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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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聲音有點耳熟,大郎上前一步,哨兵中就有知機的趕緊上來幫著挑開簾子,門簾一掀,一陣的酒臭撲麵而來,熏得大郎差點想吐。
“好你個黃措大,小郎讓你進城去,你卻跑去吃酒,還搞了個爛醉回來,等著罷,小郎心善,郭頭卻是不饒你。”哨衛捏了鼻子探頭到車內瞧了瞧,開始嚷嚷了起來,然後問大郎,“小郎,要不要我等將他就這麽拖出來,吊在營門口吹吹風?不然這一身的酒臭,沒得熏了您。”
“你懂,懂個球,球!”一聽要吊了起來,黃祝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將個腦戴歪到車外,翻著白眼斜著看那哨衛,“你,你有能耐,你去,去呀。小,小郎君,您,您,您說,說,說,是,是不是?”這一醉,就原形畢露了,滿嘴的粗鄙言語。
“喝呀,敢罵某家?得,得,看你爛醉,懶得與你計較,可小心點啊,別吐某身上。”黃祝這番話卻是最合了兵士的胃口,搞那麽多的文縐縐的話累不累呀?痛快就一起吃酒,一起罵天罵地,這才是漢子的爽快生活,那哨兵聽得是不怒反喜,這樣的人,才能後某等稱兄道弟麽。
於是便將黃祝攙扶了出來。
風一吹,黃祝卻是有些清醒了,趕緊強撐著給大郎作揖:“小郎君,幸不辱命。”
這意思就是他打聽出了消息了。
“回去歇息著吧,明日再說。”大郎見他這模樣,站都站不穩了,又哪等厘清得了頭緒說話?情況大致是已經清楚,既然太子讓等著,那就等著就是,不急於一時。
兵士和大郎的對話,黃祝又叫大郎為小郎君,旁邊的書生都是聽得真真的,互相你看我我看你的瞧了幾眼,忽然就齊齊的對著大郎作了個揖:“某等見過小郎君。”
先前說大郎是小孩童的那花團錦簇的胖書生接著又道:“某委實不知小郎君之尊,方才言語上多有冒犯,還望小郎君恕罪,尤其是唐突了佳人。若是小郎君覺著須得懲戒以正軍紀,某甘願受罰。”倒也是光棍,這一說完,就轉身趴到了營房門口旗鬥下的戒石上,撅著個肥肥的臀,“還望眾位英雄念在過得幾日某便要上考場,下手輕些。”
還是怕疼。
“你當小,小郎君是這等,小,小心眼的人麽?”黃祝靠在那兵士的肩上,抬腳便往胖子高高撅起的臀踢了一下,在其上留下一個非常清晰的腳印,“起來吧。莫要再裝了。”
所謂伸手難打笑臉人,這幾個書生已經將姿態放得這麽的低,又主動認錯,大郎就不好讓兵士驅趕了他們了,可問題又來了,這幾個書生,為何非要進營呢?難道說這營房裏還有什麽寶貝?
倒是黃祝這會結結巴巴的將事情說了個清楚。
黃祝得了郭仲達和大郎的許可後,果真就進到了城裏,也找到了自己曾經的同窗,和黃祝不同的是,他的同窗們呢,雖然也多是富貴人家子弟,但卻不是他這般的不學無術,比他早了好幾年,就都是秀才了,這次的會考,他們便是奔著監生而來。
若不是黃祝有個在渭南幹這縣丞的老爹,還有些用場,這些個同窗其實是不大願意和黃祝有多親近的。物以類聚的道理誰都懂,大家其實都怕黃祝的紈絝影響了他們的前程,這裏可是京畿,是長安,天子腳下,士子雲集,師者雲集,貴人雲集,名人雲集。
黃祝的不好學,倒還是其次,文的地位還沒武的地位高,朝中也是有不少大字不識一個的官的。關鍵是這個家夥實在是名聲不太好聽,平日裏憊懶之極,又是在渭南街道上常年晃悠著,總愛貪圖小便宜,又喜歡去訛那些行商的一些小錢。
這年頭,哪個有點門道的官員不搞點副業?相公級別的都在搞創收,中低層的就更不用說,故而黃祝其實是惹了些低層官員的,高層的他惹不起呀。但這種惹呢,隻能是讓人生恨,卻也不好拿他怎地。低層官員總是會有高層的靠山的,偶爾裝作無意提一句:渭南那個黃某人,實在是…..,不用說全了,話說一半,然後搖搖頭,就足以收到效果。
真以為黃祝十多年才考得上秀才是真沒學問?沒學問也不至於到如此,考秀才又不需要有多精深的學問,能將書、經背下來也就基本合格了,其難度大概也就是小學升初中那樣的水平(相對),頂了天的,就算是初中考高中的難度吧。
縣丞家的,學習條件怎麽地也要比一般人強過太多,沒條件創造條件也是不要太難。但就是因為黃祝的惡習,真真惹了某些人了,對他不喜,故意刁難你幾年,就以你品性不佳為由,哪怕你考試合格了,就是不給你秀才身份,你能怎地?縣丞了不起呀?有能耐你咬我?學官可不屬於你管。
和黃祝有交際沒什麽,隻要保持距離,對士子的前途影響是幾乎沒有,但你若是走得近了,難免就有影響了,是以黃祝這些年還真沒什麽士子朋友,要有也就是酒肉朋友而已
,比如眼前的這幾位,可那也是有刻意的和黃祝保持著一點距離的。
所以黃祝為了從這些人的口中套出點消息,也是頗費了一般工夫,好吃好喝的招待不說,還誇下了海口,說是可以帶他們到錦腹蛇的營地裏參觀一下,讓他們見識見識一下大唐四象之一的日常生活。
彼時武風正興,文人士子們呢,又常以漢班超為楷模,恨不能也來個投筆從戎一展胸中大誌,是以大唐四象一鐵衛就是他們景仰不已的,這一聽可以去營地看看,自然就是黃祝問什麽,他們就答什麽,相比之下,他們的圈子可要比黃祝寬廣了許多,所以黃祝也得到了他要的。
又不能掉了自己的麵子,尤其是一想到往日裏大家對他的態度,如今有了機會可以揚眉吐氣一番,讓大家瞧瞧:可別瞧不起黃某人,黃某人也是有誌向,有理想的,也是個好青年,你們看,如今黃某人也在四象裏了,你們就可勁的羨慕,可勁的流哈喇子罷。
酒壯慫人膽。他黃祝也不是慫人,幾甌黃湯下肚,心迷離了,眼也迷離了,就這麽的帶了這幾個書生前來,但到了馬車上,車子一跑起來,細一想不對呀,這要萬一真不讓進咋辦呢?所以就裝醉。他要的就隻是個證明,證明自己是住在錦腹蛇的營地的,這就足夠了。
要說黃祝也不是沒有優點,至少他對大郎還算誠實,將大郎拉過一邊,一五一十的把前因後果全說了,便是連自己是裝醉的事也說了出來。
大郎有些為難,真心說要讓這些書生進營參觀一番也沒啥大不了的,機*密事都鎖著呢,隻是個營區而已。可大郎又不是錦腹蛇的長官,一介白衣,最是忌諱可以影響甚至命令一支軍隊的,自己身份其實並沒明確,就更是不行。更何況,就是朝中大臣,比如說鴻蘆寺卿,要帶了番邦使節到軍營裏,還得兵部同意呢。
這種事,可大可小,被人抓住了說,就是大事,沒人揪著不放,就是小事。
磕睡了有人送枕頭,正愁著呢,三子和二妹過來了,這倆貨本來也是在屋內的,知道大郎去庫房瞧瞧,他們也樂得偷個懶,這又是在自己的營地裏,還是在長安,天子腳下,沒什麽好保護的。等聽到了營地外有人喧嘩,郭頭似乎又沒聽到一般的窩在自己屋內。再一看,幾個書生鬧事,這種小事情,有他們處理就夠了,所以就一搖一擺的晃了過來。
三子鬼精,沒到近前就聽到了些書生交頭接耳的話語,又見黃祝那小子在低聲跟小神仙說著什麽,小神仙一臉為難的模樣,大致就猜了個大概,其實也是不難猜的,讀書人想進兵營瞧一瞧的事時有發生,眼前的情形,必定是如此了,於是笑道:“既然各位學子想要進營看看,那便進罷,隻不過說好了,一柱香。到時候可得趕人了。”
又對大郎和小丫頭道:“小郎和小娘怎地在這營門外?這風大,小心莫要著涼,到時候別說老太爺不饒俺,便是郭頭也要打俺的板子。”這呢,其實是說給那些書生聽的,小神仙呢,隻是客人,沒做什麽越矩之事,你們可別給我亂傳。
一眾書生是喜出望外,亂哄哄的便拔腿往營內走,不管黃祝了,本來麽,送黃祝來隻是他們想來營地的借口:你們的人喝醉了,我們送了回來,怎麽地也要表示表示下吧?由此可見黃祝在士子中的人脈還真是不咋地。
等書生們走遠了,本來歪歪斜斜的黃祝也站直了,嘿嘿一樂,沒等哨衛舉起槍棒要揍他,出溜一下就跑了個老遠,為了裝醉,他可是硬摳著自己的喉讓自己吐了一車的,反正這車又不是自己的,怕啥?就是袍服上也沾了不少穢物,得趕緊回去洗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