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生活,是必然心狠手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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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秋的天氣暖和,繁華的街市人來人往,趙逸倫、杜純魚和趙念嬈兄妹三人在街上的行為多為稚嫩,歡聲笑語,這兒走走那兒逛逛,玩的不亦樂乎。約莫著逛了大半天,便覺疲憊,來一處客棧休息,在樓台高處站在護欄上拿著壺酒看人來人往,一點也不注意形象,仿佛深山裏不曾見過世麵的野人,全沒有禮儀。念嬈壺酒入肚,男孩裝扮的她很是清爽,看著往來之人,有些阮籍的猖狂與落寞:“哥,弟弟,世事無常,往往好的東西都易消逝。”

    逸倫持杯,苦笑,很是認同念嬈的情緒:“凡是好的東西,都不肯,也不會為誰停留。”

    見兩人如此消極,純魚也覺淒涼,百感交集,卻又不好附和,打破僵局:“此話錯矣,最好的東西莫過於回憶,它永遠為懂回憶的人停留著。”

    聽罷,念嬈笑了,也覺著自己過於多愁善感:“對啊,也隻有回憶讓我們成長。”

    轉瞬,一本正經道:“哥,弟弟,若我走了,你們要好好照顧娘,孝順爹。”

    不知原委的純魚大大咧咧的笑了:“姐姐這是說的哪的話,所謂百善孝為先,不好好照顧父母還談什麽保家衛國呢?”

    而逸倫自昨晚離開後就心悸有餘,擔心不已,如今念嬈的話語更增添了他的不安,問道:“嬈妹,怎麽了?”

    念嬈依舊天真浪漫的笑容,淺淺的搖頭:“千裏長棚一席地,筵席終散也,該走的是留不住的,哥,你身經百戰,遍曆人生,應該懂的。”

    逸倫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念嬈打斷:“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太多太多的無奈讓我們不得不去抉擇,總有那麽一天,你也會麵臨你人生中最難得那個抉擇的。”暗自思忖:真希望我把你這份難熬的抉擇也擔下來。

    放下杯子,無奈的麵容站在窗前:“傷感門前的人來人往,閑愁自在,唯有靜,才能與其媲美吧!”

    此刻的念嬈又哪還是那個不可一世唯命是從的郡主呢?她的眼神裏多了的滄桑是怎麽來的呢?看著她如男子一般堅挺的背影,逸倫一杯酒下肚,從小她所經曆的一切曆曆在目,最懂她最該理解她的他又能說些什麽?心中縱有萬般情緒依舊隱藏了下來,不做打擾:“嬈妹,我想我明白了,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好娘的和父親的,也會看好趙府的,世事如書,悲歡離合,不計其數,隻是你要知道遠方還有個永遠相信你的哥哥,你隨時可以回來的。”

    眼前的男子依舊還是如小時候一般疼她愛護她,不管她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犯了多大的不可饒恕的錯誤,站在念嬈旁邊的他十幾年如一日,始終沒有變過。趙念嬈微微一笑,眼神裏滿泛這對趙逸倫理解的感激之色,拂袖而動,跑過去緊緊的抱住了他,落淚:“哥,謝謝你,謝謝你無論怎樣都會永遠站在念嬈的一邊,你的話念嬈會記住一輩子的。”

    見此,純魚很是傷感,也喝了一杯:“你們幹什麽啊,說得像是生離死別一般,現在我們不都好好的在一起嗎?現在不好好把握,反而要來感時傷懷,等到真的走了的那一天,還有什麽值得追悔與留念的呢?隻剩下空蕩蕩的回憶,多不值得啊!”

    聽罷,念嬈轉悲為喜:“對啊!傷感什麽,我們不是好好的都在一起嘛?”說罷,舉杯,豪氣十足:“為了我們美好的明天,為了回憶中的記憶之美,咱三個幹了。”

    兩人爭相舉杯,逸倫樂道:“回憶是美,卻不足酒醇。”

    純魚也笑了:“酒醇能怎樣,還不是喝到肚子裏了,沁人心脾。”

    念嬈任兩人感慨,嬉笑一番:“不錯,酒酣任自爾,我先幹為敬。”

    二人紛紛入嘴,念嬈望著他們的模樣,笑了,內心卻無比勉強:酒酣酒醇,可終究是苦的。

    看著窗欞前淡下的夕陽,她的眼神裏又多了一絲惆悵,轉身,堅定的言語:“哥哥,弟弟,天已近黃昏,我們也玩的盡興了,該回家了!”

    二人都點頭,卻又怎麽會知道這可能是他們最後的踐行了?

    路上,夕陽西下,灑散餘暉,那一片天,像染血一般,格外的紅。

    趙府,趙普的書房。

    依舊那般肅殺的威嚴,念嬈請辭:“爹,嬈兒該走了。”

    趙普依舊坐在那把檀木椅上,眯著眼,直言:“嬈兒,出去遊曆了一趟,是真的長大了。”

    念嬈詫異,不知道趙普為什麽這麽說?恐懼、不安占據了瞳孔,忙說:“爹,我……”

    趙普起身,走到念嬈麵前,沒有以往的氣魄,倒像是一個老父親對女兒的分析:“嬈兒,你雖為女子之身,卻強不弱匹夫,智不下鴻儒,若是男兒,定是棟梁。”

    不知怎的,念嬈不經意心疼的叫了一聲爹。

    趙普歎了口氣,也不拐彎抹角:“你知道我為何不謀朝篡位嗎?”

    念嬈震懾趙普的坦誠,不知如何作答。

    趙普望著念嬈迷惘的表情,笑了:“以前你不經常問我嗎?燭光斧影之時,便是宋太宗的登基,而我依舊守著自己的宰相之位,隨時都有被再次廢掉的危險,一旦家破,一切將幻化虛無,後果可想而知。”

    念嬈疑惑的目光,趙普平靜:“因我沒有一個像你一樣的兒子。”

    念嬈對他的回答大驚:“可哥哥是爹爹的親生兒子啊!他宅心仁厚,忠孝兩全,又何不是不二人選?”

    趙普揮手搖頭:“不,你錯了,兼愛非攻隻不過是理想中的大同世界罷了,又何來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呢?慈不帶兵,義不養財,心不狠者,何以成就大業?”

    歎了口氣:“俗話說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你哥哥的仁義便是他最難應付的敵人,而他也沒有去應付的打算,我隻是不想違背他的心意罷了”

    這樣不好嗎?”念嬈答道:“爹,沒有惡凶以仁相付,您戎馬一生,為大宋立下汗馬功勞,何必處心積慮擔前顧後?”

    聽到處心積慮四字,趙普大怒,放肆二字從口中說出,念嬈忙下跪卻仍然辯駁:“難道不是嗎?爹,您為開國功臣,再創一個太平盛世豈不功德無量?”

    趙普發怒:“功德?權力的膨脹意味著快速的死亡,敵國破謀士亡,你如何能冠上禮字,認此為太平盛世,這個世界是殘酷的,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永遠隻是弱肉強食,若你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不能一手撐天,那麽時機到時,便隻有一個結果,死!”

    趙普的肺腑之言讓念嬈回憶起以往的一幕幕情景,隻覺渾身顫抖,不再有佛心的仁慈,更沒有大愛的無私,隻有一個信念:生活,是必然心狠手辣的。

    趙普道:“若我沒有幽冥斧這嗜血的神器,怕早已客死異鄉了,利器也一樣,不然幽淚冥悲雙劍合璧勢必毀掉一切,包括你今日的萬千尊愛,雍容華貴。”

    念嬈一動也不動跪在那兒,眼角滲出了淚水:以前逆心而為,是為了一席之地,為私愛,而今逆心而為,是為了我的家族,幽冥斧確是爹最後的武器,而我,為了哥哥不叛逆爹,為了弟弟少造一些孽,為了娘更好的生活,也為了這朱漆門裏的一切一切,必逆儂心也。慢慢起身,走向負手而立的趙普:“爹,女兒明白,是女兒錯了。”

    趙普轉身,質疑的目光:“你不後悔?”

    念嬈堅定的目光,搖頭:“身負大任,不悔!”

    趙普點頭,擦去她眼角的淚水:“嬈兒,知父心者,莫若於你,還望你不要辜負為父的期望!”

    念嬈笑著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淚水,堅定的言語:“定不負所托,還望爹爹珍重。”

    門關後,趙普依舊坐在檀木椅上,望著牆上的紫嬈畫像:“你會恨我嗎?可是我對已經做了的事是不甘心放手的,沒有退路,隻能義無反顧。”

    晚上,寒風四起,飄飛的落葉在橋頭蕩漾,那裏,有一雙化蝶般的眸子,仰望黑暗裏的零星點點,嘴角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莞爾迷人,曉明風起,五更微露,念嬈依舊瞪大眼睛望著殘星,不覺寒意,起身,拾一片落葉,摘一叢菊花,清露沁人,笑了,苦澀:“秋去冬來黃花殘,惡褪善存無奈寒,舉頭仰望零星恨,低頭沉思落木痕,天空留不下鳥的痕跡,我便在那蒼穹中留下我的痕跡,娘、爹、哥哥、弟弟、弟妹、趙府的每一個人,別了,趙念嬈起誓,隻要我在一天,便留下你們不變的模樣,留下永遠的朱漆門。”說罷,一步一步向外走去,不曾回頭,不曾踱步,不曾落淚。

    一角,墨姬淺淺的一絲無奈,目光傷感卻充滿希望,雖是朱雀的宿命,卻也是自己的女兒,又怎麽下的了手呢?隻有經曆,方能成長。也隻有相信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