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錚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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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虎撤退了。
當發現在預計的時間沒等到錦腹蛇後,赤虎派人前來探路,發現了被草草掩埋的幾十具鐵衛的屍體以及那坡上的一片狼籍。
接到報告的赤虎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下令撤退,也不管白黿的人馬,一句漂亮的場麵話也沒交代,就這麽走了,仿佛沒發生過什麽事,仿佛他就隻是路過而已。
“龜兒子也知道怕了。”這是三子的話,有點失落,他還想再看看小神仙大展神威呢。
“這樣的對手,很可怕。”這是大郎的話,“以後碰上他們,沒有絕對的把握,能避開就先避開。”
郭仲達深以為然。
之後的路途就一路順風順水,再也沒有什麽打眼的人來惹錦腹蛇。白黿依舊不肯明著表明態度大張旗鼓的護送大郎,隻是沿途暗中護送。有錦腹蛇的旗幟亮在外麵,又有白黿的人暗中護送,沿途的節度使們對大郎他們都是客客氣氣的禮送出境。
而且這個待遇隨著越接近長安就越高,開始的時候,節度使們也隻是派個小吏打點一二,送個幾貫盤纏,一些糧草之類的就算完了,然後逐漸的,就開始出現有參將的身影,再然後,縣令,刺史之類的官員就頻繁的出現,雖然這時節的刺史不如初唐時節那麽值錢,整個大唐一百三十多個州,刺史就有四五百個,大多數的刺史不過是個虛銜,但那好歹也是至少正六品上的官,而錦腹蛇裏,就一個校尉,還是個廢了的俘虜。
這些前來****的官員們,無一例外的,對大郎是客氣有加,並不因為大郎隻是個孩子而有輕視之意,等到了京畿,大郎的身上已經是煥然一新,一身量身定做的,而且還可以隨著他的身子長開了後調節的用上好的綢料做甲布的黃褐色皮甲,胸前胸後各一麵亮銀護心鏡。肩甲、股囊和腿甲全綴了黑色流蘇,膝罩、護脛、護肘、護腰等小部件全是用的水牛背部最厚的皮做成,頸甲是活動的可以拆卸,用的是一整塊的精鐵打造,三子試過,橫刀劈過去隻能留下一個小凹痕,這等頸甲,一般人是別想把穿的人的脖子給砍了。
由於大郎不是官,隻是白衣一個,所以也沒給大郎配頭盔,但卻是按大郎的髻冠樣式給重做了一頂銀的,用了包銅掩蓋,插的兩根尾羽比大郎原來的那兩根要長了一倍不止,也要更亮麗許多。大郎戴上後,兩根尾羽在頭上晃啊晃的,很是奪人眼球。
不光是大郎,所有錦腹蛇的的裝備全都換成了更好的,臨近京畿的時候,三子算了下,每個兵士分到手的財務折算成銀錢,至少有十數貫之多,這讓那些剛被收編了的鐵衛們是喜出望外,這可比他們以往兩三年所得的總和還要多。
自然開始對大郎更是心服口服,他們心裏清楚,這些財物可都是送給小神仙的,小神仙不分給他們也是理所當然,但小神仙卻是大方得很,自己隻留了點,其餘的全分了。
郭仲達本以為廿八會反對,畢竟從小山村裏出來的人,沒見過這麽多好東西,有點守財的心態是很好理解的,但廿八卻是出乎意料的沒作聲。這讓郭仲達突然又想起了當初廿八在瞧見大郎穿上皮甲時對大郎說的那句話:“這才與我家大郎身份相符麽。”對大郎和廿八就更加的小心在意了。
一路前行,終於過渭水,踏上了渭南地界,至此是真正到了京畿,下了船,郭仲達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眉眼瞬間就舒展開來,郎聲吩咐:“兄弟們,到家了,即刻起,分三撥,每撥人輪流休沐兩日,但不得離開左近,侯大,你們是第一撥,快活去罷!”
侯大他們第一撥,沒人有異議,這一路來他們作為斥侯,不僅要探路,先到地方要安排後麵隊伍的食宿問題,隊伍出發後,他們還要分人去斷後,最是辛苦。
正分派間,碼頭上原來站著的幾個人裏,走過來一個,微微一抱拳:“來者可是有錦腹蛇之稱的郭校尉?”神情頗有些踞傲。
“正是,敢問尊駕是?”天子底下大拿多,別人怠慢他可不敢怠慢,還是中規中矩的回了個禮。
“某家忝為藍田王管家,專為等郭校尉而來,兄弟們一路風塵仆仆,某家郎君已在渭南城內置辦好一切,不若就隨某家前去歇息如何?”話中是征求意見的意思,但語氣卻是不容回絕。
“郭大,藍田王便是你說的貴人麽?”大郎一見這獐頭鼠目卻又是身材發福得已經嚴重走樣的管家就不喜,尤其是又以這種口氣說話,是,藍田王,是幾人之下萬人之上,可那是藍田王,又不是你,你拽什麽拽呀?
“不是。”在公開場合,郭仲達對大郎的態度那是不卑不亢,絕對的一副公事公辦,所以這句話回答得很幹脆,也很快,還帶了點不耐煩的口氣。
“那我不去!”大郎一甩頭,將個後腦勺丟給眾人,絕對就是一個沒長成的愛鬧小脾氣的小屁孩模樣。
一邊早已經養好傷的憨貨趕緊上前,討好的將大郎扶著,登上馬車,轉頭又衝廿八道:“老爺子,您說是去還是不去?”這貨除了反應慢一步外,其實也是個乖巧貨,不用人教,他自己就知道人前人後稱呼的區別。
“不去!”廿八一別臉,淬了一口,“藍田王而已,了不得麽?”
在場幾人都明明白白聽得清,各人表情不同,郭仲達是一挑眉,若有所思,三子則是喜上眉梢,不為別的,就因為被人安排哪有自己去尋快活自在?
那管家可就臉上掛不住了,抬了自家郎君的招牌出來,這小家夥竟然直接一口回絕,連個委婉都不懂,真是偏遠地出來的土包子。不由哼了一聲。
他來的目的正是為大郎,本來以為這麽個小屁孩,晾他一晾,故意隻跟郭仲達說話,再抬出郎君來,這小屁孩要麽嚇得戰戰兢兢,要麽就是歡天喜地的跟了自己去了,沒成想,直接一句不去!更可惡的是那老頭,說的什麽藍田王而已,還而已?天下有幾個王?你有資格“而已”嗎?即便是相公,那也大多都要恭恭敬敬的!
郭仲達故作不見,雙手一攤:“有勞藍田王費心了,某自是樂意的,但是您看,這一路來,某可是哄了一路,這才把這位給帶到了這裏,若是現在他來個反悔,不去了,就前功盡棄了不是。依某之見,不若等到貴人見過後,有了安排,某再帶他前去拜見藍田王不遲。”
“好,某家這便回複郎君,郎君若怪罪下來,可怨不得某如實相告了。”管家怒極,但不知為何又沒發作出來,隻是一跺腳,一拂袖袍,帶上那幾個人揚長而去。
“郎君,這下可為難了,得罪了別的王還好辦,得罪藍田王可棘手。”等那管家走了後,郭仲達搓著手,一臉憂色。
“郭家小子,當某看不出來,你還想試探麽?該你知道的,自會讓你知道,不該你知道的,少打聽,就算是無意聽到的,也馬上吞了,吃了,爛在肚裏。”廿八抬手,手指就直戳到了郭仲達的鼻子前了。“聽好了,就衝這管家的態度,不去就是不去。若是你說的貴人也是如此態度,某就帶了大郎回火原村去,憑著火原村的地勢,誰要來搗亂,保準叫他有去無回。”
“咦?阿大,您啥時候變得這般的硬氣了?在村裏可不是這樣。”大郎一臉的驚奇,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識到廿八話語中有諸多的疑點,說一個王隻是“而已”,明顯瞧不起,說貴人要是也如此態度就打道回村,明顯得很,這貴人的地位不會比藍田王低,至少也是同個量級的。
還有,有人搗亂就讓他們有去無回?什麽時候阿大在火原村有這麽大的話語權了?便是自己在村裏人人尊敬也不敢誇下這等海口哦。
廿八卻是不回答,一轉身,將頭高高的揚起,任江風把濕潤的眼眶吹幹。
迷一樣的父子倆。郭仲達心裏隱隱約約有個猜測,但卻不敢細想,是個漢子,自當重諾,既然自己已經明確表態從此以後就是郎君手下的人了,那就隻管執行命令就是。心中歎息了一下,一揮手:“進城!侯大,你們這夥人進城後還得先把大家安頓好了才能去快活。”
“喏!”別人怎麽想不知道,侯大卻是覺得好一陣的暢快,哇哦,老太爺連藍田王也不放眼裏,這骨氣,嘖嘖,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這父子倆的鐵骨,果然錚錚。像他們這樣的大頭兵,別說是見藍田王了,就是藍田王的管家甚至是家丁,那也得有緣才能見著,見著了還得緊著巴結呢。這倆倒好,一句不見就打發了,搞得像是人家藍田王巴著緊著,上趕著要見他們似的。這口氣,出得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