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樁命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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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鄒大公子正在運來客棧這間最為排場的包房中熱情招待著沈塵與仲逸二人,忙的不亦樂乎。
客套寒暄幾句後三人便款款落座,平日裏大家都在這縣城地界混,沈捕頭自是熟人熟道,倒是仲逸這位新麵孔初次與鄒公子相見,需要簡單介紹一番。
可未等沈塵開口,鄒大公子卻先人一步道:“仲先生,果然是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啊”。
仲逸正在納悶:這聲“仲先生”呼的親切,他此前從未見過這位鄒家實際掌門人,此等熱情是為哪般?。
而正欲起身介紹仲逸的沈捕頭卻將正欲伸出的右手收了回來,他刻意動了動茶杯,略顯尷尬的表情方才頓收,心中卻不免感歎:這縣城太小了,或者說這鄒大公子太神通廣大了吧?
東家的客人自然不敢怠慢,廚子與店小二自然深知此道:不大一會功夫,各種菜肴便已悉數上桌,擺放的整整齊齊。
燒鵝、燒雞、燒花豬;鹵鴨、煎排、錦纏羊;三味湯羹、兩壇陳釀……,葷素搭配、色香俱全、頗為講究。
此桌酒菜,如同這客棧與包房一樣:講的就是一個場麵。
酒過三巡、菜未多動,鄒大公子便說道:“二位見笑了,鄒家不幸,死者是家父的侄子,也是在下的堂兄,雖說無甚大才,平日裏也算的上小心謹慎,自知管著客棧賬目,家父也經常叮囑萬事要當心,三年五載的我小五哥也算的上盡職盡責,誰料想出了這等意外”。
仲逸不必急於表態:自己雖與樊文予關係特殊,但畢竟不是朝廷命官,沈塵雖無品階,但終究是縣衙的捕頭。
初來乍到,論資曆、論經驗,凡事還的以沈捕頭為主。
沈塵亦未言語,倒是鄒公子繼續侃侃而談:“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緝拿真凶之事就仰仗二位了,鄒家雖說不是什麽名門大戶,但在這縣城中還是有幾分薄麵。若能為我鄒家出一口氣,需要我們做什麽,言語一聲便是”。
仲逸心中頗不快,這鄒公子看似謙微,實則處處彰顯他鄒家之勢,若樊文予在定要駁他一番。
或有同感,沈塵終於開口道:“鄒公子過謙了,這縣城裏誰人不知鄒家家大業大、人脈廣泛,莫說是這小小的縣城了,就是知府衙門恐怕也是進出自如吧?”。
鄒公子急忙擺擺手道:“哪裏,哪裏,都是大家看的起鄒家,才給幾分薄麵,”,他望望仲逸,而後話鋒一轉:“可不管怎麽說,在這縣城一帶緝盜追捕,誰不知道您沈捕頭的威名,萬事還得要仰仗二位啊”。
“隻是……”,沈塵略顯停頓片刻道;“隻是,這辦案得按朝廷章法,一切聽候樊知縣的差遣……”。
“仲逸心中暗暗叫聲“好”,沈塵品的鄒公子的話外之音,恰到好處之言:不知鄒公子是否領略到了其中的言外之意。
果不其然,鄒公子立刻賠笑道:“果然是沈捕頭,不但刀法了得,這口才也非常人能比,來來來,喝酒、喝酒”。
……
午後,街上行人來來往往,依舊那般熱鬧,原本打算在運來客棧找尋些許被遺漏的線索,看樣子今日似乎要失望而歸了。
出了客棧,仲逸心中疑惑不解:照理說,鄒公子應全力配合破案才對,畢竟他與死者是堂兄弟,且鄒小五也所管賬目皆為鄒家買賣所得。
這般好生招待,卻對鄒小五身前之事隻字未提,匆匆離去之時,鄒公子並未吩咐客棧掌櫃安排夥計提供鄒小五的情況。
沈塵眉頭緊鎖,亦是心事重重,對於他來說,不僅僅是查案的疑惑。
當差有些年頭了,在這縣衙中,沈捕頭的確人人皆知,當初他年少氣盛,總不受前幾任知縣待見,後來自知胳膊擰不過大腿便有所收斂。好在他辦差總有些成效,在這幫差役中威信頗高,年複一年的也就這麽過來了。
人們都習慣稱他為沈捕頭,屬下都親切的稱他“頭兒”,時間長了,以至於他自己都快忘了,其實他的真名叫“沈塵”。
久在衙門,凡事要三思而行,否則往往會適得其反。這個道理沈塵自然是明白的。
而此刻眼前這位初來縣衙的仲先生便是他首先要“三思”之人。
沈捕頭明白:在蠡縣縣衙裏,樊文予什麽事都可以管,那麽跟著他的仲先生自然事事皆可協助,這不是他們這些下屬能左右的。
隻是樊文予初來蠡縣赴任,別人無從知曉他的秉性,自然就不敢放開手腳去辦案了。
這個仲先生小覷不得:他衝在前麵,背後就是樊文予。同樣,樊文予拋頭露麵,而作為他的幕友,背後自然也有仲先生的影子。
若能與仲逸同心同力,則既可全力破案,亦會得到樊文予大力支持。
試探?對,隻有試探一番便可知其一二。
“仲先生,咱們接下來?”,沈塵試探道:“是去城南的那處私宅?還是直接回縣衙向樊知縣稟報今日客棧之事?”。
仲逸脫口而出:“客棧之事無甚要緊,回頭稟報即可。目前僅此一條線索,若那個叫香雪的女人真與此案有關,那我們既要抓人,也要保人,真凶若不止一人,難保會有人對她下手”,仲逸拉住沈塵的手:“事不宜遲,馬上去城南那處私宅”
沈塵心中卻暗暗叫好:這位仲先生不僅有辦案之才,亦有辦案之心。
熟門熟路,步伐輕快,一路之上也不言語,不大會功夫,二人已至城南。
隻見前麵一處小宅院,四周皆是圍牆,宅院中一棵大樹高高而立,長得異常茂盛,倒垂下來的枝條輕輕觸在房頂,一片綠叢中竟是隻見枝葉不見屋,迎麵一扇小木門看上去很不起眼。
看來這個鄒小五用心良苦,此處確實是個“好地方”。
“頭兒,過來,這邊呢”,看到沈捕頭,一名差役立刻迎了上來。仲逸看他一身舊衣,頭上耷拉著一頂破帽,遵照沈塵的吩咐,他們全部換了裝束,模樣倒是像那麽回事。
環視四周,並無異常,沈捕頭問道:“那個女人在裏麵嗎?”。
“在,在裏邊,頭兒,要說這鄒小五還真是豔福不淺,那娘們長得可俊俏……”,言語間,這名年輕的差役嘴角滿是垂涎。
“好小子,這種女人也敢惦記?不怕鄒小五半夜來找你?”,沈塵壓低聲音道:“有何異常?還有沒有其他人?”。
差役搖搖頭,這才緩過神來:“沒有,就他一人”。
沈塵沉思片刻道:“我這張臉太熟,你們繼續盯著,若有可疑之人進入,立刻差人來報,切不可打草驚蛇”,說著他掏出一塊碎銀:“你們輪流著隨便吃點東西,我們就在後街茶樓裏”。
仲逸對眼前的這位沈大哥立刻肅然起敬,粗枝大葉的外形之下卻有這般細致的心思,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倒有幾分可愛之處。
一壺清茶、兩碟瓜子,仲逸從未有過如此閑情逸致,盡管這種悠閑可能隨時就要結束,但他卻覺得頗為新鮮,隻是與茶為伴難免邊飲便“放”,似乎有些折騰,後來幹脆放下茶杯與沈塵一陣“幹聊”。
日頭西斜,奈何依舊不見那破帽差哥來報,“咕咕”聲中,仲逸才覺肚子已空空如已,茶水消食,越飲越空。隻是一旁的沈塵卻麵不改色,一如既往,仲逸對他更是欽佩不已。
“小二,去隔壁老米家買二斤醬肉,要胡師傅親自操刀,一斤肥瘦切厚,另外一斤……”,沈捕頭望了望仲逸:“另外一斤切片兒”。茶樓夥計接過銀子應了一聲,轉身便“噔噔噔”跑下樓去。
仲逸剛要言謝,不爭氣的肚子卻再次叫開,沈塵白了他一眼:“百無一用是書生”。
醬肉下肚,再無空腹之憂,不時朝樓下望去,仲逸有些失望,看樣子今日這茶是白喝了。
天邊晚霞浮起,茶館中客人寥寥無幾,對麵的酒肆中卻是人聲鼎沸,店家識的沈捕頭,自然不敢打發於他,還得問長問短的伺候著,不過沈塵也不是那不開眼的主兒,給了他雙倍的茶錢,買醬肉所剩的碎銀也一並賞了。
就在此時,如同幻覺一般,那頂破帽出現在樓下,朝著沈塵這裏揮手。仲逸立刻來了興致,二人匆匆下樓。
……
“民女香雪,不知犯了那條王法?竟要被各位差爺這般無禮?冤枉……”,說話的正是鄒小五的相好。
一塊被押著的還有兩名男子,他們便是今日最大的收獲。
燈光下,一個胭脂水粉的婦人,一身淡姿色薄衣裹身,外披白色紗衣,淚臉脖頸處白皙如雪,纖纖小手間一塊帕巾,哭哭啼啼,卻不忘嬌聲細嗲,全無嚴肅之感。
再看那兩名男子,長得皆是五短三粗,看裝束還算有些家底,隻是此刻不知犯了何事,個個惶恐不安,戰戰兢兢立於一旁,連個屁都放不出半個。
“有何冤枉去縣衙給知縣大人講去,老子隻管查案,不管斷案”,沈塵看著幾名差役大聲喊道:“兔崽子,看夠了沒有?都給老子帶回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