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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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紅的官印就戳在那紙上,為顯公正,那坊兵還將紙上的內容念了出來:“茲有甘州刪丹縣二十裏扁溪人氏張二凹,年一十三,生於五月廿日,酉時建生,今因父欠本村善人張其斤錢足一百貫,父歿,並無依靠,口食難肚,亦無力償還,情願以身抵債代父償還,於張氏其斤府中為仆。至此之後,任憑教訓,永不出戶。倘若夜晚山水不測,各從天命。兩邊情願,各無悔,永遠存照。恐後無憑,立此並照。外加喪葬費錢三貫。中人扁溪裏正張秀山。”
“某卻是不信的,可否將那契予某瞧瞧?”青袍漢子一臉的懷疑,“光這小郎身上的袍服,在長安沒有二三十貫也是不能置辦,又是在甘州那等偏遠之地,恐怕更貴,若有此等家當,又何至於抵身為仆?某觀此小郎,眉目疏朗,豐采高雅,神明爽俊,端的是一表人才,反觀此人,卻是神情萎靡,若是旁人見了,隻會以為小郎為主,此人為仆,怎會如此?”
“眾位有所不知,某與其父本同在藍田行商,其父寵溺於他,家中所獲,幾近全花於此子身上,自小就延請西席及教授,故爾此子方能有如此神態,其父經營無方,雖經某多次周濟,欠錢何止百貫?某亦是念其年幼,又姿態尚可,方才收歸門下,並未將起衣物收了,隨他穿去。本想待其成人後,委以一方,好承其父誌,奈何卻是招了個白眼狼,今次回轉,某定當好好嚴懲,令其成人,方不至拂了某與其父的一段交情。”金魚眼胸有成竹,不慌不忙。
廿修的心逐漸的往下沉,藍田二字已經說明一切,自己這些天來也太過安逸,行事又順,幾乎都忘了自己曾經得罪過這號人物。現如今,瞧這架式,對方明顯是有備而來,恐怕所有的關節都已經經過仔細推敲,不大可能有漏洞出現。
突然生出了一絲的懊悔,何必為了那點自尊而賭氣離開程府?那是個老頭,自己就讓著點又是如何?難道還能掉了幾根寒毛不成?
“果然是真契,如此則是小郎的不是了,這張善人可算待你不薄,又並非真拿你當下人看,你又何苦呢?”契一到手中,瞧了一眼,青袍漢子便轉而指責起廿修來。其他人也都看過麻紙上的契約,本來幾乎都是站在廿修這邊的,卻是馬上轉變了立場,數落起廿修的不是。
“老頭,老頭,閻羅老兒!”廿修此刻隻能在心中默念著,期盼老頭子再次的出現為他解圍,然而一丁點的回應也是沒有。
“我有證人,證明我是從常山過來,並不是此人所說的什麽抵債為奴,這是這人誣陷於我。”無奈,隻能用了,程府就在附近,自己剛從程府出來,再轉回去,丟人就丟人吧,總好過被人陷害了終身為奴。死契的可怕就在於隻要你還活著,你就永遠也無法獲得自*由之身,便是死了,也要看主人高興不高興,高興了給你個薄棺埋了,不高興了,用個草席草草一圈,丟到亂葬崗也是常有的事。
“既有證人,不妨說來聽聽。”峰回路轉,突然事情又有了變化,人們的好奇心就又被吊了起來,說不定哦,這就要揪出一個迫人強簽了死契的案例來,又可以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小子剛從盧國公府出來,盧國公家的小郎君程奇都尉可為小子佐證,若是不夠,還有胡國公家與程奇同在皇宮當值的秦家小郎亦可為證,倘是還嫌不夠,可到皇宮找小黃門區顯,就在上午,他還將小子送出了皇宮,若我是為奴者,怎麽可能進得了宮,怎麽可能認識盧國公及胡國公家的小郎?”廿修這下不慌了,藍田王你再安排得天衣無縫,總不能連皇宮裏的也安排了吧?
“噝~!”一片的倒抽涼氣之聲。
鵝滴乖乖攏,這小郎子來頭不小,和兩大國公都有交情,還剛從皇宮裏出來,且又是人家區太監送出門來的,區太監是誰呀?這附近的哪個不認識?人家可是聖人身邊照顧起居的,常在西市露臉,雖然沒有什麽權勢,可架不住人家就總在皇帝麵前晃呀,因此一些中層的官員見了區太監那可都是和顏悅色不敢有半點怠慢的!
“你說是就是了?口說無憑,諸位,可願隨某前去為證?還請幾位軍頭也同行,免得被這小子隨隨便便找個人就騙了。”怎料那金魚眼是渾然不懼,拉起廿修就往外走。
一行人相擁著往居德坊走去,其中不少人因了廿修的話轉而又開始相信起廿修來,為防著那金魚眼趁亂走脫了,就將二人都圍了起來。
然而越走,廿修越是感覺不對,原本在居德坊門口的坊丁卻已經不是自己剛出來時候的那兩個,而且原本在坊門外巡邏著的坊丁也是沒見到一個,等到了坊門口,坊丁將手中長戟一架,不再讓眾人前行:“站住,爾等所為何來?莫非要聚眾鬧事不成?”
“這位軍頭,小子半個多時辰前剛從盧國公府中出來,如今卻是要回轉去尋程奇都尉,請他為小子做個明證。”被攔下的眾人都眼看著廿修,廿修隻能出來。
“胡說八道!某自天光剛亮起便在此處當值,自辰時起至此刻,出坊門者計三十八人,進坊門者計二十一人,就沒見過你這小子,你道某的眼睛是瞎的嗎?”兩個坊兵異口同聲的否認。
“是與不是,到得盧國公府便知。”廿修已經不抱一點希望,這兩個,分明就是剛安排好的人,然而卻是不死心,想進居德坊,藍田王有能耐換了坊兵,總沒辦法把盧國公家的門房也給換了吧?
然而坊兵卻是死活不讓進去,此刻的廿修期盼著程家能出來一兩個人,但是程家的人剛被老爺子吩咐過了,不許踏出府門一步,早將大門緊閉,且離著坊門還有一條坊街之遠,也就是隔了一個府邸的寬度,這樣的距離,便是喊破了喉嚨,程家的人也不能聽到。
“還有胡國公府上和皇宮可以佐證。”顯然藍田王定早已有了安排,但現在卻是最後的一根稻草,廿修不得不牢牢的抓住。
隻是事情並不以廿修的意誌來定,皇城門口的守衛已經換值,這些守衛一如先前一樣,絕對不允許靠前半步,最後在廿修百般央求之下,才有個侍衛不耐煩的告知,區顯已經不在宮內,就在前兩刻出了宮,去青海了。
卻是自己害死了自己!廿修的懊惱就別提了,沒來由的提什麽青鹽,又念著區顯對自己不錯,臨告別前還要告訴他說青海有一處的鹽田,產量雖小,但其所產的鹽卻是最好的,現在好了,為了功勞的區顯連一天都等不及,匆匆忙忙的走了,害得自己如今是身陷囹圄。
雪上加霜的是,好死不死那個柴姓女官正好出得宮來,聽了守衛的話後,直接撂下一句:“我等一直在聖人寢殿外伺候著,從未曾見得此人,聖人身體好著呢,此人如此說道聖人,該當拿下送往衙門治個謗上之罪!”
這下真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有了柴姓女官的那席話,眾人便連胡國公府上也不去了,認定了廿修便是逃奴。更別提廿修最後說要去長安城外終南山腳下的錦腹蛇營房裏求證了。
坊兵的職責本就是在西市範圍之內的巡邏,誰耐煩跑個幾十裏地到城外去?再說了,那可是勇兵營地,是你想去就可以去的麽?沒等接近,說不定就被當成了刺探的細作被亂箭給射成了刺蝟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廿修所提的證據全都被證明了是無稽之談,所以就連最後本該扭送到萬年縣衙門的一道程序也免了,在眾人的協助下,廿修被綁了個五花大綁,丟到了一輛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上來的竹蓬馬車內,還一個勁的數落廿修,年紀小小的不學好,非要浪費了大家的大好時光,瞎折騰,又勸那金魚眼,回去後可莫要再這麽善待逃奴了,這樣的白眼狼,就是欠抽,你就使勁的揍,揍到他怕為止,這年頭,反正打死奴仆也是不用擔責的。
待眾人一散去,金魚眼立即上得車去,掏出一塊布,將廿修的嘴給堵了個嚴嚴實實:“你當藍田王卻是那麽好相與的麽?得罪了我家郎君,便是如此下場,若不是瞧著你還有點用途,就該當將你大卸了八塊,送與野狗吃了。”
廿修在他堵嘴的時候,努力的將舌頭翹起,但這金魚眼竟是個行家,用了拇指和食指在廿修的兩腮後一捏,廿修的舌頭便再也翹不起來,布條將個舌頭死死的壓著,想用舌頭將布給頂出來已是不能,布條一直堵到了喉嚨處,呼吸都便得極為困難,想要發聲是不可能的了。
便是手腳,也被金魚眼用麻繩捆得死死的連在車梆上,動彈一下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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