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刀疤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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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在縣衙剛剛用過早飯,仲逸與羅氏兄弟一行便匆匆出了縣衙,盡管歸心似箭,但他還是要做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羅氏兄弟一身硬漿藍衫藍褲,腳蹬一雙灰布鞋子,背上一個大大的包袱,各自手中牽著一匹棕色的馬兒,儼然一副出門遠行的趕路人裝扮。

    才走幾步,羅英便指著前麵道:“仲先生,順著這條路,咱們先到小王莊,而後一路朝北而行,再繞縣界朝西南方向走,一圈下來差不多就可以交差了”,

    昨晚的那頓大酒之後,三人的關係更近一步,對於他們來說那些繁文縟節倒顯得有些多餘,直來直去才能將你視為自家兄弟。

    久在縣衙,每日當班當差,羅氏兄弟此次外出便是出籠的鳥兒,脫韁的野馬,對於接下來這段自由自在的日子心中滿是期待。

    仲逸的心思卻不在這遊山玩水之上,他心裏盤算著:照此路線一路向北而行,即便路上走走停停,七八日後便可到達義中村。

    如此甚好,先辦公事,而後公私兼顧,也不至於讓羅氏兄弟看出自己另外的心思。

    三人一路之上皆是布衣前行,所到之處自然是以體察風土人情、民風民俗,尤以農耕田地為重,這也是樊文予特別囑咐的。

    一片落葉一聲秋,一粒稻穀一年勞,相比義中村,仲逸更多的記憶還是來自淩雲山,盡管那裏不需為黍麥穀米而愁,但秋收辛勞而作的道理他卻是深有體會。

    士農工商,視萬般皆下品的讀書人自覺高人一等,但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家農戶也自有他們的一片天地。勸課農桑民為本,朝廷大計起於縣,如此說來,樊文予此次安排並未不妥。

    不遠處幾個老農正在收穀,春播、夏長、秋收等耕種之事還要討教於農家農戶,而最為知曉其要害者當屬田間老農,仲逸便示意羅氏兄弟上前與他們打聲招呼。

    原本以為老農們隻顧忙農活,無心搭理他們,沒成想羅英隨意這麽一喊,倒真有幾人朝他們走來。

    “大叔,如此好收成,一年辛勞也值得,歇息片刻吧,過來飲些清水”,仲逸此刻還真把自己當成縣衙的“知縣老爺”了,這架勢像模像樣。

    “小兄弟,聽口音你是外鄉人吧?不妨告訴你”,老漢放下水壺,一臉沮喪道:“收成好有何用?又是交賦、交租,而且這一帶匪患嚴重,如此層層扒皮,家中這麽多張嘴嗷嗷待哺,哪能夠吃啊?”。

    匪患?再次聽到有人提及這兩個字,仲逸不由想起初下山時在客棧中遇到那幾個匪氣十足的壯漢:兩隻整羊,幾壇好酒,還要揚言燒掉那個破店……

    細想老農之言,仲逸心裏這才盤算:一個普通農戶,一年能有幾次酒肉管夠呢?如此巧取豪奪,著實可惡。

    旁邊的一個老農插嘴道:“可不是嗎?沒死沒活的幹一年,連個肚子也吃不飽,找誰說理去?”。

    ……

    原本大好心情,此刻卻立刻興致全無。

    這便是仲逸此次出行的第一站,作為一個“問路人”,他隻能說這麽多,否則會被別人當做另有所圖了。

    馬蹄聲依舊,道路兩旁盡是成熟的高粱、黍穀,如遇平整可引水澆灌之地還隱約可見瓜蔓豆秧。民風民俗首要在耕種之道,而在這條路上,他才剛剛開始……

    天邊片片薄雲掠過,一陣清風拂來,枝頭幾隻家雀撲騰著那短短的翅膀飛向田間,這個季節是它們最快活的日子,遍地的吃食隨處可覓,更有“目光長遠”者,還要將這些穀米叼於巢穴貯存,以備冬日大雪封地之時還有那最後一粒糧食。

    家雀尚且如此,更何況於人呢?

    “仲大哥,前麵便是小王莊,今晚咱們就在這個村子裏歇腳吧?”,羅勇將手橫擋於額頭向不遠處望去,前麵是一個小山村。

    仲逸看看日頭,心中卻是一陣納悶:此刻雖說是午後,但距晚飯點還是早了點,為何要在這裏歇息呢?

    羅英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他上前一步道:“仲先生,過了小王莊,距離下一個村子還得要大半天時間才能趕到,前麵這一段道不好走,常有山匪出沒,我們可是向沈大哥保證過要為你的安全負責”。

    如此?……

    片刻後他們便抵村口,隻見村中野草異常茂密,零星散落的房屋幾乎全隱於其中,隻因此刻正值秋季,草葉都已變得有些枯黃凋零,秋風吹過才有些許間隙可覓,若是在盛夏,遠遠望去,定是隻見綠草不見人影了。

    羅氏兄弟在縣衙當差多年,走南闖北所遇之人自然是五花八門,精通人情世故,熟悉當地風土人情,而這些對於仲逸來說最大的好處莫過於他們很快便找到一家願意“收留”他們過夜的人家。

    眼前這戶人家獨門獨院,雖算不得有多大,但院中有客堂,主屋、側屋分而建之,大槐樹下一張石桌,桌下四條石凳,上麵幹幹淨淨,看樣子在這村中可算個中等人家。

    這家人姓王,主人叫王大,一個瘦瘦的中年男子,他原本不願意收留這些過路之人,但羅氏兄弟一看便是本地人,對當地情況十分熟悉,仲逸則是一副書生模樣,這才答應他們留宿一宿。

    當然,其中還有一個原因,當羅英拿出銀兩之時,王大沒有討價還價,反倒熱情起來。

    仲逸看的隔壁這家住戶卻是磚石相間、高牆大院,從與王大交談中得知,隔壁這家人也姓王,世代經商,家中有些積蓄,在縣城中也有一家鋪子,隻是平日裏與村中人往來甚少,彼此間也不甚了解。

    不大會功夫,王大已備好飯菜,一路勞頓,飯後三人小酌片刻,羅氏兄弟竟睡意上頭,一陣哈欠之聲後便各自回屋。

    想起田間與老農的談話,仲逸輾轉難眠,絲毫沒有一點睡意。

    窗外秋風掃過,一陣“嗖嗖”之音,片片黃葉緩緩落到地麵上,偶爾一兩聲的狗吠之聲打斷了片刻的安靜,仲逸並不覺得吵鬧,似乎在等這些叫聲消失之後再慢慢入睡。

    深夜時分,睡意終於襲來,不知不覺中慢慢進入睡夢中。

    村口的雜草在晚風中肆意搖擺,偶爾被那些碩大的腳印碾壓過後便一折不起,連搖擺的機會都沒有了。

    一群黑衣人在一個刀疤臉的帶領下潛入小王莊,他們步伐輕快,輕車熟路,似乎早已有了下手的目標。

    此刻村民早已酣然入睡,黑衣人快步上前,卻依舊是輕手輕腳,躲於大門一側,其中一個矮瘦的身影蹲了下來,他取出一根細管,幾枚鋼針,隨著一聲輕微響動,兩隻剛有察覺的大黃狗便耷拉了下頭,嗷嗷兩聲,便躺在了地上。

    “刀疤哥,就是這裏,我親眼看到他們把箱子抬進去的,錯不了”,黑衣人附耳向一個滿臉刀疤的男子說道。

    言畢,一人個身影上前在門前那把大鎖上搗鼓一會,片刻後竟推門而入,其嫻熟程度猶如主人在晴天白日間一樣進出自如。眾人進院後,留的最後兩個黑影立於大門左右盯哨,如同衙門差役緝盜捕賊般幹脆利落。

    這些身影在院中轉悠半天,有人卻借著皎潔的月光狡黠的發現了新的獵物:“這兒還有個娘們,嘻嘻……”。

    刀疤臉陰笑道:“看來今晚是人財雙收啊”。

    一陣叫喊聲打破了夜幕中的一片安靜:“啊,救命啊”……

    這時王大一家人已聞聲而起。

    羅氏兄弟正欲起身看個究竟,王大卻開口道:“三位兄弟留步,我們小王莊的規矩是各掃自家門前雪,我們兩家平日裏素無來往,深更半夜大喊救命,無非仇家或盜賊,我們還是不管的為好”。

    經他如此一說,羅氏兄弟卻不知如何是好,雖身為衙門的差役,但此刻已是深夜,而此地亦不是縣衙,上無文書,下無令牌,竟一時無法做出決定,隻好看著仲逸。

    “你倆愣著幹什麽?連自己是幹什麽的都忘了?王老哥的意思還不清楚嗎:你們過去看看可以,但千萬不能惹事”,仲逸遞了個顏色,羅氏兄弟心神領會,立刻奪門而出。

    為了打消王大的疑惑,仲逸並未挪步,他輕描淡寫道:“老哥不必擔心,我這兩個兄弟為人機靈,不會惹事。所謂唇亡齒寒,咱們這邊也可提前做個預防嘛”。

    王大聽罷覺得此言不無道理,於是他再無阻攔,卻是吩咐眾人各自回到自己房間。

    隔壁的聲響越來越小,經過一番折騰後恢複了平靜。

    仲逸終於鬆口氣:看樣子羅氏兄弟已將事端平息。

    誰知片刻之後,門外傳來了一陣雜亂而又急促的腳步聲。

    “他奶奶的,敢管老子的閑事?統統都帶走”,刀疤臉一聲令下,黑衣人紛紛圍了上來。

    仲逸見狀立刻後退數步而靠於牆角一側,他雙掌伸展、四指垂地,而後慢慢握拳運氣,在淩雲山時師姐經常說他武藝不精,但要對付眼前這個幾個人,他自信綽綽有餘。

    剛欲發力,卻聽得耳邊傳來羅氏兄弟的聲音。

    仲逸立刻收回雙拳,卻看到他二人已在人群間,隻是雙手已反綁於身後,一臉的狼狽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