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一舞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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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梁,惜萱樓。

    隔窗一望,人山人海,鼎沸非常。

    回頭,爇雪分外安靜,哪怕箬竹最後一次彈它,也依舊冰涼的一聲不發。

    箬竹搖身一變,傅粉朱施,紅衣著扮,豔麗非常,隨老鴇子出去。

    台上的紅衣金光熠熠,台下擁擠非常,樓閣的那一方,趙普身著雍容華貴的藍袍,負手而立,深情的望向紅衣。

    舞罷,人群被安排四下而坐,而樓閣內,紅衣淚痕不幹,躺在趙普懷中:“色衰而愛弛,則平就這樣將紅衣許給他人,也怯於名聲不納紅衣為妾?”

    趙普不語。

    紅衣起身:“紅衣知道她的地位,不奢求大人的心裏能裝著紅衣,隻是懇求大人不要將我許配他人。”

    趙普走到她跟前:“你縱然傾國傾城,終究也逃不了這荏苒的光陰,不能在這青樓一世,他會好好待你,若半點不如你意,我立馬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紅衣苦笑一下:“這又如何?大人是要表達什麽?我惜紅衣愛的是你趙則平,又何匡紅衣這不貞之罪?”

    趙普苦笑,遙望窗外:“何必多想?我趙普又何德何能?”

    兩人默語。

    許久,紅衣上前,淚光點點:“落花有意,流水終無情,隻是在紅衣去前可否應紅衣一事?”

    趙普擦幹她臉頰的淚水,輕吻她額頭,擁至懷中:“我把他帶來了,相信我,隻希望你好。”

    紅衣閣。

    老鴇子噗嗤一聲笑了:“虎父無犬子,士子果然風流倜儻,氣宇軒昂啊!”

    趙普喚來兒子:“逸倫,紅衣表現如何?”

    趙逸倫恭維:“紅衣之貌,秀色可餐;紅衣之聲,餘音繞梁;紅衣之姿,傾國傾城;紅衣之才,技壓鯤鵬。”

    聽逸倫這麽一說,趙普分外高興,而紅衣仔細打量著逸倫,內心的喜悅不溢於表,依舊淑女一般笑道:“士子貌似潘安,才過子建,富比石崇,為人謙虛,風度不凡,想這大宋境地又有何人能敵?紅衣這等紅塵女子能得此評價,叫人見笑了。”

    逸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退到趙普身後。

    老鴇子寬慰紅衣:“你跟了我也將近三十載,就像我的親身女兒一般,我豈會貪圖享樂,毀你下半輩子呢?安心嫁過去吧!”

    趙普附和老鴇子的話:“安心去吧!”

    趙普語落,老鴇子笑了,說道:“大人不要以為明天紅衣嫁了惜萱樓就沒人了,今後還是得靠大人仰仗。”

    趙普不解,哦了一聲:“當今世上,還有誰敢與紅衣媲美?”

    老鴇子拉來紅衣:“這可是紅衣親手調教的,為的就是給大人一個驚喜。”

    紅衣朝趙普無奈一笑:“算是報答大人的恩情了。”說罷又看了逸倫一眼,向內走去。

    趙普方知紅衣一往情深,不僅為自己生下逸倫,還這般為自己著想,無奈之餘,扭頭向外走去。

    逸倫也跟著出來,仔細遊覽這惜萱樓,覺得是風雅之地,卻為不雅之事,又想到趙普身為一國之相,還來此風花雪月,不禁羞愧難當,又哪裏知道這其中聯係,不好說什麽,跟在他身後訕訕離去。

    爇雪聲起,嫩寒在彈奏那晶瑩剔透的瑤琴。

    箬竹坐在榻上,品著那沁人心脾的綠茶,似有惆悵,卻又是一種淡然。

    箬竹,你愛他?”

    箬竹苦笑一下:“不,紅衣愛他。”

    嫩寒冷語:“對啊!箬竹無心,拿何心來附愛呢!”

    說時遲,那時快,箬竹一閃來到嫩寒麵前,項上情蛇張開血盆大口,直逼向嫩寒,爇雪立即化霧,與情蛇鬥了起來,而箬竹也與嫩寒大打出手,很快,嫩寒不敵,倒在地上。

    箬竹無心,可是有愛,對他的承諾,對三世的博愛。”箬竹激動無比。說罷欲走,回頭拉起嫩寒:“明天我會銷聲匿跡,就隻有你獨自一人了,好自為之,惜溯兮。”

    那爇雪幻化晶瑩剔透的軀體,嫩寒冷冷一笑:“隻有你陪伴著嫩寒,不,從明天起,便再無嫩寒一人,有的隻是惜溯兮。”

    金章紫綬,衣冠楚楚,朱漆門裏,寵養著歌姬舞妓,然後安享清福,窗欞美麗,冷月襲人,溯兮情不自禁的屹立在窗前,對死亡的歌讚:“自築香墳葬落英。”

    目視門檻,不覺驚豔,濃妝豔抹,倚市門而現笑;穿紅著綠,搴簾箔以迎歡,或聯袖、或憑肩,多是些卓爾不群的女子,或用嘲、或共語,總不過造作出來的風情。眾人進入後,隻見擺設大改,一層層繽紗遮住,垂簾而下,好不婉約,樓閣散發著西域的茵樨香,讓人欲罷不能,庭中央有一個大水池,水池中荷葉朵朵,美輪美奐,更有菡萏美豔,怡人心醉。從頂台垂下的粉紗將整個梅瓣的水台圍住,粉紗上繡著朵朵芙蓉,清新淡雅,紗裏另一層擺設,或古箏,或琵琶,或鍾鼓……各式各樣的樂器,應有盡有。樂器旁一桌一椅,好不玲瓏小巧,在圓台中則是粉色地毯,遠望似鮮花般柔軟,而水池中突兀出木樁,呈梅花形狀,一樁可容一人站立,不知不覺從天而落二十四個女子,分別站在梅樁之上,她們身著粉色衣裙,與粉紗交輝相應,極美。兩手扶有粉帶,悠長飄入水中,頭飾荷釵,豔目四射,耳著明月璫,襯托潔白如雪的肌膚,臉上微微笑意,可親而不可近。

    粉紗中的溯兮蒙著紫巾,身著露臂的純紫色長裙,可見左肩雕刻清雅拇指般大小的罌粟花,栩栩如生,清香怡人,白皙的項上掛著美玉,青絲縈繞一鬢,堪美之極,耳上金光熠熠的耳墜直垂下胸前,婀娜身段擺著極美的舞姿。

    隻見靠近粉紗的八位女子輕撩粉紗,站在梅樁中心的四位女子則雙手抱胸,頭向後揚,其餘十二位則蹲坐在梅花樁上,輕盈無比。而溯兮於水中央傾城而立,一舞似彩雲飄蕩,又似新荷迎風,滿身羅綺含光,四麵扇低生風,真可謂嫋娜萬狀,千姿百態,忽又一陣急舞,身體飛旋,如輕燕翻飛,數條紫練環繞,似要騰雲駕霧而去,忽然,鼓停樂止,長袖緩緩飄下,露出婀娜身姿,亭亭立於翠盤之上,真不啻仙子臨風,妙不可言,讓人感慨萬分。頓時,粉紗落入池中,浮了起來,好似一池粉波,二十四位女子躍揚圓台,將惜溯兮團團圍住,不留一點空隙。弦樂再起,猶如天籟之音,見二十四位女子緩緩舞步,從溯兮身邊散開,圍成花狀,而溯兮撫琴而弄。眾女子盤坐,於原地以自己的腰為軸靈活的舞動手中粉帶,讓人眼花繚亂。溯兮琴音更是迷人,如小溪淙淙,又如微風習習,仿佛於自然在自然中漫步使人心曠神怡。一陣急律,音止,頓時萬籟俱寂,聽得到潺潺的流水聲,溯兮懸至空中,二十四位女子迅速起身,將手伸出,呈之字狀,和音又起,隻見溯兮如飛燕一般,紫帶一揮,小腳一抬,敏捷之極,在眾女子手上輕躍而舞,飄動的紫袂,柔逸的青絲,閃光的耳墜,輕快的動作……無一不美。

    音停樂止,眾人集聚向趙普行了禮,方退了下去。底下觀看之人無不目瞪口呆,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回過神來,逸倫也為此歌舞傾心入迷。

    老鴇子的笑聲打破這岑寂:“大人可否滿意”

    隻見老鴇子身邊的溯兮已換了裝束,盈盈翠步,朝趙普走來,蹲身:“溯兮給大人請安。”

    趙普也笑了忙扶起她:“想不到紅衣竟能調教出這麽個舉世無雙的人來。”

    說罷伸手想拆溯兮的麵紗,被老鴇子阻止:“使不得,大人。”

    趙普見周遭之人垂涎欲滴的目光,方知有失身份,可又極想見得這溯兮是個什麽摸樣的人,老鴇子瞧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大人不便,可令士子代勞啊!”

    趙普豁然開朗,朝逸倫道:“倫兒,前去拆她麵紗,讓為父一睹芳容。”

    逸倫雖然被溯兮折服,卻深知自己的身份,阻止道:“爹,不可如此,此等煙花之地,還是早早離開為好。”

    趙普神情似有不快,直瞪著他:“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我因你行弱冠之禮,遂帶你出來瞧瞧,怕是墨姬一味隻教你仁義了吧?”

    一聽到墨姬,逸倫似乎被趙普的言辭恐嚇住,想想父親也是一片好心,不好推辭,走向溯兮,竟被她迷人的秋波攝了魂去一般,道:“溯兮姑娘,多有得罪。”

    溯兮聽此不覺一震,見他白衣飄飄,瀟灑脫俗,慈眉善目,氣宇軒昂,仿如畫中走出來的人一般,可惜了是趙普的兒子。隻見逸倫手回紗落,而溯兮婉轉的麵容亦揭開序幕,她眉如青黛,鬢淩而不亂,腰若細柳,麵若舒霞,確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孰知會不會又是另一番景象:

    霧雲疊,青冥淚,浮萍身世,風雨搖曳。傾城梨白舉杯,青樓顧,琅玕凝顰目,一秋秋,一簇簇,罹情始蘭若,嫩愛。

    箜篌舞,菡萏賦,瑤琴淒離,七弦雨責,矜羞桃紅邀豔,金鑾殿,瑾瑜待雙月,一聲聲,一葉葉,狼藉終絮弄,寒憶。

    趙普亦被溯兮的美貌折服,卻感覺哪裏見過一般,很是熟悉,問道:“溯兮?”趙普驚訝了一番: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又尷尬的笑了笑:“好名字,好名字。”

    溯兮哪裏知道趙普已經猜的其含義,反而一本正經的將其寓意說了出來:“是紅衣姐姐取的,紅衣姐姐說不管是溯洄之,亦或是溯遊之,紅衣姐姐都在那裏,荏苒光陰,溯惜溯兮,生亦不離,死也不棄。”

    趙普心想難為紅衣一片苦心,可自己終還是不能承諾什麽,話鋒一轉,問向溯兮:“今年多大?”

    溯兮告訴他今年十八,於紅衣教導十二年,今日方得為大人露麵。溯兮句句不離紅衣,不禁讓趙普內疚不堪,再說了會話,趙普便離開了。

    夜,分外寧靜。

    溯兮輕奏爇雪,眼角殘留淚水:近仇卻親仇,惜溯兮,咫尺之遙。

    淚滴落在爇雪上,幻化白色仙霧,咬牙切齒:趙普,暫得你逍遙數日,日後,便讓你為你所做一切付出代價。

    月色浸濕軒窗,留下的隻是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