，跟隨一起跳崖！？如今，怎麽會沒精力跟著了？該不會，死了吧？

    楊稀真恨自己，太容易同情心泛濫，居然會回去找他。看到謝言躺在地上，她趕忙過去，“喂，醒醒！你，別死啊！”

    楊稀推了推他，完全沒反應。探了探鼻息，發現還有氣，終是放下心。忍不住罵一句，“你身子怎麽這麽差啊！”

    楊稀見天色越來越暗，打算先尋個落腳的地方。這荒郊野嶺的，若是碰到野獸可不好辦。所以，最好能尋個山洞避避。她背起他，一路前行。好在運氣不錯，真尋到了一個小山洞。

    她放下他，聽到他含含糊糊地喊冷。楊稀隻能好人做到底，趕緊撿了些幹草木，鑽木取火，燃起一堆小火，將謝言放在火邊。問，“還冷不冷？”

    謝言沒有回應，她就當做他不覺得冷了。其實，她不應該救他的。可想到曾在戰場上，在敵方大刀砍向自己時，是他及時放箭殺了那個茫丹人。雖然沒有他的箭，她應該也能逃過去，但既然承過他的好處，她終歸無法當做什麽也沒發生。特別是後來，自己在黃沙中差點冷死，他亦沒有見死不救。

    楊稀感念他曾經的救命之恩，但又覺不對。明明自己不必上戰場，還不是這人逼的。明明自己是個逍遙自在的寨主，卻偏偏被逼成現在的孤家寡人，全賴這謝言。

    楊稀看著謝言，又想到他父親派人滅了黑山寨的事。那些血海深仇，如何說忘就忘。隻要，還能活下去，她定會勤練武藝，找機會複仇。

    複仇！？楊稀思及仇恨，突然想掐死謝言泄憤。不過，這種狠毒的想法一閃而過。她，做不出這種事！

    楊稀思緒亂飛，又開始陷入矛盾。一邊討厭著謝言，一邊又不時關心他身上的狀況。不時給他翻身，讓其濕潤的衣裳都能得到火烤幹。她估計他的昏厥，是因為湖水的寒氣入骨，暖暖身子便好了。

    楊稀探探他的鼻息，還有氣，便不再多理會。這種情況下，隻能聽天由命。她困得緊，自尋了塊大石板睡下。

    安安靜靜地渡過了晚上，待到天明之際。楊稀首先醒來，發現謝言還是沒有醒轉的跡象。用手撫了撫他的額頭，感覺挺燙。暗思，難道染風寒了？怎麽辦？

    楊稀肚子咕咕叫，準備先出外弄點吃的。因為害怕自己離開後，會有野獸進來叼走謝言。便撿來一些樹幹和石塊，將謝言包起來，算作掩護他。

    自小在黑山長大，她倒不怕在這荒郊野外的生存問題。回到昨天掉下的水潭，抓了數條魚，打算帶回去烤著吃。

    楊稀拿樹枝串起魚，拎回山洞。可回到山洞的時候，卻沒再看見謝言？原本護著謝言的石塊四散，像是被什麽東西扒開的。她的心底突生一陣悲傷，難道他被野獸叼走了？

    楊稀不能熟視無睹，扔下魚串，四處尋覓，大喊，“謝言！”她繞著山洞找了一圈，皆沒找到。不得不接受，謝言已經被野獸叼走了的可能。她頗懊惱，都怪自己思慮不周全，應該出外打魚也背著他去。那麽，現在的他也不會屍骨無存！她曾惱凶成怒地詛咒過讓他去死，但真麵對他死去的消息，心底卻是感傷與不舍。

    楊稀憶及曾假扮王五送謝言回府的事，那一路上，謝言溫和又健談，還不時說笑話逗她，她其實挺願意跟這種人交朋友的。可，仇恨橫在彼此之間，他們並無交友的可能。但，就算不能成為朋友，她也沒恨他恨到想讓他死啊！

    楊稀渾身無力地坐在一塊大石上，突感原來並沒有那麽恨謝言。思及壓在心頭的仇恨，頗感喘不過氣來。其實，她一直有些迷茫，不曉得真報了仇就算對嗎？就算是正確的事嗎？她經曆過戰爭，曉得在這亂世之中活下來已很不容易。既然能活著，何必要讓仇恨蒙蔽眼睛和內心，而找不出其它的快樂？也許，像阿靈那樣想開亦放開，也是一種好的活法……她有想過放開，但無法說服自己輕易忘掉。

    楊稀越想越難受，也不曉得是為謝言，還是為自己茫然無助的生活。情緒再度失控，眼淚無法控製地落下…

    一個男音從不遠處的樹叢傳出，“你，在難過？”

    你！”楊稀轉頭，驚詫地看著突現的謝言，但見他身上沒有血跡和傷痕，想來並沒有受到野獸的攻擊？胡亂用袖子抹掉眸下的眼淚，問，“你自己起來的？你沒事了？”

    恩！”謝言在楊稀走後不久，就醒了。他掙開眼之時，嚇了一大跳，發覺自己被大石塊和樹枝圍著，還以為他死了。待虛弱地出來後，便打算先躲起來，看看什麽情況。而後，便見楊稀回來四處找他。還看到她哭？他的心被她的眼淚蟄了蟄，搞不清楚她是否在為自己哭！？

    楊稀舒展胸中一口悶氣，想質問他為何要無故離開，害別人擔心。可，她為何要擔心他？楊稀愣了愣，驚覺過於擔心他的想法不妙。不再多問，走回山洞。

    謝言逐漸放下戒備，跟她回到山洞。見她不說話，他隻好先打破安靜，“你以為我死了，所以埋了我？”

    楊稀沒好氣地回答，“你若真死了，我才懶得埋你！用石頭樹幹圍好你，是怕你被野獸叼走！”

    謝言愣了愣，想過千百種她用樹幹和石頭圍著自己的理由，就是沒想過，她是怕自己被野獸叼走而如此做？她不是惡毒的寨主嗎？按理說，看到他死了，她會高興才對！怎麽會救他關心他？

    楊稀見洞裏的火堆滅了，趕緊鑽木取火，撿起方才打回來的魚，“我打了幾條魚，你餓了的話，可以一起吃！”

    謝言靜默，為她這般認真地照看自己，頗覺感動。接過她遞來已用樹枝串好魚，放在火上烤。良久，誠意說了兩個字，“謝謝！”

    楊稀原以為聽錯了，想回句“不客氣！”，又懶得多說。他們之間，似乎沒什麽好說的。

    謝言轉移話題，“這魚，是在我們掉下來的那水潭裏抓的？挺難抓吧？”

    楊稀自信說，“很容易啊！我用潭裏的水草編了個小網兜，拴在一根樹幹上，往水裏晃兩晃，就有魚進網了。”

    謝言聽罷，欲順道誇她挺聰明。思了思，沒誇出口。淡淡應了一聲，“哦！”

    楊稀一邊添柴，一邊說，“那草網還在水潭邊，以後你餓了就自己去撈魚吃吧！”

    以後？謝言略有所思，也不曉得掉到這山底，有沒有出路？若是出不去，怎麽辦？難道一輩子啃魚？謝言有些累，暫時不願想那麽多。

    兩人沉默地吃完魚，楊稀擦擦嘴，“既然你已經醒了，以後我們各走各的，希望不要再見了。”

    等等！”謝言叫停她，“不曉得這荒野有什麽危險，我覺得，現在兩個人走，比一個人要好。”

    你還是想抓我回去吧！哼，休想！”楊稀不願再跟他多有關係，快步離開，“現在你醒了，就自個照顧自己。”她擺擺手，“再也不見！”

    謝言欲追上她，想解釋真沒那個想法。但他身子不算好，也許走不遠，不想再連累她，便沒追上她。暗思，如果她獨自能安全地走出去，也很好。

    楊稀雖然從小在山林之中長大，但很快被這裏的環境弄得頭暈眼花。走了許久，似乎都在一個地方打轉。待到暮色的時候，居然又走回那山洞邊。

    看著愈加濃黑的天色，楊稀想著還是進洞安全，便又回到洞中。

    謝言仍在洞裏，正在烤魚，見她進來，便將自己去抓來剛烤好的魚遞過去，“餓了吧！吃吧！”

    楊稀確實有些餓，但自認為有氣節，不想接受他的施舍。然又想著她也多番救過他，應該有底氣接受他給的東西。接住烤魚，直接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