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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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張圓潤的臉,粗眉大眼,鼻梁比常人要高些,眼睛竟是藍的,這長相,大郎就完全沒找到有半點和黃祝相似的地方來。

    見大郎的神情,這黃縣丞趕緊上前一步:“某不告自來,唐突了。”說完抬腳踹了一下黃祝,“還不跪下?”

    昨天已經跪過了,而且昨天的事也已經揭過,大郎心眼是小,那是指的沒解開的仇,對於已經解開的,就大方多了,趕緊攔住:“這又是何苦來?小子不過一介白衣,哪當得衙內的跪?況昨日之事,已經過去了,又沒人受損失,既然縣丞已經罰跪了衙內一夜,再跪,小子心可就難安了,這可是要折壽的,要折壽的。”

    其實不過是做做樣而已,黃祝就等著這句話呢,大郎手一攔,他那虛彎的膝蓋就馬上挺直了,討好著大郎:“小郎君真寬宏大度。”

    “汪!汪!”白老大不知啥時候冒了出來,一見到黃祝,就怒了,都是這小子害的,昨天主人連燉了的話都說了出來。一邊叫著,一邊還拿眼角瞅著大郎,隻等大郎一聲令下,馬上就要撲了上去,給這個可惡的小子來個狠的,一定要見血,一定。

    “哪涼快哪呆著去。”大郎把手揮了揮,白老大牛蔫了,將尾巴夾住了,扭身就跑,才跑沒兩步,本來夾著的尾巴又豎了起來,左搖右晃的,那個晃的頻率之高是大郎沒見過的,回頭,卻見是小丫頭在門後露出了半個腦袋,在使勁的給白老大打手勢。

    不好。大郎這才醒悟過來。卻已經是來不及了,就見白老大連頭也沒回,就那麽憑空跳起有一人多高,在空中一個漂亮的翻身,就落到了黃祝的腳下,大嘴一張,啊嗚一口就叼了下去。

    白老大的嘴如果和其他犬比起來,那是小多了,但是和人比起來,那又是大多了,這一口下去,直接就咬到了小腿前麵,小腿前麵可隻有薄薄的一層皮肉,這咬下去的疼,那就是疼到骨頭裏去的,就見黃祝猛的一張嘴巴半天也沒合上,然後倒吸了一口涼氣,縮起腳,雙手抱著膝蓋,在原地跳起了獨腳戲。

    跳了有十來下了,這才喊出了聲音:“痛啊~!”

    “該~!”門後的小丫頭丟下這一個字,衝大郎吐了吐小香舌,扮個鬼臉,手一招,蹦蹦跳跳的跑開了,白老大一見小丫頭跑了,也側著身子,低低著腦袋,繞開了大郎,出溜一下跑了個沒影。

    “果真是該!”大郎正不知道該怎麽辦,白老大是自己養的犬,自己才剛說昨天的事揭過了,自己養的犬就把人咬了,而且還是有人主使的。就這時候,黃縣丞卻是說話了,說完還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如此一來,小娘子的氣也該消去不少罷。”

    這話像是對黃祝說,提醒他被咬是讓人消氣,又像是對大郎說,也像是自言自語的。

    大郎的心莫名的就警惕了起來,這黃縣丞,要麽果真是坦蕩之人,要麽就是城府極深之人。

    見大郎在那楞著,黃縣丞有些尷尬,本來麽,以他一介縣丞的身份帶了兒子前來給一個百姓賠禮道歉,這要放在旁人,那是莫大的麵子,好歹他也是個從八九品上的入流官,還是渭南這個重鎮的第二號人物,而大郎呢,不過是個小孩子。

    但吊詭就吊詭在,沿途連刺史這樣級別的都要巴著來看大郎,雖然是借了勞勇軍的名義,但旁人卻是瞧得清楚的很的。甚至於昨天大郎父子在碼頭直接就給藍田王管家甩臉的事也已經在衙門內偷偷的傳開了,都說這小郎子可真有膽色,沒準是有倚仗的。

    “咳,咳~!”不得已,隻好假裝咳嗽兩聲。

    “失禮,失禮。都怨小子管教不嚴,這狗被舍妹慣壞了。”大郎從沉思中被驚醒,連忙拱手。

    “哎呀,原來是黃大兄到了,某有失遠迎,罪過罪過,前廳用茶,請!”解圍的人來了,郭仲達從門內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來,衝著黃縣丞就是長身一揖到地,“當日若無黃大兄舉薦,某定還是渾渾噩噩的過著,某有今日,多虧大兄。”

    得,出去散心的計劃又泡湯了,本來大郎的本意就是在門口哼哼哈哈跟他們扯幾句,然後走人的,沒想郭仲達直接就請人進去吃茶。

    大郎自有自己的倚仗,眼睛嗗嚕一轉,衝郭仲達哼哈一聲,“那啥,郭頭,你們故舊相見,我就不奉陪了,阿大昨天看上了個琉璃瓶子,我得幫他買去,否則晚了那胡商走了就來不及啦。”不等郭仲達答話,轉身衝黃縣丞抱了抱拳,“失陪!”三拐兩拐的就拐了個沒影。

    憨貨二妹和三子對視了一眼,撓了撓頭,也跟上了,鐵塔見二人都走了,他留著就更不對,趕緊的也拍拍屁股,甩開大步喊著“等等俺”,也跑了個沒影。

    且不說郭仲達怎麽待客的。

    大郎一口氣跑出了一條街,然後靠在一家鋪子的牆腳,等到後麵三個都跟上了,才斜了他們一眼:“跑這麽慢。”

    “小神仙,您現在從外表看還是個孩子,您自然是不用顧慮,想幹啥就幹啥,可俺們不同呀,俺們明麵上還是軍士,郭大不發話,從軍紀上來說是不能隨便外出的,所以就猶豫了一下下,就一下下,誰知您跑得恁快呢?”三子作出一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曲曲彎彎的狂拍著大郎的馬屁。

    “少來。”大郎嘴上不吃這套,心裏卻是受用的,畢竟還是個孩子。

    逛到昨天叫賣琉璃的攤位前,胡商正扯著嗓門叫喚得起勁:“向合滴琉璃哇,破死賴的香料哦。”見到大郎過來,趕緊的停住不叫,顛兒顛兒的一溜小跑,繞出了攤位:“下貴銀不雞道看上了嘛?近況調!”

    廢了好半天勁,大郎這才明白對方說的是:“小貴人不知道看上了什麽?盡管挑。”

    “送我?”大郎指了指攤上一堆綠的藍的琉璃,又指了指自己。

    “宋!宋!”胡商說話不咋地,但聽卻是沒問題,一聽大郎那話,忙不迭的點頭。

    “無緣無故的送我?琉璃可不便宜。”大郎不信。

    “您是貴人呢,您能看上我的琉璃那是我的榮幸,我回過頭還可以跟那些買家說,小貴人都喜歡我的琉璃呢。”(為省得有書友說有騙字的嫌疑,這裏直接就不模擬胡人的說話語調了。)胡商結結巴巴的解釋,“昨天的事,我都瞧在眼裏哩,那黃衙內也忒可惡,每天盡來訛我的錢,說什麽要攤位費,收稅了等等,每天要訛我一百文呢,小貴人昨天狠狠的教訓了他一頓,後來更他去衙門,我還擔心小貴人吃虧呢,卻沒想,剛就見那縣丞押了黃衙內走過,邊走還邊教訓,說是見了小貴人要態度好點之類的,我就知道您肯定是貴人了。”

    “難道你擺攤就不該交費嗎?”一聽黃祝也隻不過每天收一百文錢,大郎方才可以確定,黃祝還真沒什麽惡名,本心也不算太壞,又見這胡商心疼那一百文,就掉轉了槍口,開始偏向了黃衙內。

    本來麽,擺攤收費那是該的呀,你占了街道,占了行人的路,還產生穢汙,得要有專門的傾腳頭來負責清理,傾腳頭難道就不要工錢嗎?你又不是大唐子民,衙門可沒義務免費幫你清理。隻不過呢,收費也不該衙內來收就是,哪管那麽多呢,反正大郎就是覺得該收費。

    況且這攤上的貨物都標著價格呢,才半個拳頭大的琉璃瓶,竟然要價一貫,這可是普通人家幾個月的花費。要是在火原村,一貫錢都可以花一年!

    “你擺攤占了道,影響行人走路,又遮擋了人家的鋪子,還要有傾腳頭來幫你清理穢汙,這些都應該收錢……。”大郎也不知道哪來的詞,一口氣就嘰哩咕嚕的冒出了一大串,聽得那胡商臉上是青一陣白一陣的,若是按了小貴人的說法,自己這賣出的貨物,至少一半的錢都該交給朝廷了,那還有什麽賺頭呀?

    三子和二妹哪管那麽多,反正小神仙說一句,他倆就附和一句,憨貨還時不時的咧一咧嘴,把他臉上的傷疤弄得更扭曲些,看起來凶神惡煞的模樣。至於鐵塔,則更簡單,什麽也不說,板著臉直接雙手抱胸,就在那一戳,諾大的身子帶給胡商的震懾力一點也不小。

    “我是是知道的,你這琉璃瓶從波斯來,成本不過幾文錢,卻是要價一貫,賣得了錢,又便宜買了大唐的絲綢茶葉瓷器陶器等到波斯去,又是千倍之利,收你區區一百文又怎麽了?”末了,大郎的一句話直接唬得那胡人一個勁的作揖告饒,隻求大郎莫要往下說了,要是被唐人知道了,傳了出去,見到是胡商進貨,直接就把價格抬高了,他可就虧大了。

    “小貴人,您就行行好,莫說了,莫說了,我從今日起,每日往衙門交一百文,不,不不,交兩百文。總成了吧?”

    “卻還是便宜你了。”見胡商討饒,大郎也不再難為他,其實繞來繞去的說這麽多,大郎是有目的的,隻見他手一指:“那個送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