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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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渭南不過是個縣,但卻是重鎮,而且是交通要衝。

    由於扼守著渭水,是北麵往南去長安的必經要道之一,因而商賈雲集,這點等大郎他們離開了先前下船的碼頭往西走幾裏路的時候就顯現出來了。

    這又是另一處碼頭,比先前的碼頭要大了不知多少倍去,碼頭上十數個泊位都停滿了船,而泊位外,還有幾十艘船在等著,有的船足有兩層樓高,三子不無得意的向大郎顯擺:“小神仙,這還是渭水,且是枯水季,若是到了大江上,那的船更大,足有六七丈(一丈約等於現在的三米),要是算上水線以下的,怕是得有十幾丈呢。”

    “十幾丈很高嗎?”大郎淡淡的回答,“要是你見到百丈高的船,不得嚇死?”

    “小神仙說笑了,哪有百丈高的船?便是最大的樓船,也不過三十丈,還隻能在金陵揚州一帶行船,卻是到不了關中的。”三子一臉的不信,待見大郎笑著不答,又小心翼翼的問,“小神仙,真有那麽大的船?您見過?”

    “見過,在夢裏。”大郎笑笑,“不止一次,不光是大船,還有鐵鳥,人能在鐵鳥肚子裏。”

    “哦,那是,小神仙那必定是從上麵見到過的。”三子非常自動的進行著腦補,那是哪,那是天上喲,有神仙的地方,鐵鳥能飛那也不算啥希奇事,就是告訴他可以日行萬裏他也信的。待想繼續再問,見大郎已然轉頭去看那些從船上下來的紅胡子胡人,便忍住了,天上的事,可不是他這一介凡夫俗子可以打聽得了的,據說知道多了,那可是要折壽的。

    碼頭上的商人腳夫見到這麽一行百來號穿著光鮮亮麗、簇新的甲服的兵士,不由用好奇的眼光看著他們,穿新甲的兵士時常有,但那都是基本是新兵蛋子,一件好的甲服,修修補補足可以傳好幾代,所以這麽多新甲服在一起,那十有八九就是新兵了,可這些人身上的肅殺之氣又是那麽的濃烈,遠遠的瞧著心頭都會打鼓,哪可能是新兵?分明是手上沾了無數血的悍兵。

    “呀,是錦腹蛇。”有人瞧見了隊伍中那高高擎起的旗子,驚訝得叫了起來,“某去歲初冬在北麵見過的,當時他們一隊人直接就端了回鶻人一都的營,燒得那回鶻人是哭爹喊娘的,十幾裏外就能見到火光衝天。”

    “喲,他們打仗,你還能見到呀?難不成你也是錦腹蛇裏的?”旁邊有人打趣,卻是不信。

    “真的,某當初行商,錯過了宿頭,就在野外紮的營,沒曾想就紮在了戰場不遠處,半夜裏十幾裏外火光衝天,某當時年輕氣盛,恁啥也不知道叫害怕,第二天一早便去瞧了,就見他們錦腹蛇在打掃戰場呢,好家夥,光是金銀珠寶都好幾大箱,還有不少肥牛肥羊,某當時就記住了他們旗的樣式,故而一望便知。”

    “若是如此,則穿著光鮮倒也不稀罕,這都是他們拿命換來的呢。倒是那隊中一老一少,也不知什麽來路,怎地錦腹蛇們對他們似乎恭敬得很呢?”

    “卻是不知,許是某位勳貴家中的小郎罷,不然哪有此等威風,你瞧那唇紅齒白,蛇行虎步的,也隻有從小就在高位才能有此等氣勢。那老的,像是管家,又像是長輩,倒是看不透。”

    “這你便不知了罷,據說這小郎是錦腹蛇從北麵一路護送過來的,就是不知道什麽來路,大唐四象一鐵衛知道吧?錦腹蛇是一象,結果那三象和鐵衛也不知道哪根筋抽抽了,要去劫道,結果慘了,你們瞧見沒/後頭那囚車,據說是車裏囚的便是鐵衛,囚車外掛的便是他的鐵甲,嘖嘖,沒想到錦腹蛇戰力強悍如斯,可惜了,若是那三象和鐵衛都是屬於朝廷,我泱泱大唐何至落到被家奴欺負的地步?”

    這裏說的家奴就是回鶻,早在貞觀年間,回鶻就已歸化,但等到安史之亂後,大部分回鶻人又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每年冬都要在北麵搞點名堂,而大唐因著政令出不了京畿,邊境上的節度使又存了養寇自重的心思,所以一直拿回鶻人沒辦法。

    這些話一字不落的全聽到了郭仲達他們的耳朵裏,都是笑笑,心下得意,哼哼,從此之後,錦腹蛇的名頭就壓過了赤虎紅鮫他們了,至於鐵衛麽,從此再也沒有了。

    “鐵衛卻是還得有的。”冷不丁的聽到大郎自言自語,郭仲達嚇了一跳,四下瞧瞧,趕緊的捂住大郎的嘴,“郎君,這話可不能說,便是相公也是不敢輕言建軍的,若這鐵衛是朝中禁軍倒還罷了,可鐵衛畢竟是屬於地方,要恢複卻不是你我能言的,慎之,慎之。”旗都被繳了,這建製也就自然取消,這是慣例。

    “我又沒想建軍,隻是說說而已,算了,瞧你怕的。”大郎自己是不怕,因為是白身,不以言獲罪。沒人會當真的。打個比方,如果一隻螞蟻說跟獅子說,我要組建一支萬人軍團,獅子肯定不以為意,因為實力太弱了嘛,可若是一隻狼跑來說,我要組建一支百狼的群,獅子絕對不敢輕視,你組這麽多狼幹嘛?想造反嗎?得,我先滅了你再說。

    大郎的本意是鐵衛還得有,但不能是歸地方,而得歸到禁軍裏去,隻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分量,百姓小毛孩一個,誰聽他的?所以郭仲達一阻止,他也就順水推舟的不說了。

    二人說著話的時候,步子就慢了下來,後頭的囚車也就靠近了,囚車內本來一直呆呆的坐著的鐵衛卻是聽到了大郎的話,嘴巴動了動,卻是沒說話。

    這一路來,除了讓他坐囚車外,其實錦腹蛇們並沒有為難鐵衛,所謂各為其主,也是身不由己,又都是曾經並肩戰鬥過的大唐軍兵,有仇恨,經過那場戰鬥,已經了結了,所以這一路上,大家吃什麽鐵衛也就有得吃什麽。其實讓他坐囚車還是照顧了,一個雙目已失的人,坐這種四麵都有防護的才安全,隻不過身份上不好看而已,但雙目都沒了,自然也就看不見別人的目光,眼不見為淨。

    卻說此刻的渭南城裏,城南某處院落,碼頭上出現的那個獐頭鼠目大腹便便的管家正在書房裏恭敬的向一個懶洋洋的躺在胡床上曬著太陽的胖子匯報著:“……這赤僚也忒可惡,若不是郎君吩咐過了,某定當讓報於三郎知曉,將他們全抓了丟進大獄中去。”

    “哦?他真是這麽說的?而已?嗬嗬,吾倒是要看看,他有什麽資格說這話,有資格說這話的,大多都已經歿了罷,吾都忘了,有多久沒見著炮烙好戲了,罷了,就讓他們先蹦噠幾天,等到那天到來,嘿嘿,吾倒很是期待呢。你下去罷,吩咐底下的,沒事不要去招惹,就是碰上了,也先避讓一二,到時候連本帶息一並的收。”胖子眯著肥腸眼,盯著不知道什麽時候爬到了他的胡床上的一隻螞蟻,伸出手指頭,用指甲蓋隻輕輕的抿了抿,那螞蟻就被抿得隻剩了一半的身子在那掙紮。

    另一邊,地府,斜肩駝背的大漢不解的問白眉黑發的老頭:“這小家夥真是這麽說的?嘖嘖,瞧不出來,小小年紀,哦,不對,應該是老而成精了罷,這上下加起來,得有四十多咯,也難怪,他見過的人,聽過的事,怕是比如今的整個大唐所有人加起來見過的人和聽過的事還要多,卻也不知道就這麽放任他下去,到底是福還是禍?”

    “福禍天定?嘿嘿,我看未必哦。且看著罷,這情形下去,我看也不需要我們幫什麽了,這家夥會把天下翻個底朝天,你也讓牛頭馬麵他們別沒事老去他身邊轉悠,露出了蛛絲馬跡,就前功盡棄了。”白眉黑發老頭手中握著一支黑管,饒有興趣的左看右看,“這小家夥到底用的什麽東西呢?這麽厲害?”

    卻赫然是大郎用來對付鐵衛的那支黑管。

    與此同時,成德軍鎮府一處偏院內,一個全身裹滿了布條被包得像個粽子的人斜靠在榻上,雙目無神的看著屋頂:“難道真沒辦法了?”

    “當時確實是沒辦法了,他們連鐵衛都滅了,換成你我的兒郎,怕是不夠瞧,且你手下兒郎又不肯聽某家的號令,那白黿又畏首畏尾的,隻得某家一隊百來號人,哪可能打得過正氣勢如虹的他們?要我說,當初若你肯將紅鮫交與某家來帶,或許成功了也不一定。”

    “嗬嗬,你赤虎當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紅鮫交給你?別說當時某不省人事,便是清醒,也是不可能交給你的,到你手,就成你的了,你赤虎吃進嘴裏的,就從沒吐出來過。”紅鮫哼哼了一聲,沒了手下的人馬,他紅鮫再厲害,那也是雙拳兩腿,怎麽衝鋒陷陣?軍功又從何來?重新訓練一支人馬?等你訓練完,黃花菜也就涼了。

    訓練一支能征善戰的隊伍最起碼要三五年,還得在實戰中摸爬滾打,優勝劣汰,再得幾年,才能稱之為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