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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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波蕩漾,似琉璃般冰亮澄澈,隱約有高樓浮現,暮靄五色,倒映在波麵上,像極了草原成片的野花,鮮妍入目,天空如練,不見鳥的影蹤,但足憑幾朵白雲的氣勢就仿佛要引雲長斷,在清波上灑下片片雪蓮。

    白蘋洲的思念不決,嫋嫋般燃起了萬古的蒼煙。

    水中弈,黑白棋子已覆蓋半局,白棋多而黑棋少,隻聽得第十位弱水娓娓道來:“世間至尖之物,可似衝之猛,天幹之極,綽約不凡,飛之速,關之精,亂粘之定,是為頂尖?”

    一路下來,墨梓蠡輸五局,勝四局,也精通了問由,以三十二法之解至之最物,可還是有些猶豫,移一棋子尖,回答道:“天下至尖之物,乃水,水之柔,製天下至尖,瀑布急端,溪水潺流,更有伯牙高山流水,此尖之物,若非綽約不凡,而飛摶搖,劄粘,乃為冰。水,為冰也,若寒則於水也。”

    隻見又換一女子坐下,是第十一位了,她移一黑子,墨梓蠡便知自己已勝,再移一白子,圍者數多,連吃五子,隻見弱水依次退了十個,到二十一位弱水了。

    弱水水一般碧藍的裙袂飛揚,清純無比的臉上分外欣喜,已經很久沒有這般愉悅的跟陌生人下過棋了,移一黑子,不急不躁:“挾,舉天論道,宇由形為神,挾宇也。手、二、八、人,不知公子可有理解?”

    墨梓蠡望著棋盤,黑子舉目可清,自己雖占上風,可一局孰勝?三十二位女子虎視眈眈,墨梓蠡憑空一粒白子在手,眼神堅定,棋下挾,眉宇間起了褶皺,滲出細細的汗珠。手拭額上汗滴,望著眾目睽睽對弈自己的弱水,舒緩一口氣:“人之手也,十指連心,而挾,二八正中,女子嬌豔如花,人花怒放,芊芊玉指,指目為琴,搖手為弈,論弈,如水之清高,亦真亦幻,弈為水乎,得弈者自挾天下,失弈者,失挾自爾。”

    眾弱水有所期待,又有所焦慮,焦灼之色浮現在如花似玉的臉上。隻聽得墨梓蠡又道:“手,十指連心,亦為十邊,組二八為二十八,加之人,則得東西南北四方各七宿,東蒼龍。”

    隻見墨梓蠡移棋盤,子子皆下,口中念道“角,亢,氐,房,心,尾,箕。”

    舉目棋子散亂如沙,梓又換一方向,子子皆下:“北玄武,鬥,牛,女,虛,危,室,壁。”

    棋盤不再那麽淩亂,卻也不為原樣,依舊不堪入目。

    墨梓蠡又換一方向,棋子下盤:“西白虎,奎,婁,胃,昂,畢,觜,參。”

    奇跡出現,棋局全新,舉目可得黑子全被白子圍繞,棋下,則可贏弈,可墨梓蠡並未收棋,再移至南方,望了一眼眾女子,手飛速至空中拿取七粒黑棋,邊下邊道:“南朱雀,井,鬼,柳,星,張,翼,軫。”

    頓時,黑子將白子圍困,一黑子繞五粒白子,正中為黑,最外為黑,白子被夾在中央,這不是自尋死路麽?墨梓蠡已是大汗淋漓,閉目養神,睜眼見眾女子麵麵相覷,相互搖頭,為首的弱水道:“公子贈棋,感激不盡,可這招環環相扣,你以為你能贏得了我們嗎?”

    如碧水一般純淨的裙袂舞動,棋盤轉動,墨梓蠡一心一意盯著棋局,為挾的弱水離座,從空中飛來,又一女子坐下,手一拍,棋局穩定:“可瞧清楚了?”

    墨梓蠡定了定神,目不離棋,道一聲清楚了。

    那女子水一般的袖口緩動,陣陣水香襲來,舉棋不定,手伸至空中,雙指夾著棋子,顰蹙:這小子既利用挾字關,滅已存亡,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就是得讓他先生後死,待得一粒子後反敗為勝,潤唇微動,點了點頭,棋落拶。

    墨梓蠡抬頭,目光相對,麵前這位妖嬈的女子卻寵辱不驚,柔情萬種的看著他,像看什麽珍貴稀奇物種似的,青黑烏亮的發絲隨風劃過臉前,好不楚楚動人,隻見她拿出碧藍的手帕,細細擦去墨梓蠡額上的細珠,等到墨梓蠡回過神來:拶,步步危機,我該怎麽辦,本想自造,置之死地而後生,誰知她阻我死的道路,還逼我必須勝。

    墨梓蠡眉頭緊鎖,手顫顫巍巍的舉起,準備移動她控製的路,那女子也微微笑意望著他手下去的方向,沾沾自喜,眾姐妹也仿佛鬆了一口氣,此局雖險,必勝不已。

    墨梓蠡的手已觸碰了那顆白子,忽然轉向,伸至空中,速度極快,子已落局,眾人皆驚:“怎麽可能?”

    墨梓蠡閉著的眼慢慢睜開,棋盤穩定,打為平手,這才舒了一口氣,心中暗自慶幸,說好險,好險。

    弱水莞爾一笑,位墨梓蠡的棋藝驚覺:“公子足智多謀,弱水佩服。”

    墨梓蠡回禮,準備下盤的棋路,弱水下了座位,倒退回來八個,人數又增多了,下此棋還真需要耐心,又得重新布局,那女子柔媚下斷子。

    墨梓蠡移一子,神情不再那麽緊張,愁眉舒展:“衝。”

    鏡中梅。

    路盡隱香處,香自雪海來,傲雪寒梅頑強的佇立,梅樹下,那個小尼姑依舊拿著掃帚打掃落花。

    竹亭內,墨嬈與若鏡對立盤坐,喝著梅露,墨嬈更覺愜意,閉目娓娓道來:“梅者,傲雪之花,歲寒之一,其高潔勝荷,嬈豔勝桃,乃花中極品。而人,韶華易逝,草木容愁,得之寒梅以自欽,目之冷傲為淒清,贈之離情為惆悵,讚之風得以伯夷。”

    若鏡點了點頭,慈祥的話語入耳:“問之菡萏,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蓮而不妖;問之牡丹,集繁華而自高,飲瓊露而自傲;問之秋菊,舍五柳而抱香,寄東籬而抑靨,為使數梅一枝,怎奈綠萼添妝,縞仙扶醉,百花爭豔,溶其冰雪中。”

    墨嬈微微一笑,眼眸閃動,卻不睜開:“鳥之王,為鳳凰,而獨愛大鵬者與其爭乎?花中先,為牡丹,並非寒梅冷傲,妒賢嫉能,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美乎?而梅呢?魂飛庾嶺愁空山,不計功名任清濁;書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靜乎?而梅,瑤庵獨占寒江雪,觴樽浮動靜河槎,豈不清高潔靜麽?”

    師太微笑,又問道:“鬆者,後來富貴已凋落,歲寒鬆柏猶依然,孤直耐寒;竹者,湘妃淚盡斑竹前,情亦動天搗潔容。高潔孤高,梅者,入世冷桃江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一塵不染,此為歲寒三友,卻獨有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梅落,呆在這紅塵亂世之地,孰能煮梅遺吾嚐?”

    墨嬈眉蹙,知道師太逼自己做選擇,不僅試探自己於名花之中,又以歲寒三友逼迫自己,該如何選擇呢?墨嬈雙目緊閉:隻有如此了。便道:“鬆者,楊花悲惋,飄零愁苦;竹者,竹花雖絢,卻預不祥之兆,竹子開花,必得竹死,而梅,拆合之,人,木,母,既存有生命,又暗含宇宙萬物,包攬自然與世隔絕,唯梅,得人心也。”

    若鏡眉目喜悅:“你有如此見解,以花論人,那喧囂之市,比此梅庵,如何?”

    墨嬈頓了頓,也沒想那麽多,直言不可比擬。

    師太點頭,窮追不舍:“二者選其一,如何?”

    墨嬈立馬接話,說自摒棄紅塵,步入清幽。

    那皈依佛門可否?”若鏡依舊那麽慈和,誰知墨嬈雙目睜開,麵似詫異又有憤怒:“什麽?要我當尼姑。”

    晝夜交替,在竹中風,水中弈,鏡中梅三關中已不知不覺呆處了一個月,裏麵虛境依舊,外麵卻景色繁華。

    汴梁,趙府。

    鑄劍房,熊熊火焰燃燒,敲打著玄鐵,純魚佇立,躬身,握手抱拳,問趙普叫他來所為何事?趙普大笑,引他來到劍池麵前:“魚兒啊!來,看,寶劍今日就要鑄成,遂讓你來一同見證。”

    純魚大驚,連忙祝賀趙普。

    趙普轉身,負手而立問道純魚此劍何如?純魚望著劍池內的寶劍,笑逐顏開,沉浸於內:“此劍乃千年玄鐵所鑄,集天下鑄劍高手,又有人引成為劍魂,自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寶物。”說至此苦笑一下,想到了幽淚、冥悲,不知道是否會有它們的靈性。

    趙普哈哈大笑:“果不其然,隻是片刻之後,寶劍成雛,又是哪般?”話音剛落,劍已呈上來,一劍師下跪,雙手呈劍。

    趙普樂顏極致,接過劍,從上至下仔細觀察透頂,點頭,連說好劍,不愧為一把絕世好劍,又遞給純魚看,讓他作評,純魚上下打量,很是滿意:“揚其華,淬如芙蓉使出,觀其口,燦如列星之行,觀其光,深深如水溢於塘,觀其斷,嚴嚴如鎖石,觀其才,煥煥如冰釋,此所謂純筠也。”

    趙普鼓掌笑道:“魚兒甚愛此劍乎?竟然與越王勾踐的青銅劍相提並論,妙哉妙哉!”

    純魚雙手奉劍,阿諛奉承。

    趙普接劍,大笑道:“自古以來,英雄配寶馬,寶劍贈英雄。”望了純魚一眼,笑道:“魚兒,你有英雄豪氣之風,驍勇膽識之見,此劍自是非你莫屬了。”

    純魚望著趙普遞過來的寶劍,自是愛不釋手,可卻遲疑的望著趙普:“大人,先前您將被我馴服的良騅相贈,而今又將您鑄煉數月的寶劍相送,純魚無功不受祿,怎敢受大人如此恩惠?”

    趙普哈哈大笑:“魚兒,你性情戇直,乃英雄之屬,怎受不得?”純魚想辯駁些什麽,還沒等他開口趙普卻搶先,另一隻空手搭在了純魚的肩膀,力氣十分厚重,可見功力極高,使純魚望了一眼:“魚兒啊!你乃倫兒結義兄弟,他去邊疆為國為民,自是為父的驕傲,本想父子並肩作戰,隻是老夫年事已高,皇上垂憐,安享清福,如今,隻有你在我身邊,我不栽培你又栽培何人?”

    那手已鬆開,舉劍瞧了幾番,轉身走了幾步,哀歎一聲:“你和倫兒都命為我的昆山玉,若昆山玉碎,老夫就孤苦無依了。”

    純魚何嚐不知趙普言外之意,便遂他心意。前去安慰:“大人,倫兄吉人天相,自會凱旋而歸,於外有驍勇男兒為您戰輝,於內有養老男兒為您解憂,又怎會孤苦無依?”

    趙普回頭眉開眼笑,知道純魚中計,忙乘熱打鐵問他是否願意與逸倫齊名?純魚沉思,趙普見如此又故態重演,純魚心一橫:“大人,倫兄是您的兒子,我是倫兄的兄弟,自是算得上您半個兒子,從今以後,刀山火海,純魚定萬死不辭。”

    趙普沾沾自喜,卻故作不信,再確認一番。

    純魚見他半信半疑,鳳眼靈動,裙袍一探,雙膝跪地,拱手作揖:“孩兒拜見義父。”

    趙普眼神裏盡是奸笑,躬身扶起,誇純魚是自己的好孩子。純魚隨他的扶助而起:“義父若有吩咐,純魚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趙普將劍遞去:“好,魚兒,從今以後你就是我趙普的兒子了,拿此劍,我們父子三人共創天下。”

    純魚接過劍道謝,隻聽趙普威言:“來人,傳令下去,趙府上下,一切不得有違二少爺,違令者,殺無赦。”眼神透過狠心的喜悅,純魚望著趙普堂堂八尺男兒,好不敬佩,竟暗下宏願:我一定要像趙普一樣,萬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