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樁命案(上)

字數:4822   加入書籤

A+A-




    一縣之衙,各種爭端在此便可一拍而定,知縣大人端坐大堂定紛止爭自是威風凜凜。不過這縣衙之上還有知府衙門,知府衙門還要聽命於布政使司,如此一來,平日裏各衙門間迎來送往自是在所難免,

    每逢此時,知縣往往會命人清場、祛塵,閑雜等人要回避,衙前街道寬敞平坦、幹幹淨淨,而那些三教九流之地自然要退避三舍了。

    城北住著一家鄒姓大戶,這家人精明能幹、任勞任怨,經過多年經營,終於成了氣候,買賣做的越來越大,在當地也是人人皆知。

    鄒記運來客棧、鄒記德發酒樓、鄒記錦繡布行、鄒記當鋪,這些多數為鄒家的家業,或幾家共同經營但鄒家占大頭,在這些買賣中,鄒家可算的上一家獨大。

    往年這些產業主要由鄒老爹打理,後因他年事漸高便交由其獨子鄒蔭掌管。

    子承父業,可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位鄒公子比他老爹更懂經營之道,且他平日裏出手大方、交友甚廣,生意自然越做越大。最後不得不請一些親戚過來幫忙打理。

    如此一來,鄒家各店鋪中大小管事皆為鄒家人或鄒家之遠近親戚,偌大一份家業,其在當地的勢力可見一斑。

    在鄒家這諸多親戚之中,有幫忙打雜跑堂的,也有人因能識文斷字便可弄個小掌櫃或在賬房中做個記賬、管賬的。當然,這僅僅是管管賬目,而那些白花花的銀子隻能是看看、摸摸,過路財神而已,當晚盤點後便交由鄒蔭掌管。

    鄒小五便是這小部分人中的一員,他管著客棧的賬目。作為鄒老爹的親侄子,鄒小五平日裏無非記記賬本,扒拉扒拉算盤珠子,剩下的時間還可以喝喝茶,聊聊天。不用下苦力,掙得工錢還多,對此不少人頗為眼紅:恨自己與鄒家非親非故,恨鬥大的字不識幾個。

    不過這天有不測風雲,今日清晨,鄒家大院傳來一身尖叫:鄒小五竟離奇身亡。

    鄒家人到縣衙擊鼓報案,樊文予聞訊立刻帶人趕到鄒家大院。

    鄒老頭也算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但此事人命關天,他縱然沒了主意,事情就發生在鄒家,死者又是自己的親侄子,想到這裏,他不免老淚縱橫,見了知縣便長跪不起。

    “老人家不必多禮,本官自會秉公辦案,緝拿凶手”,樊知縣將他扶起:“你再想想,家中是否丟失錢財?令侄協管賬目,莫非是有人見財起意?抑或是他得罪了什麽人?這兩日有何異常?”。

    鄒老頭起身說道“回知縣大人的話,小民家五百兩銀子不翼而飛,店鋪裏沒有,小五的住處也沒有,定是被那歹人所竊。早知如此,還不如我這個糟老頭子親自打理店鋪,都這把年紀了,被歹人殺了倒也省事……”。

    鄒老頭年事已高,思路不甚清晰,言語間卻對銀子記憶猶新。

    沈塵與仲逸此刻正勘察現場,這是他初次“辦差”,自然格外用心:仔細觀察著鄒小五身上每處傷痕,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隻見死者膚色青黑,眼珠凸出、嘴唇破裂、指間青黑,脖頸、下腹處有幾道明顯的傷痕,腹部微脹,仲逸仔細觀察發現死者嘴角和鼻孔處有少量黑色淤血滲出,血跡卻深淺不一,似乎之前被人擦拭過。

    “沈捕頭,從死者屍體來看,應是毒發而亡,可身上的傷痕……”,仲逸有些不解道:“可從這傷痕的位置和深度來看,能否同樣致人死亡,就不得而知了”。

    沈塵點點頭:“仲先生果然細致,在下也有同感。不過,這鄒小五是怎麽死的?為何而死?這兩者同樣重要,我們可依此繼續查下去”。

    樊文予見狀頗為欣慰,他如釋重負般起身向鄒老頭告別。

    仲逸與沈塵的對話讓他確信:如此搭配便是破案最好的保障。

    其他的事就不勞他操心了。

    偌大一個縣衙,既要親力親為,亦要各自分工。

    臨走之時他叮囑道:“沈捕頭,此案人命關天、事關重大,你與仲先生放手去查,若有任何進展,務必隨時報於本縣”。

    眾人離去後,沈塵與仲逸便來到院中。

    此院屬鄒家側院,與主院用牆隔開,院中兩棵大樹,再無其他附著之物,四周皆為圍牆,南邊開著一扇小門供平日進出。院中總共四間小屋,其中一間堆放雜物並不住人,除了鄒小五的屋子,另外兩間各住一人。

    此院所住三人,皆為鄒家親戚,且他們均是管賬先生。類似的小院還有兩處,住的都是各店掌櫃。當初鄒老頭擔心人多嘴雜難免牽扯店中賬目經營之事,故不願他們與閑雜等人頻繁接觸,於是便單獨安排住處。

    昨晚下著大雨,即便死者屋裏有何動靜也被雨聲所掩蓋,相鄰而居的屋中那二人皆卻閑來無事便共同飲酒劃拳打發時間,而後呼呼大睡,直到天亮。

    “這鄒小五平日有何嗜好?事發當日有無異常?他最近與什麽陌生人接觸過?”,不甘罷休,沈塵再次向此二人盤問道。

    這二人似乎得了鄒老頭的真傳,麵對衙門的公差,竟戰戰兢兢的躲於一旁,似乎倒像是被審問的犯人。

    沈塵緊握腰中佩刀,來回踱步,差役們見狀也皆不言語,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

    “兩位大哥勿怕,你二人與鄒小五同住一院,且又是親戚,就忍心看著他不明不白被害?不想縣衙將那真凶伏法嗎?

    沈塵這般架勢怕是將這二人唬住了吧?仲逸決定換個方式:“再想想看,即便事發當晚你們醉酒不知情,但總能知曉一些外人不知道的,那怕是鄒小武的方方麵麵”。

    望著仲逸,再瞅瞅沈捕頭,兩人似乎終於放鬆了些,其中一人怯怯的說道:“小五平時裏有個相好的叫香雪,她原先是翠香樓的姑娘,事發前幾日他們見過麵,至於其他的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沈塵剛要盤問,卻見仲逸示意他不要打斷這二人的思緒,既已開口,就容他們再想想。

    “還有一件事,小的不知算不算線索?”,那人望著仲逸,繼續道:“小五賭錢,隻是他不在賭場裏賭,也不與人多的地方賭”。

    聽到這裏,沈捕頭立刻來了精神:“那他在那裏賭?和誰賭?”。

    那人後退幾步,不敢直視沈捕頭,卻朝仲逸道:“他在城南有一處私宅,去的都是熟人,外人對比並不知情,因他們也隻是偶爾玩幾把,但堵注下的挺大。對了,香雪就住在那裏,有時她還專門為這些人端茶切水呢”。

    “既如此隱秘,你又是如何得知如此詳細?”沈捕頭問道。

    那人臉上有些尷尬,卻隻得陪笑道:“小的,小的還未成婚,平日裏聽小五把這個香雪誇得天花亂墜,心裏甚是好奇,一天夜裏便偷偷跟著他去過那個小院”。

    “看你這個慫樣,還好這一口?”,沈塵的語氣明顯緩和了些。

    那人急忙擺擺手:“不不不,大人,小的發誓隻是偷看而已,絕無出格之事,這位大人說的對,畢竟小五與我們沾親帶故的,小的這才冒險說出實情。

    “就且相信你一次,量你也沒那個膽”,沈塵不屑的看了那人一眼,而後對旁邊的兩個差役輕聲附耳道:“盯緊這兩個人……”。

    出了小院,沈塵立刻喚來數名差役,他們要去的正是城南那處私宅,臨走之時他再三叮囑道:“穿上你們的那身破爛衣服,就在周圍晃悠,都給我盯緊嘍,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鄒宅往北四五百米處便是運來客棧,店內掌櫃夥計皆知鄒家所發生何事,當仲逸與沈塵出現在客棧門口時,他們眼神中並未多少驚訝之意。

    此刻正值晚飯時分,店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店小二端著盤子熟練的穿梭與人群中,客人們吃吃喝喝、有說有笑,似乎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沈塵與仲逸帶兩名差役一行共四人,櫃台裏一個掌櫃模樣的人見狀急忙出門相迎。

    “沈捕頭,各位差大哥,此處人多眼雜,請直接上二樓,小的已經為諸位備好包房”,掌櫃的在鄒家做事多年,自然能認得沈捕頭。

    招呼入座後,掌櫃的親自奉上熱茶,而後點頭彎腰退了出去。

    “沈大哥,你說不去店裏問詢那些夥計,上這兒來幹什麽?”,仲逸不解道。

    卻見沈塵慢慢悠悠的放下茶碗,不慌不忙道:“仲先生,你想想看,發生命案,可鄒家真正管事的人還未露麵,咱們看看再說吧……”。

    二人正說著,話音未落,卻聽見門外短促的幾句說話聲,朝門口看去,卻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走了進來。

    隻見此人一身素衣,體態肥碩、大腹便便,指上兩枚玉戒,手中一把折扇,進門便滿臉笑容,低頭、彎腰,拱手作揖道:“仲先生,沈捕頭,不好意思,晚來一步,招呼不周,一會兒自罰三杯、自罰三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