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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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靜,屋頂,鎖夢的影子在月光下拉的好長,而身後是墨梓蠡憂心無奈的遠望。

    高處不勝寒,她的裙袂隨風搖擺,青絲下化蝶般的愁目,在月色下婉約。墨梓蠡拿出腰間的長簫,其聲哀婉,悠長。寄思盼,淚念盡,可恨冷月孤照一腔愁緒;回頭顧,朱顏嵐,莫怕草鶯獨待兩處無奈;儂懷恨,君痛定,懼危紙鳶苦飛三途勞費;惡東風,薄歡情,何謂靈淚四漂離索。

    鎖夢於這簫聲中哽咽,這低沉的企盼又何嚐不會動搖她的決心呢,可是,動搖了又能怎麽樣呢?隻不過是越發的篤定罷了,除了這樣,又能向墨梓蠡表達什麽?回報他些什麽?簫聲的嘶啞很是淒涼,像無邊曠野的一聲狼嚎,冷觸人心。簫聲咽,冷笛停,舞醉蘭芷幽魅五淩奇亂;月易近,囈語止,魄回殘夢無奈六喚失落;寒蟾泣,玉兔濕,韻斷冰輪殘凜七凝皓腕;颯風拂,落紅盡,遺美香陌餘馥八憾鬱麗。

    兩人咫尺,卻仿佛天涯,橫斜著的屋頂上暗淡的月光發芽,開花,而她倆,始終一言不發。

    月缺,月色灑在了屋頂上,瞥見還沒離開的墨梓蠡的影子,問到:“墨梓蠡,我現在知道仇人的身份地位,卻找不到嫩寒,還是,我到底該怎麽做?”

    墨梓蠡頭微斜,知道她的顧慮,想多了解她一下,問道:“鎖夢,家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感覺?你的仇恨是因為家麽?”

    鎖夢迷惘,至今隻守著一個承諾,卻因這個承諾越陷越深,越往前走,越傷害別人,先是嫩寒,再是冷凝、冷漓子,墨雲山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好地方吧!可偏偏不甘心,鋌而走險,苦笑一下:“不知道,家或許就是可望不可即吧!有時候不一定為了什麽而出發,而終結,隻知道迷茫就已經足夠讓你奮不顧身了,一生的抉擇,抉擇的一生。”

    墨梓蠡搖頭:“不是的,總有一個起點,一個終點,為了終點,不惜一切,哪怕忘了自己的起點。有時候會渾渾噩噩的活著,不為什麽,得過且過般,而有時候就感覺全天下的事都與自己有關,哪怕犧牲一切也要做到的,於是,私愛、大愛、博愛都在裏頭,你的噩夢又何嚐不是你的責任使命呢?為了他人不惜自己的一切,這是大愛。”

    這是大愛在鎖夢的耳邊一次又一次浮現,苦笑一下,才發現慎獨於己,博愛於世是多麽的滑稽,頓時又明白些什麽,指著天上的星星,問道:“你說,我的嫩寒若是天上最亮的那顆也是好的,離了這俗塵,不被是非恩怨困擾。”轉念,淚滴落臉頰,自己的希望已落魄到極點:“可惜沒了黑色曼陀羅,沒了那最美的白色的愛情與黑色的死亡。”

    墨梓蠡又何嚐聽不出鎖夢的言外之意,一種莫名的恐懼襲心而來,顧不得其他,快步走向鎖夢,將她扶過麵前,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被血絲占據,分外的瘮人:“沒了念想,便會放棄一切,幽鎖夢,答應我,好好活著。”

    鎖夢不看他的眼神,低下頭去。

    墨梓蠡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強硬的語氣:“不管你是毀了承諾,或是丟了念想,亦或是找不到嫩寒,你要記著,無論你多麽疲累,你還有鈺兒這個妹妹,她在墨雲山等著你回去,也還有我墨梓蠡,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你不用像以前一樣獨自承受一切。”

    這應該是墨梓蠡使盡渾身力氣的承諾了吧!可是鎖夢還是掙脫了他的手,搖頭:“不,我不要再承諾什麽,我們也是,我兩本萍水相逢,你不僅救過我,還幫了我,但是今生幽鎖夢無以為報,相好便離吧!”說罷轉頭而去,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不,墨梓蠡,我不要給你希望,不想你失望,更不要你陷入和我一樣的彷徨。

    月入深處,將屋簷上墨梓蠡的影子拉的好長,顯得那般瘦弱,屹立著,仰著頭望向黑暗深邃的遠方,或許隻有在最平靜的時刻才能洞察到最深處的波瀾吧!

    春多曉夢,皆做愁緒,被沉澱成一股思念,亦或是一腔愁緒。

    當日屋頂上墨梓蠡與鎖夢的談話就已經讓鎖夢下定決心,不知道是對希望渺茫的可怕,還是自己身不由己的無奈,鎖夢總是避著墨梓蠡,早出晚歸,忙些墨梓蠡不知道的事情,不再與其碰麵。而每晚的屋頂上,墨梓蠡也隻能遠遠地瞧著那個背影,被月光拖得老長,他知道她的諸多無奈,卻不知用什麽身份去關懷,此時的自己又有什麽資格關懷?但是某些情愫壓抑在心底,缺發篤定。

    翌日,天下著濛濛細雨,鎖夢敲開墨梓蠡房間的門,一雙明亮愁傷的眸子出現在墨梓蠡麵前,這讓他欣喜若狂,二人撐著油紙傘在這少有人行的街道徘徊,靜默地走著,沒有多說一句話。雨打濕鎖夢的手,是她迫不及待的去觸摸這潔淨的雨水,索性,丟了傘,向前走著,歆享著。墨梓蠡見他如此,一麵擔心,卻又不加阻擋,撐著傘跟在鎖夢的身後。

    紫幽宮。

    斷壁殘垣於雨中好不淒涼,鎖夢挺直了身子站在古樹麵前,一言不發的眺望著遠方,那抹絕決在她黑色的眸子裏顯得分外淒涼,墨梓蠡上前,將雨灑向了周圍,雨滴濕透了他米色的長袍。

    一棵枯樹,一把紙傘,兩顆久不能平的人心。微風拂過,青絲被揚起,鎖夢生澀的麵孔泛白,被雨飄濕,猶豫許久,還是張了口:“墨梓蠡,你回去吧!”

    鎖夢最終的決定讓墨梓蠡懸著的心落了下來,終究還是他想的最壞的結果,許久,訕訕的一句:“你呢?”

    鎖夢不答,隻是那深邃的眸子讓人感到害怕。

    顧不得其他,墨梓蠡扔了傘,走到鎖夢麵前,咫尺之遙,卻仿佛隔了一道鴻溝:“我突然覺得我們像一種花。”

    鎖夢冷冷一笑,自己想的又何嚐不清楚,抬頭看著他,那種無奈像利刃一般直刺墨梓蠡的心頭:“彼岸花,開彼岸,隻見花,不見葉?”

    墨梓蠡有些欣喜,抓住鎖夢的臂膀:“你也想的?並不是我一廂情願,對不對?”

    鎖夢如溫馴的貓一般並不反抗,雙眼直視他的瞳孔,麵無表情冷冷的說到:“可惜了,我們不是。”

    墨梓蠡變了臉色,抓她的手也漸漸放下,沮喪的低下了頭。

    鎖夢直視他的眼睛,問道:“墨梓蠡,你是不是喜歡我?”

    墨梓蠡看了鎖夢一眼,那抹若有若無的笑第一次讓梓覺得鎖夢不會那麽遠,苦笑一下,背過身去:“可是該怎麽詮釋我對你的愛?”

    鎖夢向前兩步,伸開雙手,從後麵抱住了他,身體緊貼他的後背,墨梓蠡想要轉身,卻被鎖夢叫住:“別回頭,不要回頭。”

    墨梓蠡一動不動,他知道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現狀,才能不讓身後的她兩難,欲顧不顧,可恨自己微薄之力,終究成不了她能信賴的依靠,不自覺的淚水打濕了眼眶。

    鎖夢淡淡一笑:“墨梓蠡,謝謝你愛我,讓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自顧自憐,自惜自愛,可是我沒有愛可以回贈你,從我選擇從純魚家離開的那一刻,便下定決心孤苦一人,幽鎖夢,她從小便被種下了恨的種子,世間縱使有萬種資格,而我幽鎖夢也隻有恨的資格,這也是我活著的唯一資格。”

    墨梓蠡的眼淚無聲流著,滴落在腰間鎖夢緊抱著的手背上,他知道鎖夢心裏有他,亦多希望自己能成為她的依靠,可自己被控墨幽宮,已是身不由己,又有什麽資格去安撫她不安的內心,給她想要的一切呢?

    不等墨梓蠡的回答,鎖夢鬆了手走到他麵前,含情脈脈的望著他:“用你的愛為我做最後一件事吧!”

    梓搖頭,一把將鎖夢擁入懷中,焦灼不安的內心:“除了那一件,我什麽都可以為你做。”

    鎖夢從他懷中掙脫開來,撿起地上的那把傘,舉在墨梓蠡的麵前,示意他拿著:“可我隻要你為我做這一件。”

    墨梓蠡不敢接過它,因為他知道這一轉身就是一世,他不忍心就這樣丟她一人去麵對如此殘酷的命運,篤定陪她一起的眸子鼓勵的看著她。誰知鎖夢冷冷一笑:“也罷,我也可以為你做的。”說罷轉身,撐傘欲走,被墨梓蠡抓住手臂:“非此不可?”

    鎖夢不做回答,呆在那裏一動不動。

    墨梓蠡苦笑,糾結的表情似有釋然,接過鎖夢手中的雨傘,毅然向前。

    墨梓蠡向前走著,將傘留下,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他是如此的狼狽,終究頭也不回,這是他答應為鎖夢做的。紙傘被雨淋著,留下了鎖夢那抹淡淡的微笑,目不轉睛,直至雨中的他消逝在自己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