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安樂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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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野薄霧,朦朧了山穀,彌漫在那一縷,澄澈的小路裹著疏雨,熨帖著翡翠一樣的湖。
茅屋中,溯兮依舊安靜的躺著,陽光透過紙窗照在溯兮的臉上,朱顏頓有紅潤,卻依舊昏迷不醒,逸倫坐在床邊,憂心的神色不離,而獨臂緊緊握住她的手。
溯兮額上的汗珠打濕了發絲,麵色焦灼,在她的夢境裏重複著一件事情,那就是鵲兒慘死的片段,她的模樣一遍又一遍的浮現,而隻有血濺滿了她的臉頰,還有那隻無力掙紮的手,眼睜睜見它落下。
鵲兒,鵲兒,鵲兒!”溯兮從噩夢中驚醒,汗水濕透了她的衣裳,沒有淚水,留下了慘白的記憶,滿泛殺意的神情突兀在她煞白的臉上。
逸倫受寵若驚,一把抱住受了驚嚇的她:“溯兮,你醒了,終於醒了!溯兮!”
而溯兮麵無表情,掙脫了趙逸倫,瞪著空洞的雙眼,狠狠的問向逸倫:“鵲兒她……”
逸倫用手擦去她右眼流下來的淚滴,心疼非常,巴不得替她承受這煎熬:“鵲兒是個好丫頭,她一定會早登極樂的。”
話落,有如寒日裏一瓢冰水直澆在溯兮心頭,冰冷的挖苦的笑容:“嗬嗬……哈哈……”
逸倫噤若寒蟬,從未有過的陌生:“溯兮你怎麽了?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了,不能再嚇我啊!”
溯兮也不言語,隻是一味傻笑,逸倫吃驚,點住她穴道,替其療傷,過後,她又睡了過去。
夜已深,一輪冷月高掛,茅草屋頂上,獨坐,吮吸著寒意,望著月光,傾瀉在她傾國傾城的容顏上,冰輪上,是鵲兒的身影,撫瑤琴兮鵲飛舞,鵲蹁躚兮歌嘹亮,歌嘹亮兮韻清爽,韻清爽兮笑靨存。案幾上是她苦練的模樣,一張張白紙呈現出越來越好的文字,整整齊齊,虛心受教,硯濃墨兮墨香存,墨香存兮苦作墨,苦作墨兮笑逐顏。望著淡淡清暉,溯兮眼神拂過一絲哀傷,秋波動人,忽而傳來簫聲,順聲望去,逸倫正坐在離自己不遠處,吹著玉簫,恰似艱難,吹不出那等淒婉哀涼的意境,手不曾接好音韻,玉簫滑落,紫裙一擺,接住,挨著逸倫坐下,望月,獨奏這冷簫,哀婉,淒涼,落寞,無助。
寒風冽,漫漫長夜冷薄月,冷薄月,冰消穿透,柳緹不舊。零星冷落春夜裏,草色煙光記春愁,記春愁,寂靜如死,寒聲碎夢。”逸倫望著這蕭條之景,脫口而出。這首憶秦娥在悲簫聲下,又是何等淒慘,怎不叫人黯然銷魂。
夜深人靜,簫落聲止,回頭望了一眼逸倫,倚在他背上,兩人背靠背坐著,逸倫閃著淚光:“溯兮,你的傷怎麽樣了?”
溯兮呆若木雞:“已無大礙。”
逸倫頓了頓,偏頭,鼓足了勇氣,是他思忖後的決定:“那明日我送你去兜羅綿山莊,好嗎?”
溯兮可以感覺他在綴泣,卻裝著若無其事:“那趙逸倫呢?”
逸倫抽泣一下:“傻丫頭,我當然陪你去啊!”
溯兮哦了一聲,心念:我是問到了山莊你會如何?
隻聽逸倫道:“溯兮,這次出了趙府便無事了,你放心吧!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的。”
溯兮依舊哦了一聲,逸倫吞淚:“晚了,早些休息,明天還要趕路。”
溯兮依舊哦了一聲,逸倫已飛了下去,抬頭望屋頂,淚不經意滑落:傻丫頭,謝謝你成全了我,等我完成了娘交給我的使命,定會持子之手,與子偕老,我們不離不棄。
而屋頂,忍耐許久的溯兮終於任淚落下: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你有你的使命,我也要助我的姐姐,還要替我那慘死的鵲兒報仇雪恨,我惜溯兮不會再為了自己不顧一切了,這世上沒有天真的愛情,我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你,博愛之王的兒子,注定了我們的命運。
悲歎造化弄人,可笑之至啊!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在你身邊你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明明相愛卻不能相守。
五更時分,天色微明,逸倫叫醒溯兮,朦朧中睜開雙眼,看見逸倫紅腫眼睛下清亮的眸子。
逸倫朝她清朗一笑:“我們該啟程了。”
惜溯兮喘息微微起身,說好,這就走。兩人一齊上路,剛出茅草屋就被軍隊團團圍住,兩人吃驚不已,逸倫一眼就認出是父親的虎賁,為首的一名主將出來,作揖:“大人命小人請公子回家。”
逸倫冷笑一聲,很是絕情:“我若說不呢?”
趙淮也不拖拉:“那就得罪了。”向後使一下眼色,隊伍立馬排好陣型,與逸倫大打出手,而溯兮呆呆的望著,眼神透出陣陣殺意。
十幾個回合下,趙淮見拿不住逸倫,甚是著急,見溯兮,頓生一計,忙上去挾持溯兮,果然很容易便抓住了她,大嗬一聲住手!向逸倫道:“主公命令在此,還望公子三思。”
見狀,逸倫又悔又怒:“趙淮,你堂堂一個副將,堪用如此齷齪手段?”
趙淮盡管不好意思,但為今之計便是最好的辦法:“公子,為了大局,趙淮隻能得罪了,再這麽打下去隻會損兵折將,原諒我的無知,還請公子跟我回去複命。”
趙淮話音剛落,傳來溯兮的諷刺的笑聲,這笑聲讓所有人震驚,竟從一個手無寸鐵、傾國傾城的紅顏口中笑出,就連逸倫也感覺陌生,連忙惶恐的叫了聲溯兮。
延續了溯兮三分鍾的笑顏,頭微微一偏,道:“他真是仁慈,處處給你兄弟留下活命,你難道看不出麽?”
趙淮向那些倒地的兄弟們望去,並無傷亡,方知是逸倫手下留情,自己竟一時著急用了卑鄙的手段。
溯兮看不起的眼神:“就你還當副將,配嗎?”
趙淮雖挾持她卻不能一二,幹聽著溯兮的挖苦,隻聽溯兮又道:“逸倫,你當真要帶我離開此處?”
逸倫朝她點頭,讓溯兮放心。
那一刻,溯兮殺氣重重,不必了三字從口中斬釘截鐵的說出,隻聽背後一聲,趙淮已經倒下,他的胸口是溯兮刺殺的匕首,逸倫怵攝的喊著溯兮!
溯兮妖嬈望了他一眼,兩根紫巾伸長幾尺之遠,裙袂擺動,優美的舞姿,讓所有人沉浸其中,隻有當時的回憶在耳邊響起。
你知道我最厲害的一支舞是什麽嗎?”溯兮冷漠。
逸倫搖頭:“你的舞姿已到了巔峰,還有更厲害的麽?”
溯兮點頭:“當然,不過這些舞除了讓人賞心悅目之外,便沒有什麽用處。”
逸倫道:“那支舞叫什麽?有什麽作用?”
溯兮冷笑,泛滿殺意:“那支舞我從不輕易跳出,因為它叫死於安樂。”
它叫死於安樂不停的在逸倫耳邊浮蕩,焦灼的麵色卻無可奈何,目見一個個虎賁倒下,眼隻怒視那個傾國傾城般的女子,不要在口中說不出來,此刻的惜溯兮令人如此觳觫,想阻止,卻已經不能進入她的舞境。終於,數百名將士,一個不剩,逸倫呆呆的駐立那兒,溯兮扔了長巾,上前來握住他的手,冷漠的淡淡的言語:“趙逸倫,我們走吧!”
逸倫心痛的淚盈滿眶,卻仍然木頭一般頭也不回的隨溯兮而去,偏著頭望著她:溯兮,是你惜溯兮嗎?為什麽,此刻的你讓我如此害怕,如此陌生呢?
來到城裏,到處貼滿了他兩人的畫像,逸倫不忍心:爹,你真要將我倆趕盡殺絕嗎?兩人隻好喬裝,找一個隱蔽處住了下來,好明天一早趕路。
趙府,書房中,趙普拍案大怒:“什麽,全軍覆沒?趙逸倫好小子,為了她你竟敢殺我數百名將士。”
純魚見事態越來越嚴重,忙跪在地上:“義父,看來二哥鐵定帶走惜溯兮了,這下該怎麽辦?”
趙普輕歎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閉眼,糾結的表情:“既然他能一舉殲滅我數百名將士,不留活口,他便不會對任何人手下留情的,隻有一個人。”
聽罷,純魚心裏一清二楚,知道趙普說的那個人是自己,不等他說話,趙普扶起他:“魚兒,能帶回他們的,隻有你了。”
純魚無可奈何,忸怩:“義父,可我畢竟是二哥的結拜兄弟,義父怎能難與我呢?”
趙普色撓,語重心長:“我知道這讓你為難,可如今是遼邦公主主動求和,若我們不找回倫兒,便是欺君之罪,那時皇上便能抓住我趙普的把柄,趙府危在旦夕。”
純魚詫異趙普的言語,說皇上都敬趙普三分。
趙普點頭:“對,正因為他敬我三分,遂不敢將我如何,可若他製我的證據頗足,時機一旦成熟,他便會將我一舉殲滅。”
純魚望著趙普沉重的麵龐,轉念一想:義父掌握朝中大權,皇上若殺他,難免不狗急跳牆,可義父為何這麽說呢?看來老狐狸陰險,我還是答應他吧!單膝下跪,道:“孩兒定不負義父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