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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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店家常年見的南來北往的人多了,自是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這等身份的能參與得了的,有些事情是隻能一邊耳朵進,一邊耳朵出的;甚至還有些更隱密的事,則是連聽都不能聽到的。
顯然今天的情形,是屬於後兩者之一。
白黿,赤虎,紅鮫和錦腹蛇被稱為大唐軍鎮四象,而鐵衛則被稱為大唐中堅,這五支人數不多的隊伍,向來就是大唐百姓們最津津樂道也是最為崇敬的,正是因為這五支隊伍的存在,使得其所到之處,胡人望風而逃,不敢再深入一步。
五支隊伍,對於殺敵是沒多大建樹的,但是白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到敵人的營帳內,將其首領梟首,胡人首領聞之膽寒。
赤虎則是勇猛著稱,能以一當十,往往赤虎隊的出現就可以決定鏖戰雙方的勝負。
紅鮫剛直,管你如何使兵,我就一支長驅直入,一往無前,雙腿斷了,我用爬的,雙手也斷了,我用挪的,除非你將我頭顱斬下,否則我的牙齒也是武器,比胡人還難纏,是一般胡兵的惡夢。
錦腹蛇善摸營,一個晚上過去,胡人怕是連軍帳也要被燒光光,寒冬臘月的,沒了禦寒的軍帳還打什麽仗?
鐵衛善防守,隻要鐵衛在處,胡人騎兵休想對大唐領兵將軍動歪念頭,一根寒毛也是摸不著的。
這五支隊伍,向來便是大唐的勇兵,據那去胡人之地回轉來的商隊所說,這五支隊伍的名字,在胡地可是止小兒夜啼的不二法寶,隻要小孩哭了,一說白黿或是錦腹蛇或是赤虎或是紅鮫或是鐵衛來了,小兒立馬就止住了哭聲。
甚至有些商隊直接打出了旗號,說是為這五隊采買東西的,結果沿途沒一個胡人部落敢扣留或者是強買強賣的,更別說用搶的了。
大唐如今眼看日漸衰微,很少出現初朝時的那麽多名將,也很少有什麽驕人的戰績,和胡人之間,基本處於一種拉鋸的狀態,今天我往北推一點,明天他又往南推一點,可以說,這五支隊伍的戰績雖不至於被口技者廣為傳述,但卻也是尋常百姓,尤其是有些血性的邊民們茶餘飯後談論最多的關於朝中的話題了。
現在倒好,這五支傳說中的隊伍,為了一個他們口中的小神仙而起了內訌,店家真不知道是該為大唐感到悲傷還是為自己感到害怕。顯然,在現在,還是後者來得重要些。
“小郎君,某為眾軍頭及小郎君準備了些宵夜。”沉吟半晌,幹脆牙一咬,是禍躲不過,該來的還是要來,逃?那是別指望的了,還是想想怎麽招待好了這些個人物,博得他們要麽給個痛快,要麽念在自己精心準備的份上,給囡囡一條活路,就足矣。
“你在害怕?你害怕什麽?”大郎這時候才注意到店家,見他說話的時候,身下的袍子一個勁的抖著,都抖出了水波紋了,福至心靈的問了一句。
“沒,沒啥害怕的,該來的,總歸是跑不掉,還請小郎君瞧在我家小女年幼的份上,饒過她一條性命,便是為使女或為奴都成的。”說沒害怕,但牙關可是叩了兩下。
“說的什麽?”大朗卻不知道其中關節,被店家搞得莫名其妙,自己不過就是讓小丫頭親了自己臉一下,又沒啥大不了的,難道說自己身上帶了邪氣,會奪了那小丫頭性命?開什麽玩笑呢。
搖搖頭,卻不管他,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沒解決完。
“小神仙,某受我家校尉所托,沿途護衛,如今既然已被發現,看來錦腹蛇也不是那麽好相與的,至少,白黿沒有出手,其他三隊,大抵也是隻能正麵交鋒了,如此,某的任務已基本完成,這便要回去複命了。”那漢子見大郎又看向了他,便掙脫了兩個押著他的兵士,起身抱拳道。
“哦?你們有幾人?恐怕對麵房頂下,牌匾後還有一個罷?”大郎笑著抬起手,指著月光下灰蒙蒙一團的門外。
“小神仙真乃神人,若他們要搞偷襲,不外兩個方向,一是屋頂,一是正對門,尤其是若小神仙早上出發出門的時候,防備最為鬆懈,因而我們兩人分工,一人負責一個方向。既然小神仙已然有了防備之心,多我們也是多餘。”那漢子很是吃驚,但隨即又釋然,人家可是小神仙哦。
於是打了個呼哨,片刻門外又出現了一個玄衣漢子,也不進門,就在門外衝大郎抱了抱拳,和先前那漢子飄然而去。
郭仲達也是吃驚,這麽暗,幾乎接近漆黑一團的夜晚,自己等人的眼神已經開始不好使了,小神仙竟然能看見能發現白黿還藏了一人,果然是天師。
他卻哪裏知道,那個並不是大郎發現,而是白老大發現的,白老大出門的時候,就在門口抬頭盯著對麵店家的牌匾看了一會兒,卻是沒有吠叫,在它小心靈裏,這麽遠的距離,應該是沒啥危險,隻是好奇為什麽會有個人躲藏在那裏而已。
熟知白老大脾氣的大郎見白老大如此,自然就知道那牌匾後定然藏了個活物,既然是活物,那就多半是人了,所以才會有那一問,是白黿的人,自己也裝裝神弄弄鬼,最好是能通過他們的嘴,把自己有“神通”的事鬧得越多人知道越好,知道的人多,影響就大,自己才越是安全。
如果不是,自然有郭仲達去收拾。
店家在那裏卻是越發的悲涼,大郎的搖頭讓他誤會了,以為沒得商量了,心想著是不是要拚上一把?給他們的茶水裏加點料?可自己本來就是做的本份生意,哪裏會想著會有今日,會有準備好猛料的?現在脫身去買都不成,想著,兩行老淚就滾滾而下。
“阿爹,阿爹,囡囡變個戲法給你瞧瞧。”門簾掀處,小丫頭雙手提著羅裙,邁著小碎步跑了出來,一下就撲到店家身上,抱著他的腿,仰著頭,甜甜的笑著,以往,都是阿爹逗她開心,現在有了機會逗一逗阿爹開心,她著實滿足得很,剛剛在後堂,就把阿娘給逗得咯咯直樂,可勁的誇她聰慧呢。
見自家女兒如此天真爛漫,渾然不知道留在這世上的時日已經不多,店家抬起手,用袖角偷偷的抹去淚,強作歡笑:“囡囡乖,先回後堂陪你阿娘,阿爹一會就來,還記得年初阿娘給囡囡做的那身衣裳不?讓阿娘找出來給囡囡穿上,明天,阿爹就帶著阿娘和囡囡去一個非常好玩的所在。”
“那身衣裳不是說要等囡囡過了年再長高些穿的麽?”小丫頭抱著她阿爹的腿,左右搖晃著,說完,又抱緊了,然後曲起雙腳,將整個身子吊在了她阿爹的腿上,一邊吊著,一邊衝大郎吐了吐舌頭,作著鬼臉。
“店家你這是何故?”大郎沒瞧出來,郭仲達卻是瞧了出來不對勁,這好好的,怎麽就整得跟生離死別一樣?前麵的話他還沒在意的,他在意的是白黿的人,在尋思著是不是把白黿的人留下來,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麽。
可一想,白黿的人實在是不擅長正麵的交鋒,他們身子靈巧,隱藏和偷襲是可以,但力道不行,難道說讓他們藏起來等追兵?這卻是要拖延了時間了,且就那麽兩人,即便跟著隊伍走,也是不便,還有可能把白黿暗中保護的計劃暴露了,得不償失。
這才想通了這點,心中正佩服著大郎,就聽的店家來了這麽一句,再一瞧,好麽,剛哭過的樣子,就犯嘀咕了,怎麽跟小神仙接觸過的,個個都怪怪的?
“某尋思著,既然已經撞破各位軍頭的事,想來是躲不過了,某本想著留下囡囡,耐何小神仙不允,這便想著,即便要走,也得穿得風風光光的走才是。”店家料來是沒得幸免,心下也就放鬆了,隻輕輕作了個揖,輕鬆回答。
“哦?”郭仲達左手托右肘,右手在嘴角上輕輕的抹著,他算是明白了店家的意思了,這是準備慷慨赴死呀,可小神仙有說過不同意留一人嗎?似乎沒有哇,難道說,小神仙為了明天行程的安全,真準備下狠手了?也不是不可能,傳聞袁天師就是個狠辣的角色,不狠辣哪能活那麽久?
可惜了喲,這麽漂亮的小娘子,就要玉隕香消了。作為錦腹蛇的首領,該有的狠辣他也是有的,雖然心中有些不忍,卻清醒的意識到,或許讓這店家一家人消失,就能為自己贏得不少的時間,雲夢澤這麽大,路是縱橫交錯,大不了雇條船,就在雲夢澤中穿行,說不定就能避開可能的埋伏。
“哥哥,是你要帶奴奴的阿爹走嗎?”小丫頭沒有品出自家阿爹話語中有什麽問題,卻是天真的問大郎。
“帶你阿爹走?誰說要帶了?”再笨,大郎也感覺到了異常,腦中隱隱有些疼。
“嘿嘿,小家夥,人家當你是殺人不眨眼的了呢,想不到哦,你小小年紀卻是如此狠辣,某歡喜得緊,現在看來,當初可真沒選錯人呢,某家看好你喲。”白天那老頭的聲音又在大郎耳邊響了起來,一副幸災樂禍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