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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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皮匠和裁縫匠便將改好了的衣甲送了過來,死活不要工錢,說是小神仙指點的,已然夠他們受用一輩子了,不僅如此,他們還準備回去為大郎專門定製一套好皮甲,就等著大郎哪天回轉來好送上。

    廿八很歡喜的幫著大郎穿戴好了,左看右看,一拍手:“成了,有點模樣了,也不埋沒了你的出身,就可惜還是個樣子貨,等到了長安,再整套好的。”才說完,趕緊一捂嘴,縮手縮腳的跑開了。

    大郎試著衣甲,上捏下摸的,這是他第一次穿正式的皮甲,以前在村裏當那些個屁大點孩子的將軍的時候,都是用樹葉胡亂的按蓑衣的形式卑微編織的,小夥伴打鬧的時候,隨便一敲就散架了,哪有現在威武?享受著的同時,也就沒注意到廿八說了什麽。

    倒是郭仲達聽到了,看了看廿八,見大郎沒說話,所以終究沒有問出來。

    三子好奇的不是這個,而是大郎究竟告訴了裁縫和皮匠什麽點子,能不好奇麽?一句話,店家就整治出一桌好菜,一句話,風就來,同樣一句話,電也招來了,還是一句話,新油又成了!

    “也沒啥,隻是告訴他,西域有一種橦華,比羊毛便宜,量也多,可以紡布,可以替代麻絮和幹草填充被子,很暖和。”大郎撓撓頭,橦華是什麽,他自己其實也不知道,這個詞非常的陌生,還是有次常山縣一個衙役到村裏收稅的時候,見到村裏人到春末了大多穿的還是皮毛製成的衣服,就吟了一句“布有橦華,麪有桄榔”,那時候大郎已經在村裏有了威信,問那衙役,衙役不敢怠慢,就解釋給了他聽,他就記住了。

    不管大郎是如何的不樂意,廿八終究還是喜滋滋的坐到了馬車上,仰麵朝天的躺下,翹起左腿架在蜷起的右腿上,一晃一晃的:“我說,這天就是這麽大,哪像火原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天就那麽窄窄的一點點,哎,臭小子,坐一邊去,別擋了你阿大的視線,嘖,嘖,這雲也不一樣,就不知道長安的婆娘多不多,有沒有火原村的那麽水靈。”

    大郎往旁邊縮了縮:“阿大,你這是幾天沒洗沐了?怎麽剛洗過還這麽臭哄哄的。”此刻的廿八已然全身換了簇新的衣裳,內裏穿的是胡人草原上來的用羊毛織就的厚氈布做的灰袍子,外麵還套了件緞麵翻領小夾襖,領尖綴著用牛骨製成的插扣,起風了可以將領子豎起扣好,是草原上貴族們秋冬的標準裝束。

    聽說是大郎的阿大來了,店家就差沒把廿八當佛給供了起來,不僅將自己最好的新衣裳拿了出來給廿八穿,還細心的瞧出了廿八走路會發飄,給置辦了雙厚底的靴子,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全然換過,咋一瞧,就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家主。

    “廢話,趕了幾天的路,連覺都沒睡的,哪能不臭?”廿八被兒子埋怨了,趕緊的收起腳,將臭味的罪魁禍首伸得直直的遠離大郎的鼻孔,嘴裏猶自強著,“跑了幾天,骨頭都散了,我得好好補一覺。”話音剛落,老大的呼嚕聲就響了起來。

    大郎小心的將三子不知道從哪家買來墊車底的被子抬起一角,給廿八的胸口蓋上,這才轉身坐正了,呆呆的望著前方,白老大則是蹲坐在車轅上時不時的左瞧瞧,又右瞧瞧,然後很是傲驕的舔一口邊上二妹遞上來的飴糖,將個憨貨的手心舔得濕濕的,憨貨被舔一下,就嗬嗬直樂。

    若是外人瞧見這支隊伍,必定會道這是哪家的小郎子又出遊了,瞧這閑情逸致。

    大郎心中卻不平靜。

    這一路去,前途未卜,不知道前麵會麵臨著怎麽樣的危險,若是能平安到達長安,也不知道麵臨自己的將會是怎麽樣的命運,從昨晚三子和憨貨打定了主意後,就已經把之前也有過同樣的任務的事原原本本的都告訴了大郎。

    郭仲達固然會保護自己,但那是對小門小戶的富貴人家而言,小門小戶的,憑著錦腹蛇的名頭,本分點的也要賣個麵子,驕橫的也是要忍氣吞聲。可若是麵對的是那些相公之流的呢?都不用相公,僅僅兵部的一個小小郎中或參議對郭仲達來說就是非常大的一塊鐵板,踢也是踢不動的。

    所以,還是要靠自己。

    本來是打算讓阿大在高家客棧休息幾天,順便在周邊玩玩,散散心,然後高家客棧會負責送阿大回火原村的,但廿八阿大就是死活不同意,實在拿著倔強的老頭沒辦法,又想到若自己不在,白老大也跟了來,阿大在村裏就更加的孤單,心中不忍,所以牙一咬,管他,還有兩次機會,大不了就讓閻羅老兒保阿大無恙便是。

    不知道是紅鮫他們被大郎的一通風雷搞怕了還是咋的,隊伍小心翼翼的一直前行了三天,侯大都搬來了一隊救兵,和隊伍匯合了,也沒見到半個埋伏的,路上也沒什麽形跡可疑的人,所有行人,見到這兩百多號人馬浩浩蕩蕩的,早早的就躲到路邊避讓了。

    救兵是郭仲達的族弟郭夔帶領的一隊騎兵,隸屬曹州,也虧了侯大堅持,知道別處搬不來救兵,惟有這個郭仲達的族弟,與郭仲達運道相似,因著同病相憐的緣故,常有聯係,是以他別處也不去,直接就奔曹州去了。

    說是騎兵,其實也不過隻得一人一匹馬而已,有的馬還是駑馬,兵士身上穿的衣甲大多都是破破爛爛的,可見其待遇也不比郭仲達好到哪去。

    見到郭仲達率領一隊人隻為護送大郎,雖然是驚異了一下,但卻也沒問什麽,隻是在郭仲達的示意下,勉強衝大郎點了點頭,算是見過了。

    “夔弟,以後若是有解不開的難題,記得來找郎君。”郭仲達將族弟拉到一邊,也不多說,就說了這麽一句。

    “郎君?哪個郎君?”

    郭夔先是一楞,然後看了看大郎,搖了搖頭。

    唉,郭仲達心中暗歎,人的際遇怎麽說得清?就是自己初見郎君的時候,也是如此,甚至比郭夔還要小看了大郎。可現在又不能明說,已經暗示得這麽明顯了,郭夔自己把握不住機會,那也沒辦法。郭仲達並不想冒著危險把自己對大郎的猜測和大郎的能耐說出來,所謂木秀於林而風比摧之,眼下還未到長安,一路凶險未知,若是被些個節度使知道了,非要強擄了大郎去,自己的未來也就泡湯了。

    幸好郭夔並沒有對大郎有什麽失禮的舉止,也沒有笑話大郎那遠看有模有樣,近看破綻百出的皮甲,這才讓郭仲達的心安了些,待到以後有機會再提點提點吧。

    郭夔的騎兵護送了一天,見無事,且自己的騎兵戰力和錦腹蛇又不在同一個檔次上,當初瞞著上頭出兵,也是因為聽侯大說族兄有難,被人圍了,現在又脫困了,是以在隊伍離開安州境的時候,便告辭走了。

    等到第四天,隊伍剛從一個小鎮開抜出來沒到幾裏,隊伍後麵突然的響起了馬蹄陣陣,遠遠的有人呼喊著“郭校尉。”郭仲達連忙讓隊伍停下。

    “見,見過小神仙,見過郭校尉,好讓小神仙得知,白水鎮遭殃了。”來人一襲玄衣,灰襆頭,灰巾蒙麵,也不下馬,隻在馬上衝大郎和郭仲達抱了抱拳,胯下的馬口吐白沫,鼻孔呼哧呼哧直噴白汽,“某先行一步,還要趕上前去通知白將軍。”

    “誰幹的?高家客棧如何?”憨貨一聽急了,本來是坐在車轅上負責馭馬的,這一聽,韁繩一丟,就跳了起來。

    “不知道誰幹的,高家客棧已然被燒了,整個白水鎮的所有客棧,貨棧全都被毀,某因趕著報信,也未仔細查探是否有人傷亡。”已經跑出去的漢子回過頭答道,雙腳卻是死命的催著胯下的馬匹。

    “直娘賊!”憨貨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是不敢提回去看一眼,他隻是憨,並不笨,知道眼下最要緊的是護送大郎,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其餘兵士聽了也是黯然傷神,高家小娘子那玉琢一般的小人兒,天真爛漫,早已經讓一眾兵士起了憐愛之心,心中就覺得那是自家的小妹妹,疼都來不及的,沒想到如今她家客棧竟然遭殃了,人也生死未卜。

    “要遭雷劈的喲。”廿八得了人家一頓好招待,還得了裏裏外外一身簇新的衣裳,更是念著高店家的好來,他本來是躺在馬車上的,這一下就一嗗嚕坐了起來,雙手握著大郎的肩膀,“大郎,做人要有做人的良心,不回去看看,某心難安。”

    “要回去就一起回去。”大郎想了想,衝郭仲達道,“與其一路提心吊膽的,不如殺他一個回馬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