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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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書房,赭紅的檀木桌上擺滿了奏折,那支毛筆有序的抖動著,在白紙上留下了紅色的點點斑記,逸倫佇立在皇上旁邊,等待著皇上批完奏折後的問話。陽光透過漏窗灑下光來,皇上挪動著腳步,走到茶幾旁坐下,接過逸倫倒的茶,喝了一口放下:“愛卿實乃大宋之福,邊疆報捷,契丹已與我大宋止戰,實在可喜可賀!”

    逸倫躬身,祝賀皇上說:“戰伐避過,是皇上治國有道,是百姓之福。”

    皇上起身,來回走了幾步,笑問:“不知愛卿與公主相處如何?異地之人是否習慣?”

    逸倫恭維皇上的遠見之明,說相處甚好,謝過皇上賜婚!

    皇上點頭:“恩愛就好,朕當初要愛卿奉旨成婚,亦憂不遂愛卿之心願呢?”

    逸倫縱使無奈,又怎能表現出來,畢竟公主的行為、自己的犧牲換來太平了不是嗎?回敬:“多謝皇上厚愛,自古以來,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微臣能有皇上賜婚,更是備嚐幸運之果。”

    皇上笑著踱步,搓手,有話卻不好意思開口,逸倫看出了他的焦慮,不由得眉頭深鎖。許久,隻聽皇上問道:“令公真是有福,兒子們文韜武略,兒媳更是非比尋常,不說公主巾幗不讓須眉,帶兵打仗所向披靡,就說惜溯兮的才氣,容貌,也是世間少有,她們一剛一柔,讓朕不得不讚揚啊!”

    逸倫看到皇上提到溯兮時的那種欣喜愛慕之情,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來,無奈,托皇上鴻福五個字表現出他的冷淡。

    隻聽得皇上又道:“隻是不知,朕能否請溯兮姑娘來宮演奏一曲呢?”

    逸倫所擔心的還是發生了,不知是對溯兮的擔憂還是自己的嫉妒,忙推辭:“皇上,弟妹雖有傾國傾城之貌,技壓群芳之才,可弟妹性情怪癖,待人冷漠,不願言笑,怕怠慢了皇上,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聽罷,誰知皇上不但不怪罪,反而笑了:“原想她應是溫柔嫻淑,乖巧可人的女子,可如今聽愛卿所言,朕真是大開眼界,她的獨辟蹊徑不正好配她獨一無二麽?”

    逸倫吞吐,本想幫溯兮推辭誰知弄巧成拙,有話卻說不出口:“這……”

    皇上見狀,也知自己太過直接,慈祥的笑容:“愛卿不必為難,朕並非不通情達理之人,等愛卿向其稟明意向,朕再下決定。”

    逸倫舒了口氣,躬身說臣領命!之後退下。

    趙府,晌午,純魚佇立在趙普旁邊,看他吃飯:“義父氣色逐漸好轉,再過兩天便可出門走動了。”

    趙普放下筷子,讓人把飯菜撤走,笑道:“這些天多虧你兄弟二人輪流照看,真是有子萬事福啊!”說到這兒,不由得鎖眉:“要是念嬈在我身邊就好了!”

    純魚似乎聽出了言外之意,想著這不失為一個好機會,問趙普是否還在憂心刺客之事?趙普不應,眉頭皺的可以夾死一隻蚊子。

    純魚見狀,安慰趙普:“義父別因憂慮再傷身體,縱使姐姐不在,您也還有純魚和二哥啊!義父若有心事不妨和我們說,愚子都願為義父解憂!”

    趙普起身,將手搭在純魚肩膀上道,很是欣慰:“好孩子,為父並非憂慮他事,隻不過還是十幾年前的那個謎纏繞心頭,想想都覺瘮人呐!”

    純魚聽趙普並不拐彎抹角,直言自己前事,也將自己所慮之事說了出來:“義父,不滿您說,純魚出身山村,聽義父描述,不覺讓純魚想起一件事。”於是便將自己與墨梓蠡如何救下一女孩的經過說了一遍,問道趙普所言是不是此女子?

    純魚的純粹讓趙普鬆了一口,卻依舊半分欣喜半分憂:杜純魚啊杜純魚!是你終於敢向我推心置腹,還是另有他圖?道:“聽你所言倒有幾分相像。”問道那女子現在何處?

    純魚閉眼,心一橫,將自己考慮極久的事情說了出來:“墨雲山的墨幽宮。”

    趙普裝著疑惑:“墨幽宮?是和紫幽宮、冷幽宮齊名的墨幽宮?”

    純魚點頭:“義父,三宮齊名,素來交往甚深,看來幽鎖夢是當年的女孩十有八九啊!可如今,她已今非昔比,有墨幽宮宮主墨娘這麽強大的後盾,報仇之事也就……”

    趙普陷入沉思:據嬈兒所言,幽鎖夢已被墨娘帶去冰山習武,難道就是為了血洗當年我滅紫幽宮的衝動嗎?可若嬈兒不能帶回幽淚,讓她與墨梓蠡有機會雙劍合璧,後果不堪設想!趙普嚴肅的神色讓純魚更覺揪心,可現在的自己還有退路嗎?隻能借著趙普的權力,幫助自己報仇雪恨:“義父是在擔心幽淚冥悲雙劍合璧,幽冥斧對付不了嗎?”

    趙普瞪大眼睛,詫異純魚一眼便看出自己的心思?卻裝作若無其事,問道純魚有什麽辦法?純魚搖頭:“恕孩兒愚笨,未有良策。”

    趙普笑了:“墨梓蠡?哈哈哈……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你們情同手足,義氣麵前他該如何抉擇呢?”

    純魚震驚,問道是否趙普要自己去攻打墨幽宮?趙普看到純魚焦灼的表情,知道過往種種依舊縈繞在他心頭,若真讓他去未免得不償失,搖頭:“墨娘不知所蹤,擾她家園勢必打草驚蛇,若真滅了墨幽宮,逼得他們狗急跳牆,不但於我們不利,反會引火燒身、自亂陣腳的。”

    純魚懸著的心雖安了下來,又擔心趙普因為畏懼墨娘而不敢殺她,那自己的仇也便報不了了,兩難中問道趙普何意?趙普眯著眼,奸佞的表情:“讓他們自相殘殺,你我坐收漁翁之利。”

    純魚更是一頭霧水,隻見趙普充滿希望:“成敗與否,全仰望嬈兒了!”說罷擺手,示意純魚出去,純魚便不再多說什麽,關門而出。

    那一扇門合上,趙普透著窗子投進的光望著牆上紫嬈的壁畫:難得他坦言相告,倫兒仁義之心太重,不但不能幫我完成重任,反而會阻礙我,用他是萬萬不行的,不過他至誠至孝,定會保我安危。眼下,也隻好把此事交給純魚了,可他到底是什麽身份?抱有什麽樣的目的?值不值得我用呢?墨姬待他和倫兒一樣,莫非,這裏又有淵源?想著想著,歎了口氣:“墨姬啊墨姬,你明知我讓嬈兒去了墨幽宮,你為何無動於衷呢?為了維護我的權利,我沒有辦法,或許在我危在旦夕的刹那,你就不該救我,以免現在的你如此後悔。”

    門吱的一聲開了,光線透了進來。“誰?”趙普受驚,乍一看,驚訝的叫了聲墨姬。

    裙邊擺動,將門關好,走到趙普身邊,看到紫嬈栩栩如生的畫像:“你在後悔嗎?”

    趙普往日的風姿又出現了,坦言有何悔意可言?墨姬含著淚:“如果讓你再選擇一次,你會如何?”

    趙普不言。

    墨姬轉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不後悔當初救你,也不後悔嫁給你,你是一個癡情的人,假如我幫你找到了紫嬈,你還為你無休止的無可奈何繼續下去嗎?”

    聽到紫嬈二字,趙普激動不已,忙拉著墨姬的手問你找到她了?她在哪?

    墨姬反手緊抓趙普衣袖,狠狠的盯著她:“回答我!”

    趙普掙紮開墨姬的手,後退兩步,苦笑:“我是深愛著紫嬈,可當初,我們本可以幸福的生活,可欲望占據著我的思想,我驚動了幽冥斧,偷走了《紫幽神典》,甚至,為了以後沒人能製服我,我,毀了紫妍的清純,拋妻棄子,回到皇宮,是我將皇袍加在他身上,也是我殺了他,這一切都是我的欲望,我迫不得已的。可每次我想回頭,卻回不了頭了,雪地裏的鮮血,是我的罪證,皇宮中,皇上想方設法製我於死地,我能回的了頭嗎?不能,墨姬!”

    墨姬聽罷趙普的自敘,也無奈的苦笑起來,卻憤怒:“所以你想方設法維護你此時的地位,幽冥斧成了你唯一的皇冠,為此,你不惜把你的親人當做棋子,讓他們在沼澤的深淵,一點點陷下去?虎毒不食子,你於心何忍?”

    趙普的認罪沒有得到墨姬的寬恕,而是斥責,以往對自己不公平的種種席卷而來,大怒:“是的,是我把他們推向沼澤的深淵,可就因我一時的衝動,紫嬈怎能陷我於死地?那晚,我永遠忘不了那晚。”

    墨姬對趙普的言語更加怒不可揭:“你就是如此,對每一件事都耿耿於懷,隻想著上天對自己如何的不公,孰不知你自己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每一件你都死不足惜,趙普,你休想再利用杜純魚,否則我不會放過你,一定!”說罷,衝了出去。

    趙普苦笑:“不會放過我?嗬嗬,誰想放過我呢?”淚水在眼眶裏泛濫,轉身,鍾情紫嬈的畫像,癡癡的盯著她。

    夜色漸暗,逸倫回到房間,放下劍,隻見墨姬坐在麵前,公主正服侍著她,忙前去叫娘,公主笑著迎上去,問逸倫今日怎麽回來這麽晚?墨姬等了很久了,逸倫坐下,問墨姬找自己有何事?

    墨姬委婉:“你這陣子忙於朝政,娘擔憂你的身子受不了。”

    聽罷,不禁淚盈滿眼眶,這陣子因為自己的逃避不曾去看過墨姬,很是內疚:“娘多慮了,那些舊傷早好了,勞娘掛心。”

    墨姬起身,說既然如此自己便回去了,讓逸倫照顧好身體,逸倫知道有事,遂讓公主先休息,自己送墨姬回房。

    路上,依舊暑熱的天氣,墨姬支開了小月,一本正經的看著逸倫。逸倫知道是何事,卻裝著糊塗,墨姬道:“你在故意避著我。”

    逸倫賠禮:“娘誤會了,確是朝廷事重,孩兒忙的脫不開身。”

    墨姬無奈的神色:“你不必說謊,我知道你下不了手,可仲夏將去,你真想和他兩敗俱傷嗎?”

    逸倫下跪,不敢允諾墨姬。

    墨姬仰天大笑:“哈哈……好,好,是我錯了,我忘了你有一顆仁愛天下的心,我怎能強人所難呢?還是,還是我自己來吧!”

    逸倫聽後如尖刀刺入心口,激動:“娘,孩兒答應娘,望娘保重身子。”

    墨姬吞淚而去,逸倫呆坐在地上,無言,任眼淚簌簌而下,蛩聲好不淒涼。

    旦日,逸倫去了趙普的房間,望著慈祥的睡容,內心糾結不已:爹,你為何會變成這般?而魚兄呢?他那麽單純,為何你們都被邪惡所統治,注定了生靈塗炭的使命!

    門吱的一聲開了,純魚叫了聲二哥,逸倫朝他揮手示意不要打擾了趙普。純魚放下木盆,隨其一同出去。

    爹的傷可好些了?”逸倫邊走便道。

    純魚滿臉無邪:“好的差不多了,義父也真怪啊!為何拒人於千裏之外,連你也不見呢?二哥,你住皇宮習慣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逸倫一臉愁容,冷淡的說一切都好,辛苦純魚照顧娘和爹,聽到墨姬,純魚又不由得鎖眉:“說起娘,她最近奇奇怪怪的,也不見我,還把自己鎖在房內,昨日還跟義父大吵一架,連溯兮她都不見,你說怎麽會這樣?”

    逸倫看著純魚一臉的茫然,更加不忍,安慰他說墨姬本好清靜,不喜歡被外來事物打擾,不知不覺兩人已走到了裏墨姬房間不遠的地方,純魚欣喜:“也對,娘好清靜,二哥,正好前麵就是娘的住所,我們一起去看看娘吧!”

    一聽,逸倫忙拒絕:“娘既然不願見我們,又何必強求呢?她乃佛性之人,你這麽做娘會不高興的。”

    純魚見他神色如此慌張,不禁詫異:“二哥,你怎麽了?是不是這次太累了,不然換我去朝廷做事,你來照顧二老吧!”

    逸倫忙說沒事,轉念一想,便道:“可能是我太疲憊了吧,上任你能行嗎?”

    純魚將手搭在逸倫額上:“二哥,你沒事吧,好歹我也是一個禦前侍衛,雖不能和你一般幫皇上批奏聊話,但皇帝的安危我純魚還是可以保證的。”

    逸倫這才點頭,讓純魚此刻就去。

    純魚點頭,說拿了佩劍就走。兩人就於此地分別,純魚遠去的背影是逸倫無奈的目光:我不知道這樣是對是錯,但是起碼你會相安無事。

    東廂,純魚撞上了公主,懷疑的話語像在譏諷公主這麽早起來。公主不屑眼神:“就許你漢人起早麽?這麽慌張幹什麽呢?”

    純魚直言說回房取劍上任,讓逸倫休息幾天,一聽公主樂開了花,拉著純魚的袖子問是不是真的?

    純魚轉念一想,壞笑:“這樣,我是不是有什麽好處呀?”

    公主也很是大方,叫來阿圖:“阿圖,把我從匈奴帶來的血匕首賜給他。”

    阿圖笑了,走到受寵若驚的純魚旁:“公子覬覦這匕首許久了,這下可滿意?”

    純魚忙謝恩,說早知道公主出手這麽大方,便早代替逸倫了。公主笑了:“這是我匈奴的寶物,你可要愛惜了。”

    純魚點頭:“鑲有血寶石,我純魚能不愛惜麽?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二哥多休息兩天的。”說罷,舉著血匕首,愛不釋手:“謝了,嫂子,我還要上任,恐遲,便不奉陪了。”說完一溜煙跑了。

    阿圖悅色:“姑爺在家,公主就不用天天想念著了。”

    公主食指一伸,指的阿圖的頭向右一偏,喜悅非常。

    柒軒閣,純魚喜悅進了門,溯兮詫異純魚剛走又回來,問道怎麽了?純魚將匕首遞給溯兮:“給,你不是喜歡麽,送你!”

    溯兮接過,一眼就認出是公主身邊的血匕首,隻聽純魚叫了彩兒,讓她把佩劍拿來,另外還收拾幾件衣裳。溯兮便料知一二:“你要去皇宮?”

    純魚點頭:“二哥太累了,兩隻眼黑的跟熊貓似的,我去替替他。”

    溯兮微微一笑說謝謝,囑咐他小心行事。彩兒走來,溯兮接過劍,係在純魚身上,純魚直言:“溯兮,義父傷已愈,我這一去不知道有沒有危險,反正二哥那裏你不要去了,有空多陪陪娘。”

    溯兮並不反感純魚的話語,把包袱給他:“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你該走了。”

    看見純魚威武的背影,走向那荷潭的爇雪,一轉弦,扣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