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如果可以,我不要聽故事
字數:4927 加入書籤
不知道悲慘的事情是否都愛發生在冬季,又或許隻有那白與紅的映襯方才恨得無可挑剔?
漫天的大雪,純魚爹從汴梁回來,手中還拿著給純魚新做的衣裳,他身體到處被血染得殷紅,就連手中的新衣也成了紅色的,他躺在雪地上呻吟,純魚目瞪口呆的跪在他的麵前不知所措,墨梓蠡卻像丟了魂似的跑向墨幽宮。淒愴的淚滴滑入雪地,張嘴要說些什麽,卻被孤立一處,無人能聽,他的一隻血手伸的老長,想要緊緊的抓住純魚,卻再沒有力氣前進半步,另一隻手緊拿著被血染花的衣服和匕首。那白白的雪地被衣服和匕首畫了新的痕跡,顯得格外的蒼白無力。純魚卻呆了般跪在原地不肯過去血泊中的他麵前。隻聽見一聲又一聲嘶聲力竭的叫著魚兒,隱約的訴說著沉浸在那雙布滿血絲的鳳眼中。聽不到半點內容,回憶不起半絲不舍,有的隻是那雙死人般的目光,留下這雪地一般的白。
鵝毛般的大雪飛著,墨娘焦灼不堪的神情,立馬扶起杜老爹,幽光靈現,他的眼睛緩緩睜開,朝著滿泛淚光的純魚微微一笑,囑托墨娘好好照顧純魚,快樂二字話音剛落,身體便失去了溫度,安詳的離去。墨梓蠡痛哭流涕,將杜老爹手中的遺物拾起顫顫巍巍的走向純魚,緩緩的蹲下,輕放在他身邊,默默跟隨墨娘的身影離開。
寒風無情,刮得純魚的臉像要裂開一般,這廣闊的湖邊,那棵覆蓋滿雪後再也不能搖曳自己婀娜身姿的柳樹,也同枯了一般,一動不動。純魚慢慢的跪爬,來到他的身邊,望著那雙失去光彩的鳳眼,手輕輕搭了上去,是噬臍莫及的難受,是被麻痹的身體剛恢複知覺的無奈,亦是覺察至親至愛之人莫名死去的痛楚,鳧鴨鑽過雪衣,湖水卻打不濕它的羽翎,而使自己泛起漣漪。雪地上殷紅的血跡靜的可怕,那聲震耳欲聾、撕心裂肺的呐喊卻久久回蕩在湖川。
純魚擦去淚水,小心翼翼的告知鈺兒:“爹的遺骸在墨幽宮的靈柩,是墨娘親手葬的。那時,有傷心,有迷惑,有後悔,又或許我的那聲呐喊中讓我什麽情感都沒有,我在那紛揚的雪地中跪了三天三夜,直至那殷紅的血跡消失,自己不再是一片空白。我隻知道爹死的不明不白,便是有人害了他,我也要有能力去報仇才對,但是,我活的開心,爹在九泉之下才過的安心,你懂嗎?鈺兒。”
那含淚的鳳眼越發突出他的淒愴與悲涼,那手是冷冰冰的,對鈺兒所說的每一個字,他心都會緊糾一下,那便是一個少年痛徹心扉的痛吧。
鈺兒那隻手抓的越發緊了,自己也緊挨純魚靠著,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那顆受傷的心,那冷冰的身軀,甚至那冷冰的回憶:“純魚哥哥,難為你了。”
純魚低頭望著鈺兒:“鈺兒,若你純魚哥哥變了好麽?”
鈺兒微微一笑:“無論純魚哥哥成什麽樣了,都是鈺兒最敬佩、最喜歡的純魚哥哥,純魚哥哥在鈺兒心中的位置是永遠不會變的。”
純魚對鈺兒的回答並不驚訝,依舊冷笑:“傻丫頭,我也有責任,也會因我的責任身不由己的。”
鈺兒水靈靈的秋波緩動:“責任就像蝸牛背上的殼,背著覺得重,沒有卻會死,或許,也是因為這樣,鈺兒才會這麽天真的活著,因為鈺兒沒有想過要有責任,所以有時候會非常羨慕為了責任而奮不顧身的人,也希望純魚哥哥是這樣的人,而恰巧純魚哥哥是這樣的人。”
純魚神色蒼白,一臉震驚的看著鈺兒,透露著惶恐。
對純魚陌生的眼神鈺兒咽了一口口水,臉色煞白的鈺兒突然感到旁邊男子的危險:“純魚哥哥,墨姨不知道一切吧!”
純魚訝異鈺兒的問題,隻是更加確定自己的直覺。
鈺兒鬆開純魚的手,輕呼一口氣,縈繞著白白的霧氣,仰望蒼穹:“純魚哥哥,你的武功不亞於梓蠡哥哥的,學術也不會,你這麽些天偷偷學有所精,就是不想墨姨感覺到你的異常,不然你怎麽會連梓蠡哥哥也要相瞞呢?”
純魚大驚,下意識站了起來,臉色蒼白,半天才緩緩吐露幾個字:“你怎麽知道?”
鈺兒也站了起來,激動的連忙解釋:“不,純魚哥哥,你別害怕,鈺兒無意的。”
純魚冷笑,似在挖苦自己:“哈哈……對!我早該覺察到了,你天資聰穎,自己雖不會武藝,卻有一眼就能識別他人武藝的套路的天賦,又怎麽會察覺不到別人武藝的高低呢?是我疏忽了。”
鈺兒淚眼盈眶,挪動腳步,慢慢的靠近純魚:“純魚哥哥,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那時我們和墨蘭姐姐起了衝突,我感覺你身上有一種奇怪的力量,若不是梓蠡哥哥出現,你可能就殺了墨蘭姐姐的。還有每次你看墨姨都會特別的仇視,我不知道是鈺兒想多了還是純魚哥哥心裏的真實情愫,可是既然梓蠡哥哥你都瞞著,我想純魚哥哥的仇恨跟墨姨有關,不是嗎?”
純魚鳳眼迷離,緊盯著鈺兒,壞壞一笑:“我以為我沒有娘,可是我有娘,並且我娘還是墨娘的孿生妹妹,可卻因為墨娘,我爹和我娘被活活拆散,她選擇了自己所愛,卻讓我娘身首異處,讓我爹死的不明不白,所以我恨墨娘,我恨她!”
鈺兒看著純魚的無比激動,自己心疼不已,沒有害怕,卻是深深的感傷:“純魚哥哥,你要殺墨姨?”
誰知純魚激動的將鈺兒推到在地:“對,我要殺她,我是要殺她,她奪去了我一家的幸福,讓我爹含恨而死,讓我娘身陷囹圄,讓我成了孤兒,她不該殺嗎?她該遭千刀萬剮的。”
鈺兒從地上站起,走上前去:“純魚哥哥,你冷靜些,墨姨是你的親姨啊!殺自己的親人是要遭雷轟的。”
又是讓鈺兒陌生的眼神,隨著奸佞的笑聲起:“親人?雷轟?讓我生活在這生不如死的世界,認仇為親,強顏歡笑,我還怕什麽?別以為她在樓閣寵愛你幾天,就把自己當根蔥,就算你告訴了她,你也隻是根草,還是根野草。”
純魚句句像尖刀一般刺進鈺兒的內心,她哭了,害怕了,不是因為他說自己是沒人要的野孩子,而是因為他不再相信自己。上前緊緊扯著他的衣袖:“純魚哥哥,你怎麽可以這麽說鈺兒呢?你相信鈺兒,告訴鈺兒你的仇恨,可為什麽要懷疑鈺兒會傷害你呢?或許鈺兒能……”
你能化解我心中的恨對吧!”純魚冷笑:“別天真了,告訴你幽鈺兒,此事隻有你知道,若你泄露半字,我不管你姐姐多麽厲害,我杜純魚照樣殺的了你,懂麽?”說罷,轉身離去,留鈺兒呆若木雞的佇立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可此時已不見純魚影蹤。
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沒有勇氣,麵對純魚的突變,她能做些什麽呢?這次她發現自己竟是這般的沒用,癱坐在地上,手緊緊摳著樹皮,指甲深深的陷了進去,風把她的熱淚刮涼,冷冰冰的撲在她紅紅的臉上。
揚長而去的純魚眼角微微濕透,是懊悔自己跟她說了自己的身世與仇恨,可他又怎忍心傷害眼前那個與自己朝夕相伴,天真善良的女子,今日之事讓他不知所措,一望無垠的湖麵,是他爹親切的笑容,笑聲回蕩,淚水滑落,爹從口中叫出,分外蘇醒:對,杜純魚,你現在羽翼漸豐,該做的便是找到殺父之人,報這血海深仇,然後去找娘,救她出來,再找墨娘解心頭之恨。跪倒在地:“爹,孩兒不再是童年那個敢做不敢當的懦夫了,孩兒不會讓你死不瞑目的。”
墨雲山,酒坊。
酒坊門慢慢敞開,酒香怡人,那童年與墨梓蠡玩耍的記憶依舊還在,自己漸漸出了神,突然傳來冷漓子的叫聲,純魚回頭叫了聲冷伯伯。冷漓子觀察到他眼裏的濕潤,歎了口氣:“傻孩子,想你爹了?”
純魚點了點頭,用手捂了捂眼睛:“冷伯伯,純魚失態了,我……”
冷漓子揮了揮手:“傻孩子,情感之事,又豈是說控製就能控製的呢?記得我當年下山遇到你和梓兒時,與你們有緣,方叫你們兄弟做我幹兒子,可你不願,今日又在此地黯然落淚,可否告訴我原因?我也好幫你。”
純魚既然認定了墨娘殘害了他的家庭,又怎會認賊作父呢?連忙尷尬搖頭:“不,不是的,冷伯伯,隻是純魚心中隻有爹爹亡魂一人,怕折煞了冷伯伯,方才不識好歹,辜負冷伯伯的好意的。我……”
冷漓子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不要自責,語重心長的話語:“難為你了,魚兒。”
純魚搖搖頭,笑道:“冷伯伯,今日找我是否有事?”
冷漓子點頭,正色道:“魚兒,冷某在此處打擾多年,這次是來告別的。”
你要走了?”純魚驚訝。
冷漓子微笑:“魚兒,你是一個多情的好孩子,可好男兒誌在四方,你也不能總呆在墨雲山,外麵的世界或許更適合你。”
冷漓子的良苦用心此時的純魚又怎麽感受的到呢?隻是點頭應付:“冷伯伯說的是,純魚見怪了,那,冷伯伯保重。”
冷漓子一笑,保重二字說完便轉身離去,留下純魚孤寂的身影:“走了,都走了,或許你們說的都對,呆在墨雲山,我的世界隻有井口大小,不出去看看,就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該去見見外麵的世界了,見見那喧囂之城中我唯一的親人,對,唯一的親人。”
墨雲山,樟樹下。
鈺兒傷心的呆在原地許久,天漸漸黑下來,自己該歸家了,那洞門依舊綠蔓圍繞,透出新意,可不知外麵竟如此蕭條,不就正像一個人麽?外表多麽天真善良,內心卻深藏不露,鈺兒冷笑一番,走進洞裏去,腳步沉重,不似走那時輕快了。朝鎖夢的房洞看了一眼,她依舊睡著,欣慰的笑了笑,徑直回了自己的房洞。梳台前,銅鏡裏的紅顏黯然銷魂,美人淚,杯中酒,怎奈何?一杯愁緒還是痛。突覺得,世界就是空蕩蕩的,獨留自己一個人罷了,僅剩自己一個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