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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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雲下殘斷的歸鴻聲,嘶聲力竭。
爐煙背著軒窗,嫋嫋直上,白雪皚皚,浸濕了晶瑩的冰雕,掠過它們水靈靈的影子,春意看花難,西風留舊寒。幾株紅梅斜橫影疏,一名冰晶冷凝的女子小心翼翼的剝落梅瓣上的雪花,摻雜了那沁香的梅蕊,交錯輝映之間,顯示出那寒冰雕刻的三個大字“冷幽宮”。周遭一切,靜謐無比,偶爾從女子身邊發出幾聲呱呱的蛙叫聲,伴著這一塵不染的仙境陷入岑寂。
蛙兄,師兄為了救冥悲劍帶回的女孩,功力耗損,這些雪蕊定是於他有益的。”女子收拾好梅蕊向宮門內走去,帶有憂愁的言語。而身後跟著一隻碧綠的全身散發著翡翠光芒體型龐大的青蛙,渾身上下沁出水滴,雙眼紅光閃閃,應了聲,跳了進去。
宮門內,浮雕栩栩如生,姿態不一,千奇百怪的形狀應有盡有:或是衣袂飄舞下風騷各異的舞姬;或是援藤爬附中欣欣向榮的夕顏;或是琉璃瓦上瞻高遠矚的雄鷹……冰屋鱗次櫛比屹立於浮雕之間,好不宏偉壯觀。這姿態各異的冰雕間出現一個男子,米白色的長袍難遮他魁梧的背影,穩重的動著鑷子,忙碌著,是在塑造新的冰雕。
冷幽宮雖大,卻無子弟,隻有冷漓子和冷凝兩人居住,這裏一切都由宮主冷漓子親自雕刻打理,他八尺身長,星眉劍目,氣宇軒昂,靈活的雙手如閃電般急速,描摹著手中的柱狀冰體,口中緩緩地呼出白霧,籠蓋在這晶瑩剔透的冰雕上。
師兄,歇息片刻吧!”冷凝走到他麵前,關懷的話語。
冷漓子並未停手,緊皺眉頭:“我不礙事,好生照顧那孩子。”
冷凝點頭,不再言語,提著籃子向裏走去。
蛙兄卻沒有跟進去,而是蹲在了冷漓子身旁,仰頭,任那冰屑打在自己臉上,冷漓子停手,與蛙兄對坐著,食中指並攏,直點蛙兄眉間。
冷風吹落了花瓣,拂過蛙兄的眼前,那碧綠的眸子出現了鎖夢的一切,侵蝕白雪的鮮血,一滴滴從冷漓子口中落下,他癱坐於地:“該來的還是來了。”
汴梁,小山坡上,茅屋已被風雨摧殘的不堪一擊,茅屋內蜷縮著嫩寒的身軀,全身打著寒顫,口中叫著姐姐。
嫩寒,嫩寒。”一個熟悉的聲音將嫩寒從昏迷中叫醒。
嫩寒朦朧的雙眼中彷佛抓上一根救命的稻草,緊緊抓住那人的衣袖:“李大夫,救我姐姐,救救我姐姐。”說罷又昏了過去。
李大夫從潮濕的茅草上抱起命懸一線的嫩寒,向外跑去,老淚縱橫:“孩子,你堅持住,不然怎麽對得起你那死去的姐姐。”
三天延綿不絕的大雨讓晴朗的天空懸掛著七色的彩虹,樹葉被洗滌的光鮮亮華,綠油油的顯擺在溫煦的陽光下,順葉而落的殘留的雨滴也煥發出光芒,隻有那鳴歌的鳥兒,淺淺低呤著,這殘破不堪的家。
又過了七天,冷幽宮一切如舊,隻是多了鎖夢噩夢中影射出來聲嘶力竭的呐喊。
冷凝清秀俊美的臉上越發顯得憂愁:“師兄,這孩子不見起色,可如何是好?”
冷漓子的心情就似在平靜的湖麵扔下了巨石,莫名的悸動,將手放向鎖夢的左手脈搏,眉頭皺的可以夾死一隻蚊子:“小小年紀經曆如此波折,又被幽冥斧所傷,還活著就是奇跡。”
冷凝淚下:“是嫩寒麽?那是她堅持不棄的信念麽?”
聽到嫩寒之時,鎖夢的手動了下,冷漓子立馬將她扶起,再輸真氣,橫臥在鎖夢身旁的冥悲劍散發著冰霧,籠罩在鎖夢四周,似在助冷漓子一臂之力。
盞茶的時間,鮮血再次從冷漓子口中流出,無力的倒了下去,接著是冷凝焦急的叫喚。
夜幕降臨,暗香浮動。
師兄,為了這個孩子,你真氣損耗,勢不可再強行為之。”冷凝蒼白無力的勸告。
冷漓子焦灼的麵容上多了幾分憔悴,搖頭:“她身世甚迷,被冥悲劍所帶至此,須是我同門之人,雖我已隱退,但畢竟是冥悲劍的主人,它再次出現,定有一場浩劫,我豈能坐視不理?”
冷凝轉過身去,似乎不願再聽到冷漓子的敷衍,拭淚:“我去看看那孩子。”
冒著寒氣的冰床上是一個如此瘦弱的身影,冷凝搖頭:不是的,十五年前的那場大雨,她拖著斷臂的身子來找你,你卻割袍斷義,誓與紫幽宮,墨幽宮恩斷義絕,而如今就僅僅因為你塵封的冥悲會帶來一場浩劫嗎?還是,期限將至,你已經決定了的?望著沉睡的鎖夢,想起往事,不由得潸然淚下。
冷霧從寒冰床上冒起,鎖夢的頭上卻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噩夢縈繞著她:鮮血侵蝕著白雪,瑩兒與紫妤的相互倒地,血濺在她呆若木雞的臉上,跪倒在紫妍麵前起誓,我幽鎖夢不報此仇,誓不為人。再者是嫩寒蜷縮的影子,一個人在黑暗中不知方向朝哪?懼怕的瞳孔透出瘮人的目光,然後不知所以然的被幽冥斧劈倒。
嫩寒。”鎖夢驚恐的從睡夢中叫出聲來。
冷凝見狀,欣喜不已:“醒了,醒了,終於醒了。”
鎖夢從噩夢中緩過神來,見自己躺於冰床之上,想抬一下雙手,才發現渾身僵硬不已,難以動彈,見周遭之狀,隻覺仙霧繚繞,讓人心曠神怡,身旁更是一位神仙樣的姐姐,左手吃力的握拳,不甘的神情顯露:“我這是死了嗎?”
冷凝聽此,將手搭在她肩膀上,笑著寬慰她:“怎麽是死了呢?這不好好活著嗎?”
鎖夢抬頭見冷凝溫馨的笑容,被冰凍的心一下溫暖起來,投向冷凝的仍然是質疑的眼神。
冷凝見狀,坐在她身邊,抓住她的手,微笑道:“孩子,放心,你沒死,是冥悲劍帶你來的這,我師兄大損功力方將你救活的。”
鎖夢用盡全身的力量挪動身子,緊緊地抓握冷凝的手,懇切的目光:“當真?”
冷凝將右手搭在她手背上,確切的目光,點頭。
鎖夢環顧一下四周,慢慢的回過神來,想起昔日紫妤所說三宮分合,冷幽宮三字從她口中說出,忽而激動地抓住冷凝:“姐姐,嫩寒,妹妹,我的嫩寒。”須知鎖夢用力過多,鮮血已從她口中滴淌在冰床上。
冷凝甚是心疼,幾分斥責的語氣:“不可魯莽,你這等身軀,豈能再逆力而行?”
鎖夢哪聽,隻是搖頭,懇求著冷凝:“師叔,鎖夢求您了,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定是十分害怕,她正等著我去找她呢?”
冷凝想著半月來一直將嫩寒掛在嘴邊,若不是嫩寒這點希望,她也活不到今日,可如今若帶她去了,找到嫩寒,固然是好,怕鎖夢顛簸一路,她這身子如何經受的住?若找不到,豈不是喪失希望而白費了師兄舍命救她的一番功夫。
正當冷凝糾結之時,一個雄渾的聲音打破了冷凝思緒:“帶她去吧!”
冷凝回頭,喚了聲師兄。
冷漓子麵色蒼白,卻不失氣魄,身後的蛙兄叫了一聲,跳至鎖夢身邊,讓鎖夢大吃一驚。隻見蛙兄的眼睛散發出紅色光芒跟掃描儀一般直掃鎖夢身體,然後又回到冷漓子身旁,朝他點頭。
冷漓子前去,鎖夢想著這便是冷凝口中舍命救自己的冷幽宮宮主,忙道:“鎖夢多謝師伯相救。”
冷漓子詫異她的稱謂:“你知道?”
鎖夢點頭,微弱的聲音:“曾聽得二姨母說過三宮之事,還望師伯助我尋得妹妹,再訴緣由。”
冷漓子眯眼,負手而立,憂心的話語:“帶你去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鎖夢點頭:“師伯請說。”
冷漓子用命令的口吻:“不論你尋不尋得嫩寒,活著回來。”
鎖夢笑了,往日種種都縈繞在她心頭,那是一個孩子無奈卻不得不肩負一切的苦笑:“師伯太小看鎖夢了,不管尋不尋的妹妹,鎖夢又有何麵目去見我九泉之下的親人?”
語罷,冷漓子感同身受般痛苦不已,不忍的目光不敢再看眼前這個孩子,轉過身去:“凝妹,好生照看她。”
冷凝禦劍而行,背著鎖夢按她所說的方向來到了小山坡,眼前濃密葳蕤的草叢處散落著幾株小樹,花開絢豔,周遭一切無不生機勃勃,除了那被風雨蹂躪的茅草屋,冷凝像踩在屍體上一般拖著沉重的腳步前行,她知道嫩寒若在這茅屋內活著的機會是多麽渺小,茅屋前,她怕驚醒睡在自己背上的鎖夢而停下了腳步,畏葸不前。
姐姐,進去吧!”鎖夢微弱的聲音在冷凝耳旁響起:“嫩寒在裏麵等著我。”
冷凝任淚水打濕眼眶,慢慢的前行,直至進了那被風掀走一部分屋頂的茅草屋門,一眼便可掃光的房間讓鎖夢看了好幾次,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喊著嫩寒,卻不見任何回答的聲音。
鎖夢請求冷凝放她下來,嘴角的鮮血滴落在茅草上,卻沒有一滴眼淚落下,她顫顫微微的半走半爬到床前,把草掀了個遍,好像嫩寒因害怕而躲在哪根草的縫隙裏麵。
冷凝上前阻止,將鎖夢的頭抱在懷裏,淚滴在鎖夢的頭發裏:“鎖夢,別找了,嫩寒不在。”又寬慰鎖夢:“你昏迷數十天,這裏米飯全無,教她如何生存,定是離開了。”
鎖夢停下手來,癱坐在地上,停留在眼眶裏的淚水簌簌而下,定睛,從草堆中看到了那個和草一般顏色的紙袋,手忙腳亂的翻開它,一件和嫩寒一模一樣的衣裳出現在鎖夢麵前,想起嫩寒生辰那日找自己要銀子,原來不是貪吃而是給自己買一件衣服,鎖夢越發痛心,將衣服捧在胸前,叫著嫩寒。
冷凝蹲了下來:“夢兒,嫩寒之物留於此地,定是被哪個好心人救走了,莫要心急,我們先把身體養好,再行尋找她吧!”
鎖夢隻不作聲,擦幹眼角的淚水,將衣服捏的緊緊地,咬牙切齒:“趙普,若嫩寒有個三長兩短,我幽鎖夢定將你碎屍萬段。”說罷昏倒在冷凝懷中。
冷凝看著過激而倒下的鎖夢焦急無比,忙將她帶回冷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