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獨孤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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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酒坊。

    彌漫的酒香引起回憶,那麽美,兩人一起釀酒,在酒中歡聲笑語,足讓人意味深長,回味良久,淚又掉了下來,不知不覺,鈺兒已來到了酒坊,四處除了酒香,什麽都沒有:“冷伯伯,純魚哥哥。”鈺兒叫了兩聲,仍沒有回響,隻是靜得可怕,那股酒糟飄來的幽香也讓人毛骨悚然,門吱的一聲響了,隻見純魚躺在了酒泊中,醉醺醺的,不省人事。鈺兒的心猛得糾了一下,跑上前去扶起純魚,悸動的喊著。

    小房屋,香正濃,純魚躺在床上,雙眼朦朧的看見桌上冒著熱氣的湯碗,感覺到鈺兒拿著毛巾在擦拭他的臉龐,見他蘇醒,欣喜若狂:“純魚哥哥。”

    純魚坐了起來,想推開她,卻不忍心,任她擦自己的臉與手,忙碌的身影劃過他的眼前,隨即便是冒熱氣的湯慢慢逼近自己,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始終沒有說話,隻聽見鈺兒歡樂的話語:“純魚哥哥,你又偷喝酒了,怎麽不叫上鈺兒呢?隻知道自己享受,還留爛攤子給鈺兒收拾,我要去告訴冷伯伯你欺負鈺兒。”

    換作以前的純魚肯定會說:美酒啊得配英雄,而清水則配美人,女孩子嘛要多喝水,才能把自己保持水嫩嫩的,那樣才美嘛!可沒聽說醉美人的。可此時的純魚卻一言不發,麵如死灰,僅剩的那雙有光的丹鳳眼也避開了鈺兒的目光,鈺兒抓住他的手,他也不拒絕,隻是木然。

    鈺兒打破僵場,笑道:“純魚哥哥,你把好酒都喝了,那我們以後喝什麽啊?不如我們再釀吧?”

    純魚依舊吃了啞藥一般,鈺兒也不喪氣:“純魚哥哥,外頭天氣不錯,我們去走走吧?”

    終於純魚不再強忍著,脫開她的手:“夠了,你有完沒完,給我滾出去。”

    鈺兒心驚,淚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傻傻的望著純魚,嘴唇微動,臉色煞白,不敢再說一句話。

    見鈺兒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純魚便起身離開了這房間,欲開門時,隻是滿滿的無奈:鈺兒,我杜純魚不配讓你如此的。

    門吱的一聲響,全世界仿佛又是空蕩蕩的了,隻剩她,僅留她。這時,眼淚還有用麽?以往的純魚一見鈺兒落淚便著急,百依百順,可如今呢?有的隻是厭倦煩悶罷了,拖著沉重的步伐,出了小房間,酒依舊濃的香烈,可是鈺兒卻沒有靠近,不知是害怕還是無能為力,那套粉袂本是如此可愛,可如今卻獨留憔悴,裙邊沾上泥土,身體便覺重了,香未去,淚未幹,此時卻是笑著哭的:不行,我須幫他,梓蠡哥哥走了,冷伯伯也走了,除了我,純魚哥哥便是孤零零的一人了,他壓抑了如此久的痛苦與我分擔,我怎能坐視不管呢?該我照顧他了。

    思緒沉重的鈺兒來到了古洞,見鎖夢持劍佇在門口:“姐姐,身體還未大好,不如再休息些。”

    鎖夢皺了皺眉頭:“你喝酒了?怎麽眼睛紅了,是不是純魚……”

    不,不是…”鈺兒慌忙打斷她的話,生怕她誤會純魚:“姐姐,不關純魚哥哥的事,是眼睛見沙子了,揉紅的。”

    鎖夢長籲一口氣:“哦,鈺兒,我去水澗練功了,你在家呆著吧。”

    鈺兒甚是焦灼:“可姐姐你的身子…”

    鎖夢搖手,便紫袂一躍不見人影,鈺兒佇立:“姐姐,就不容鈺兒多問一句麽?”

    水澗之巔,流水奔流直瀉,洶湧曼妙,亦有攜天風裹海雨之勢,鎖夢微微笑了笑:“好久沒來此地了,今日就給我一個答案吧!”劍未出鞘,鎖夢飛躍而上,熟悉的踏上了那被澆沒的露出尖尖的小石頭,鶴立雞群,妖媚舞動,清水濕了裙邊,白嫩的手也被凍得通紅,臉上頓起傷心失意之色。冥悲出鞘濺起水花,點點滴滴,飛躍而上,頓時凝結了小冰花,針一般鋒利,向鎖夢刺來,鎖夢飛後三步,對這些突如其來的危險之物觸目不驚,呀的一陣狂吼似是發泄了心中所有的憤懣,震天動地,冥悲一揮,萬千水勢滾滾而來,頓時形成一座冰牆,那小冰針都緊緊的釘在牆裏,瞬間,冰牆寒氣四起,晃然破碎,成小冰塊從鎖夢四周落下,劍插在了水中,刺深了石塊,縫裂開,而鎖夢全身微濕,那飄逸的頭發越發烏黑柔亮,臉色更為煞白,單膝跪地,喘喘呼氣,水從臉頰滑下落在水中,發出聲音柔亮清許。

    好劍,好劍。”一頭半白華發的老婆婆走了過來,連連誇獎。

    鎖夢聞聲詫異的抬頭:“你是何人?怎會來此?”

    老婆婆哈哈大笑:“小妮子,有你這麽無禮的嗎?好歹我也是你的前輩,你怎可沒大沒小的直呼你呢?”

    鎖夢起身,盯住了老婆婆,一身粗布破爛衣裳,補丁頗多,卻被自身頑童般的性格撐起,顯得格外精神,乍一看,那條袖子空空蕩蕩的,竟是獨臂,眼角皺紋透出容顏,半白的頭發被一根金釵盤起,耳墜是重重的白玉,襯托出老婆婆的年輕,可卻與身鍛極為不搭。那隻獨手上戴著的是一個深墨紅玉鐲,好似熟悉,被濺濕的紫袂隨著劍起也慢慢飄起,很是感觸,那種欣喜無以言表:“你認得此劍?”

    老婆婆苦笑:“這天下哪有我不認識的,況這劍可是當年有名的冥悲啊!劍出鞘,寒凝泣,水成冰,靜如氣,這股寒冷之氣自然而存,隻是這不是冷幽宮的鎮宮之寶麽?多年未見怎就到了你一個小妮子手中?”

    鎖夢為之大驚,見她穿著打扮便能揣測幾分,如今聽得她言語,自然確信無誤了。手持冥悲,在小石塊上驚起水花,步伐輕快急速,隻向老婆婆逼去,老婆婆冷笑不迭:“小妮子,不自量力,別以為你有神劍在手,我就不敵了,憑你那點功力,如今還身受重傷,比我,還差遠了呢?”

    破爛的粗布大衣並不呆板,反而人老動作活躍,向上飛起,朝鎖夢淩空一踏,冥悲擋了過去,鎖夢卻異常吃力,後退了幾步,臉色又白了幾分,老婆婆冷笑,遂鎖夢的意願,強攻為主,鎖夢持劍阻擋,白水花飛濺,寒光散發,小冰塊像冰雹一般在兩位身邊擦過,稍不留神被冰尖插入,便命喪黃泉了,戰了五個回合,鎖夢節節敗退,從空中倒了下去,老婆婆過去接起,腳一抬,冥悲插進了空地之上,單袖一揮,鎖夢倒在了冥悲旁。

    老婆婆拂了拂袖口,冷笑:“你有傷在身,濫用武力,不怕氣急攻心而亡嗎?你若想試老身功力,問一聲罷了,何必自討苦吃。”

    隻見她躬腰在鎖夢周圍打轉,邊走邊笑,兒童一般,鎖夢對她的功力佩服不已,竟不亞於冷漓子和墨娘,卻對她的行為甚是不解:“你意讓於我,我自感激不盡,可你這又是何意?我又不是野嶺中的猩猩,有什麽好笑的。”

    老婆婆突然盤坐於鎖夢對麵,中間隔著一把寒氣淩人的冥悲:“小妮子,你想知道老身是誰麽?”

    鎖夢欣喜,迫切希望她就是紫妍要她找的人:“對,你能告訴我你是誰嗎?”

    老婆婆搖了搖頭:“我好歹也是你的前輩,別你你我我的,你想知道我是誰,好歹也要叫我一聲前輩吧!”

    鎖夢頓時愧疚,蒼白的臉上紅暈了幾分,低下頭,緩緩叫了一聲婆婆。

    老婆婆哈哈大笑道:“好柔美、好羞澀的聲音,把我叫的心癢癢了,我是多久沒有聽過別人管我叫婆婆了。”

    鎖夢掙紮起身:“婆婆,鎖夢我…”

    老婆婆打斷了她,正色:“鎖夢,好名字,好名字啊!隻是不知道小妮子你要鎖什麽夢呢?老婆婆幫你辦就行了,看你命不久矣!我倆既然有緣相識一場,老婆子我又心地善良,這些夢我還是不會吝嗇幫你實現的。”

    鎖夢一驚:“我還能活多久?”

    老婆婆笑道:“嗬嗬,不是你還能活多久,可能你會長生不老不死呢!隻是不是現在的你了!”

    鎖夢又何嚐不知其中的原委,自己勉力兩次動用噬仙陣,催動曼陀羅的毒性,自己有一定功力,自然不會死了,而是比死更可怕,成魔,那時自己便是人人得而誅殺的大魔頭了,還是現在這般有冷思想,冷表情,冷語氣的幽鎖夢麽?

    突然鎖夢雙膝跪地:“婆婆,我有夢,隻望婆婆在我成魔未遂前教我絕世武功,待我完成親人的夙願,自來婆婆這兒領取我最後的夢。”

    老婆婆似是對她那口中的夙願不敢興趣,卻獨問那最後的夢,搖搖頭:“不不不,老身我從不沾鮮血,更別說殺人了,這麽艱巨的任務,你還是別為難我了,死還不容易,自殺不就行了,何必讓我有罪呢?”

    鎖夢忙解釋:“不是的,婆婆,鎖夢是怕報完仇後血性大發,自己控製不了自己,才望婆婆為民除害的。”

    老婆婆冷笑:“哈哈,那老身不就成了大英雄了,受萬人敬仰,多威武啊!”

    突而又露出狡詐的笑聲:“你這麽相信我,不怕我就是催動那魔頭的大魔頭麽?那樣,你就是我的棋子了。”

    鎖夢冷笑:“你會?”

    老婆婆搖頭:“小妮子,你怎麽知道我不會?”

    鎖夢心猛糾結一般,從紫衣裏拿出嬈字玉,隻見那玉閃動紫光,晶瑩剔透,老婆婆更是大驚:紫嬈的玉。

    鎖夢笑道:“憑它,它與你那玉鐲不是相應嗎?”鎖夢一點也不傷心。是那玉帶給了她溫暖:“我是她的女兒,如果我沒有猜錯,前輩便是四姨母要我找的獨孤不怪。”

    老婆婆席地而坐,似是醍醐灌頂,眼一眯,笑笑說我們聊聊:“獨孤不怪?你怎麽認出我來?”

    鎖夢的瞳孔深邃,回憶。

    十六年前,榕樹下,石台前:“夢兒,你不勤勉練功,將來如何能成大器,整天拿著你娘留給你的嬈玉,怎麽能行呢?”紫姮語重心長。

    鎖夢連忙解釋:“大姨母,夢兒沒有偷懶,隻是這玉從兜裏飛了出來,落到了地上,竟然不碎,還散發紫光,夢兒好奇,就看了會,大姨母,為何會這樣?”

    紫姮坐在石台上,笑了:“此玉已通靈性,自然不會容易碎了,想你不怪婆婆手上的玉鐲,那才是時間真正的罕物,不說落在地上不碎了,而且危急時刻,會發出淡淡紅光,保護主人,這就是玉的通靈之處了。”

    鎖夢點了點頭:“那夢兒的玉會護著夢兒嗎?”

    紫姮微笑:“若你貼肉而放,時間久了自有你的氣息。”

    聽後老婆婆哈哈大笑:“竟是因這玉的緣分。”暗想自己怎不知紫姮有個侄女叫做幽鎖夢,便問道是否還有其它名字,鎖夢搖頭,獨孤起身,單手托著下巴,思索眼前這個孩子,隻知道紫嬈生下一女伊妺蓁,可玉在她手上不假,一下子弄糊塗了,想必是紫姮不忍她的身世,給她改名的吧。

    鎖夢見獨孤心思沉重,不知道是在懷疑自己,還是擔憂自己怕惹上這樁麻煩,麵色煞白,掙紮著起身,叫了聲婆婆。

    獨孤詫異鎖夢的性子竟和紫姮一樣,就連這般虛弱也逞強練武,看著她無力的身影,眉頭深鎖,便問之她的身世,紫幽宮的境況。隻知獨孤的話音剛落,那日的慘案便清晰的浮現在眼前,轉身,雙膝落地,告知獨孤發生的一切。

    獨孤聽得此刻脆弱的鎖夢每講一字都顫抖一下的話語,頓時明白了一切,淚眼婆娑的走到鎖夢的身邊,獨臂顫抖著,手搭在鎖夢的頭上:“傻孩子,我獨孤遊閱世間大好山河,怎會找著我呢?可你也不能鋌而走險身處曼陀羅間練武啊!你娘驚世醫傳,你又怎麽會不懂其中的危險呢?”

    鎖夢憶起往事幕幕,在這位老者溫暖下,竟把所有的冷漠藏了起來一字不漏的講述自己不想連累他人,可是欲得神功隻有欲亡人先亡己,才這番做法。

    獨孤搖了搖頭:“傻孩子,你可知道那曼陀羅是垂涎欲滴人類的鮮血,以毒克毒,它的毒性怎會亞於幽冥斧的魔性呢?毒性攻心,必會成魔的,那你豈不未了責任就先成了世人所唾棄的魔物了,那豈不害了更多的天下蒼生。”

    鎖夢著急的流下了眼淚,正色道:“婆婆,沒有辦法麽?夢兒真的會…”

    不會。”獨孤斬釘截鐵的打斷了她的話:“有婆婆在一天你就不會成魔的,婆婆會治好你的。”

    鎖夢聲音低挽,似是惆悵,似是哽咽,不甚感激的叫了聲婆婆。

    獨孤也是語尤盡,淚未幹,讓鎖夢跟她去冰山,為了方便替鎖夢療傷,更為紫幽宮數百條靈魂血恥,誰又知她心裏的另一番打算。

    鎖夢起身,持起冥悲,滿懷希望興奮的答應。突然,蛾眉深鎖,便告知獨孤被困此山之時撿了一個妹妹,能否再帶著她?獨孤笑了,輕輕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