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星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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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我們去哪?”於喧嘩的鬧市,嫩寒的聲音微弱。鎖夢緊緊地握住她的小手,停下腳步,望著這絡繹不絕的人群,內心甚是迷惘:是啊!去哪兒?天地之大,哪有我們容身之所?四姨母讓我去找獨孤婆婆,可天高海闊,我又去哪兒覓得她呢?轉過身麵向嫩寒,她童稚的表情不禁讓鎖夢有了一絲欣慰,笑道:“我們去嫩寒想去的地方好嗎?“

    嫩寒歡呼雀躍,連忙拍手叫好,似是滿足了她的心願一樣:“姐姐,嫩寒生辰將至,爹教了我曲譜,讓我彈給娘聽,我們去娘那兒,好嗎?”

    嫩寒歡快的語氣讓鎖夢揪心,轉過身去,不再言語,極力忍住不讓眼淚落下。而不知情的嫩寒扯著鎖夢的衣袂,撒嬌的一遍又一遍問著好不好。鎖夢無可奈何,朝她勉強笑了笑,點頭:“好,我們去四姨母那。”說罷,牽著嫩寒的手朝紫幽宮走去。

    山半腰下,是茂盛的樹木,把這土地裝潢。林木之間,有一座小茅屋屹立,鎖夢為這安身的禮物感到欣喜若狂,忙帶著嫩寒跑了過去。打開茅門,雖然簡陋,卻家用整齊,怕是打獵人冬季用來歇腳的。鎖夢把床上的草收拾一下,扶嫩寒坐在上麵,高興地言語:“嫩寒,我們暫時在這兒安身,等到冬天過去了,姐姐再帶你去找獨孤婆婆,好麽?”

    嫩寒皺著眉頭,鼻子一酸:“姐姐不守信用,說過帶我見娘的。”

    以為暫用此地歇腳,等春回大地,找到獨孤婆婆一切就有了著落,可麵對嫩寒突如其來的責怪鎖夢很是無奈,本就心亂如麻的她更加不知所措,起身坐在她身邊,想要安慰而嫩寒卻離她遠遠的,蜷縮在一旁。鎖夢的目光停在嫩寒的眼淚上,曾幾何時,眼淚變成了讓人厭惡的俗物,恨不得就丟棄她在一旁自己解脫了一切,不知哪來的殺念她的左手升起,淡紫色的光束在掌心徘徊,卻又被束縛一般遲遲下不了手。嫩寒慢慢止住了哭泣,抱著雙腿抽泣,鎖夢於心不忍,從懷中拿出妤字玉,內心掙紮:二姨母,我該怎麽辦?隻見那玉煥發一陣光芒,是紫妤的頭像,她溫情的話語在耳邊浮起:夢兒,你很聰明,相信你會照顧好嫩寒的。

    鎖夢靈光一動,備受鼓勵:是的,我能好好照顧嫩寒的,我不能放棄。將玉放回懷中,轉向嫩寒:“嫩寒,姐姐沒有騙你。”

    嫩寒鬆開了抱著雙腿的手,淚光閃閃的抬頭,天真無邪的瞳顏:“姐姐,那娘在哪裏?”

    鎖夢朝她囅然一笑,坐在她身邊,將她衣領下的妍字玉拿出:“你看,嫩寒的娘在這兒呢?”

    嫩寒拽著玉,看不出個所以然,卻仍盯著它看著,似乎這玉裏有條罅隙,把紫妍給藏了。鎖夢見她思母心切,不由得潸然淚下,抱住她:“嫩寒,記得那日的大雪嗎?”

    嫩寒點頭。

    隻見鎖夢打了一個寒戰,滿目仇光:“那日,姑爺帶著你趕來之際,四姨母已日薄西天,你見著的,那個不堪一擊的滿身鮮血的女子,就是你娘啊!”

    嫩寒不知道死是什麽一個概念,卻很心疼的流淚:“流血都會很疼的,那時,娘一定很疼,還有爹。”

    鎖夢淚下,恨的咬牙切齒:“是很疼,疼到失去知覺,疼到以後再也不會疼了。”

    嫩寒迷惘的看著鎖夢,去摸掉在自己臉上的她流下的眼淚。

    鎖夢哽咽:“那就是去了另一個世界,一個雖然我們到不了卻不會受任何傷害的世界。難道嫩寒想要娘親再流血再疼麽?”

    語致此處,嫩寒使盡搖頭,很是激動:“不,不要,嫩寒不要娘疼。”說完又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姐姐,娘怕疼,又舍不得離開嫩寒,於是就躲在這玉裏麵,對麽?”

    鎖夢摸了摸她的頭,轉悲為喜:“是的,以後嫩寒要是想娘了,就拿出這玉,這樣就能看見四姨母了。”

    嫩寒重重的點頭,將這玉輕輕的擦拭,又放置唇邊親了一下,緊緊的拽著,單純無比:“娘放心,嫩寒會好好保護你的,就像爹和娘保護嫩寒那樣。”

    鎖夢垂下來懸著的心:“那嫩寒要乖乖的,在這好好休養,等你的病完全康複了,我們便去找四姨母要我們找的人好嗎?”

    嫩寒點頭,兩人於這小茅屋中緊緊相擁。

    當日趙普被冥悲打敗,逃於府中,身受重創,得家人的悉心照料,如今又是身強體壯。而幽冥斧卻如鏽器一般,毫無生氣。趙府的小花園裏有一座假山,假山中暗藏密室,幽冥斧便被放置其中。草木蔥蔥鬱鬱,垂在石壁的四周,湧出細小的水流,另顯這密室的清幽。這嬌豔欲滴的曼陀羅,綻放它五彩的斑斕,環繞在幽冥斧之間。與罌粟花不同的是,這密室有另一片芳甸,彌漫著清純的香味,花開如舊,一尊石像栩栩如生:玫瑰花似的臉頰,水仙花般的眼眸,罌粟花樣的小嘴,身段似嫩枝般柔軟,頸項如象牙般白皙,鑲有芙蓉的玉簪將頭發綰在頭頂,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縱有日映朝霞,荷出綠波之姿,宛如遊龍,翩若驚鴻之態。趙普慢慢的走進芳甸,那晚櫻如此妖嬈,被折摘一朵,給這石像帶上,傻傻的笑容:“紫嬈,我還是做了,為何我滅你宮門,殺你至親,你卻仍然無動於衷不肯相見呢?”

    趙普坐在她的腳上,用手觸碰身旁的鮮花:“我好像看到蓁兒了,六年了,她已經是一個大姑娘了。”自言自語到此處,不禁苦笑一下:“可她不認我,且要殺我,如今,我讓她從失去父母親變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是十惡不赦吧!”

    突然,趙普的眼淚簌簌直下,緊緊靠著石像的雙腿。如此,鮮血將權力染紅,卻付出綱常倫亂的代價。

    早春已到,落日熔金,暮雲合璧,染柳煙濃。鎖夢和嫩寒走在阡陌上,頭上戴著新編織的花環。嫩寒手裏一把鮮豔的小花,甚為歡喜:“姐姐,回家之後我要用你做的瑤琴為娘彈奏爹教的曲子。”

    鎖夢高興地摸了摸她的頭:“好啊!今日嫩寒生辰,還有想做的事情和想去的地方嗎?”

    嫩寒低頭想了想,笑了,眼睛如月牙般美麗:“本來嫩寒隻有一個願望的,可如今,還想姐姐今天能夠陪嫩寒一整晚,不要再練功了。”

    鎖夢停駐腳步,想著這些天苦練《紫幽神典》,卻將嫩寒忽略,而嫩寒隻口不提,才發現她如此懂事,望著她點頭:“好,姐姐今日什麽也不做,就陪著嫩寒。”兩人高興地手牽手朝小茅屋走去。

    淡蕩春光寒食天,紅梅已過柳成棉。玉下水沈嫋煙,月映生輝,瑤琴橫擺古梧前。悅耳的音韻,淡雅的琴音,在風中殘燈下如此曼妙,照耀著她們的笑靨。嫩寒用小手勾著弦,洋溢著幸福與滿足。而倚樹的鎖夢偷望著嫩寒挺直的後背,泛滿了淚光:嫩寒,看你如此高興甚好。這一眼望穿的茅屋,天天跟我食野菜野果,也不多言,可在你生辰,我甚至為你添不上一件新衣。想罷,笑了笑:如此,打了些野味去市集換些碎銀,為你縫一件新衣吧!

    音停韻落,嫩寒回頭看坐著的鎖夢:“姐姐,我彈得好聽麽?娘會喜歡吧?”

    鎖夢起身,用手觸了琴弦,誇獎嫩寒:“真好聽,這粗劣的瑤琴竟能奏出如此美妙的音樂,真真是嫩寒的本事。”

    嫩寒也起身,滿臉憂愁:“爹說娘會喜歡的,可爹總是騙嫩寒,告訴嫩寒娘很快回來,可娘還是沒有回來。原來這一次爹沒有騙嫩寒。”

    鎖夢抬頭,見這漫天的繁星,思索,轉向嫩寒:“嫩寒想爹爹了?”嫩寒點頭。

    鎖夢笑了:“雖然看不到姑父,卻能離他近一些,嫩寒要麽?”

    嫩寒一臉迷惘,希冀顯露在臉上。鎖夢牽她的手,輕功一躍,似煙般輕盈,坐在了小茅屋的屋頂。寒風刺骨的吹著,嫩寒打了一個寒戰,鎖夢緊緊的抱住她看天上的星星:“二姨母告訴我,每一顆星星裏住著一個靈魂,他們守護著要守護的人。”

    鎖夢無力的語言越發表現出父愛母愛的麻木:“每當我忍受不了寒冷不再練功之時便在高處看天上的星星,我怪我的父母留我承受這一切,可我有一種莫名的衝動在想象他們的模樣,那一刻才發現無父無母的我是多麽渴望那一份溫暖。”

    嫩寒歪著頭看鎖夢的眼睛:“姐姐不要生氣,姐姐的爹娘一定也像我娘那樣有事才迫不得已離開姐姐的。”

    鎖夢摸了一下嫩寒的鼻子,笑了,望著夜空:“你看,你的爹娘是哪兩顆星星呢?”

    嫩寒馬上指著眼前依偎在一起的兩顆心:“在那,在那。”

    順著她的手望去,那星星閃閃發光,紫妤對鎖夢的嗬護又浮現眼前。或許,也有曾經,當一切變得虛無,我不記得有心來填滿自己的空白。不懂得,一下下溫暖稍瞬即逝,為何變化如此之快,留下了落寞,帷幕下的空白。

    鎖夢問道:“不知道那兒是不是天堂?”

    天堂?”嫩寒迷惘的雙眼直射鎖夢的心靈深處。

    鎖夢避開她的目光,點頭說是。誰知嫩寒立馬從鎖夢身旁起來,極力辯駁:“不,那兒不是天堂。我爹說過,一個人離開後如果有很多人為他哭,這個人就會上天堂。可娘和爹離開隻有我和姐姐兩個人哭,他們卻到了那,所以那裏肯定不是天堂。”

    鎖夢拉她坐下,似有顧忌:“嫩寒,那姐姐離開了,你會不會為我哭?”

    語罷。聽見嫩寒焦急的哭聲:“姐姐不要嫩寒了嗎?要像爹和娘一樣丟下嫩寒一個人嗎?”

    鎖夢哽咽:這條路又豈會好走?我是要拚了所有去複仇,難道能陪你到最後麽?盡力的將眼淚往肚子裏吞,安慰嫩寒:“不會的,姐姐不會丟下嫩寒,隻是,要是有一天姐姐死了,再也醒不過來了,嫩寒會哭麽?”

    嫩寒一聽,破涕為笑,小嘴一撇:“不會。”鎖夢詫異,為何二字從她口中說出。見她焦急的樣子,嫩寒笑著解釋道:“因為姐姐不會死啊!姐姐是嫩寒唯一的親人,嫩寒要保護姐姐的。”

    鎖夢聽了,十分高興,以為隻有自己將嫩寒當寶,卻不知嫩寒把自己看的如此之重,笑了,卻甚是無奈:“傻丫頭,人固有一死,怎會不死呢?又怎能不死呢?”

    嫩寒依舊保持她的觀點,辯駁道:“可以的。在兜羅綿山莊,娘曾教我認識一朵花,它很漂亮的,而且還能幫助人實現自己的願望,不過…”嫩寒似乎不敢開口。

    鎖夢接下了她的話:“不過,有一個條件,就是人類至情至愛的鮮血,因為它們喜歡也熱愛這熱烈而有致命的感覺。”

    此時的嫩寒已睜大了眼睛看著鎖夢,原來紫妍隻告訴她有那麽一朵花能夠救命,卻沒告訴她要付出的代價。見嫩寒如此迷惘也猜到她不知下文,便不再說話。

    夜,好似靜寂,隻有她們呼出的陣陣白霧。

    姐姐,那是什麽花?”嫩寒的言語打破這沉寂。

    鎖夢頓了頓,苦笑:“黑色曼陀羅。”

    嫩寒緊握鎖夢的手:“姐姐,為什麽呢?為什麽要生離死別呢?”

    悲莫悲兮,傷離別。儲蓄著一段情愫,愛之至深,牽製靈魂,又豈是生死相許可以概論呢?

    鎖夢黑色的眸子眺望著黑夜的盡頭,彷佛一眼要把這盡頭看穿:“黑色的死亡和白色的愛情是這世界上最美的極致。是哪的就該停留在哪,不能僭越,也不該僭越。何至於,誰失?誰逝?”

    突然那一刻,嫩寒開始明白她的爹娘是死了,永永遠遠的離開了。

    伴著晨曦的來臨,侵蝕這苦澀的酣情。

    留有的餘音,摻雜著不平。

    聽,那是風的聲音。

    歲月的手柄,遺留眼前這番景。

    童年時的憧憬,現實讓我不再有夢齡。

    浮的萍啊!蕩漾不歸根的影。

    海的清啊!流逝了的,不複返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