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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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下,牛頭山上到處張燈結彩,大堂一片嘈雜之音,喝酒劃拳、嬉笑打罵之聲絡繹不絕,看樣子這熱鬧才剛剛開始。

    山寨北側一排房屋傍破而立,蓋房所用之料皆以木材為主,算是山寨中最好的住處了。而其中一間正屋更是講究:木簷下全新的原木門窗被擦的幹幹淨淨,木窗上一個紅紅的大“喜”字,門板左右一副大紅聯甚是醒目。

    屋內紅被疊床、繡鞋兩雙,大紅剪紙貼於牆,紅燭新光照帳幔,雖簡易了些,但布置的還算有臉有麵,對這種地方來說已實屬不易。

    話說這人逢喜事精神爽,可對朱老大來說便是人逢喜事“特豪爽”,在“大婚之日”,他竟當著眾人的麵宣布:“免去王姓兩家人的贖銀,且次日所有的人便可下山”,其中也包括仲逸與羅氏兄弟。

    朱老大此舉並非僅僅取悅於他的“新夫人”,原本取銀贖人就是二當家仇佶的主意,此刻他突然來個免銀放人,無非也就是眾人顯示自己才是這山寨中說一不二之人。

    曾經向仲逸許諾要盡快設法讓王姓兩家人下山的仇佶麵對朱老大的這個突然的決定並未亂了分寸,而是依舊在進行著他的計劃。

    很顯然,放所有人下山,其中並不包括那名今日就要成婚的王家之女----------王姑娘。

    新房之內兩名婦人正忙前忙後,時而為王姑娘穿衣試裝,時而又對她絮絮叨叨,話到深處竟觸景生情,不免唉聲歎氣。

    此二人正是朱老大的那兩房夫人,當然這位王姑娘很快便與他們有同樣的稱謂了。

    洗漱打扮自是女人的分內之事,“姐姐”照顧“妹妹”本無可厚非,不過其中有一個原因:那便是要看著這位“新娘”,不要讓她自尋短見,也不要她溜走。

    不過這兩位隻能陪道朱老大與眾兄弟們喝完酒為止,至於入洞房之後的---------人多隻會礙事。

    王姑娘是他老爹的掌上明珠,今年年方十七,原本已許配給人家,正是談婚論嫁之時,家中嫁妝都備好,萬事俱備隻欠東風,誰料想發生眼前這麽一檔子事。

    烏黑的發髻中那隻明晃晃的金簪正反著淡淡的燭光,隨著她那抽泣之聲而左右搖晃,一身大紅外衣無法掩飾小姑娘那一雙淚眼,從未想過自己的大喜之日竟是這般景象。

    雖不是什麽名門之後,但王姑娘平時吃穿不愁,家中自是嬌生慣養,那裏受過這等驚嚇。自從來到牛頭山後,幾次想到過尋短見。但每每準備之際她卻連下手的膽量與勇氣都沒有:那鋒利的剪刀、血淋淋的傷口……,想想都害怕。

    再想想想著自己的家人都還在,隻得來日方長,以後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所以王姑娘還是抱著活下去的希望。

    隻是這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此刻身邊也沒個親人,王姑娘忍不住又哭出聲來,惹的旁邊兩個“姐姐”也雙雙抹淚兒: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啊……

    “我說妹妹啊,你可千萬要想開了,誰讓咱們是女人呢?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大當家的對咱們還不錯,別看他一個粗人,除了醉酒罵人外,平日裏可從不打女人,就是錢財上摳了一點,不過這山寨上有財也沒地兒花啊。兩位姐姐在開導著:“嫁雞隨雞,過一天算一天吧,起碼吃喝不愁……”。

    雖是傷心之處吐露心聲,但這兩位婦人對朱老大並不懼怕,而且似乎已經習慣山寨的生活,並早已接受了朱老大這個“男人”。

    這大概就是人們說的:日久生情吧。

    王姑娘聽完兩位姐姐的話便停止了哭泣,看著開導見了成效,二人急忙取來胭脂盒準備再次上妝,但剛緩過神的小姑娘抬頭望著房中奇特的裝飾,再看看自己身上不太合身的衣服,突然又“哇”的一聲,很快便淚流滿麵了……

    兩位婦人似乎再也沒有耐力哄這位新妹妹了,折騰一天也累的夠嗆,二人便找地兒各自坐了下來。

    不經意間,兩個身影從窗外掠過,速度之快,以至於她們都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錯,揉揉雙眼再細看一番,卻是一切如故,窗外不遠處依舊一片喝酒劃拳的喧鬧之聲。

    “不會是那個不長眼的小子提前來鬧洞房的吧?”二夫人說道。

    在一旁的大夫人打個哈欠,穩穩的坐在凳子上,屁股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嗨,管他呢,你我當初不也被他們爬窗偷聽嘛?這些個缺女人的漢子們也不易啊……”。

    與此同時,王姑娘停止了哭泣。

    是的,哭聲停止了,大概是哭一天折騰累了,不然此刻她應該大喊一聲才對。

    兩名婦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剛欲回頭卻感到身後一陣快風襲來。

    頃刻間,三人的嘴巴已被封上,那雙放大的瞳孔中卻滿是惶恐之神。

    隻見來人環視四周而後輕聲道:“三位姐姐不必害怕,我們是縣衙的差役,是來救你們的,千萬不要開口大叫”。

    縣衙?救她們?王姑娘立刻乖乖的閉上了嘴巴,雖不諳世事,但官與匪她還是能分的清的,至少能知道他們不能幹什麽。

    羅氏兄弟舒了口氣,看來這三個女人並非不可理喻,這樣省的他們大費周折。

    唯一女子與“小孩”難處也,當差多年,他們深知兩種人是最難應付的:明明是為他們好,還得解釋半天,有時因誤解甚至會破壞他們的計劃,弄巧成拙了。

    但有時偏偏會事與願違。

    剛被鬆開嘴巴的兩位婦人可不是這麽認為的。

    “兩位好漢,不管你們是何人,也不管你們要帶王妹妹去哪裏,但我們二人還想留在山寨”。大夫人看看二夫人道:“這麽多年,我們已習慣這裏的生活,且我們都為當家的生兒育女,此處就是我們的家啊”。

    羅氏兄弟愣住了,過了一會才緩過神來:對啊,對眼前這兩位婦人來說,朱老大就是他們的男人,牛頭山也就是他們的家。

    末了,二夫人怯道:“你們是縣衙的?不會把當家的抓進大牢吧?雖說他劫些財物,可殺人之事卻從未幹過,而且對寨上兄弟也是極為照顧的……”

    羅英心裏犯了嘀咕:如此看來這朱老大並不像仇佶說的那樣凶殘,還有不少人念他的好。

    羅勇上前打量著這位二夫人,她不到三十歲的年紀,雖沒有王姑娘那般年輕,但那圓潤的身子裏滿是成熟風韻,別人大喜之日,竟把自己打扮了一番,那濃濃的胭脂味刺如鼻中,讓人渾身不適。

    這個該死的朱老大,粗魯之人竟有這般豔福……

    “管不了那麽多,仲先生讓我們救人,既然她們不願走,也不強求,久留此處會節外生枝”,羅英無法繼續聽這二位婦人一番兒女情長了。

    壓寨夫人,還真能“壓”得住場麵,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二位婦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大喊大叫。

    羅氏兄弟帶著王姑娘悄悄的出了房間,身後的大小夫人心中竟有一種解脫之感。

    女人,甚至說“人”都一樣,占有欲與私情是與生俱來的。

    一個比自己年輕貌美的姑娘與自己的男人成婚,作為“前輩”,她們心中當然不是滋味。

    方才幫忙穿衣收拾房屋,還開導這位王姑娘,隻是朱老大的吩咐,且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二人能一番勸說已實屬不易了。

    既然有人將王姑娘救走,對於她們而言,又何嚐不是一件好事呢?

    至少不是什麽壞事情。

    隻是,這一層意思能否被還未成婚的羅氏兄弟理解呢?

    大堂中,眾人還沉浸在所謂的歡樂之中,羅英穿過人群來到仲逸身邊,倒了三碗酒,然後飲了一碗,另外兩碗倒回酒壇。

    救了一個,另外兩個自願留在原處?

    ……

    “弟兄們,時候不早了,不要耽誤了大哥的好日子”,仇佶儼然一副看熱鬧的姿態:“平日裏盯梢的兄弟今日也可以放鬆放鬆”。

    朱老大被人攙扶著離開,仲逸急忙靠近王姓兩家人,作為山寨的“客人”,他們自然無心開懷暢飲,王姑娘一家在這多事之秋,更沒那個心情。

    相比山匪,王姓兩家人自是更願意相信仲逸他們,更何況他們已知羅氏兄弟的差役身份呢?

    剛走幾步,仇佶回頭吩咐道:“刀疤,你速將王姓兩家人都帶回房間,可不要怠慢人家啊,這可都是咱們大哥的親戚,明白嗎?”。

    刀疤臉是朱老大的跟班,但實際為二當家的心腹,由此可見此人手段卻是非常了得。

    將眾人帶回房間後,刀疤臉並未鎖門,他吩咐手下:“今晚是大哥大喜之夜,你們就不用在這裏守門了,天都這麽晚了,他們還能跑到哪去呢?走,回去喝酒去”,言畢,眾人皆離去。

    仲逸一行回到房間後,才發現羅勇已帶著王姑娘候在那裏,眾人終於鬆了口氣。

    羅氏兄弟當差多年,應付這種場麵自是輕車熟路,加之王姑娘的出現本身就是一種說服力,她本人也死活不願在這裏呆下去了,將自己被救的經過告訴了家人……

    於是,眾人便下打定主意下山,一切都聽從仲逸安排。

    仇佶安排石老三在院外巡邏,其中之意自不用多說,當仲逸帶著眾人來到山寨門口時,等待他們的還有馬匹與火把。

    **************

    洞房花燭夜可與那金榜題名時媲美,此刻朱老大正興高采烈回到婚房,進門後卻未見兩位夫人的蹤影,隻見正堂的床邊坐一人:一身紅衣,一個紅蓋頭,不用說,這就是他的三夫人了。

    折騰一天,朱老大也有些疲憊,他倒了一杯茶水,緩緩那濃濃的酒味,窗外人頭竄動,他知道這都是鬧洞房的,這些小子隻能借著這個名頭享享眼福了。

    郝老四將朱老大扶回房間後便怏怏離去,心中滿是不悅。

    平心而論,郝老四對他這位大哥一貫都是言聽計從,可王姑娘這事他卻是讚同二當家仇佶的:大哥都兩房女人了,二哥和三哥都有自己的女人,論資排輩,這次怎麽著也輪到自己了……

    此刻,他哪裏還有心情鬧洞房,一頓悶酒過後,郝老四感覺渾身輕飄飄的,隨便找個理由,便回到了自己房中倒頭大睡去了。

    同為沒有心機的老四哪裏會想到:這正是二當家仇佶的離間之計。朱老大隻是表麵粗魯,內心並無多少花花腸子,仇佶倒是對手下出手大方,但那隻是籠絡人心而已。

    經過仇佶一番安排,留在門外的“看熱鬧”之人都已是他的心腹,這些人並未喝醉,而且手裏還都握著兵器。

    不知情者大多喝的酩酊大醉,知情者大多在席間敷衍了事,此刻山寨已完全被仇佶控製,石老三與刀疤臉自不用說,郝老四早去夢他的王姑娘去了……

    話說朱老大正看著床邊的紅蓋頭,感覺體中陣陣熱意襲來,大有蠢蠢欲動之勢,酒勁上頭,那種硬漢的衝動終於是占據了他的全部意識。

    還說什麽呢?辦正事吧。

    他使勁的搓搓雙手,輕輕的撩起紅蓋頭,腦中全是王姑娘的模樣。

    突然,眼前飛來一把沙土,朱老大還未喊出聲,急忙後退幾步,卻見眼前立刻漆黑一片。他快速將手伸進後腰,一把匕首瞬間飛出,紅衣之人距他不足一米,還未來得及反應便永遠躺在了大床大紅被上。

    一聲巨響,門外之人破門而入,刀鞘、劍柄摩擦之聲立刻讓這位山寨的大當家清醒過來:不好,有人要老子的命。

    朱老大揉揉模糊雙眼,微微看著前方,他立刻快步向前,摸著床頭,搗鼓幾下:眼前有洞,洞可容人,他一躍便跳了下去。

    一道裂縫立刻緊閉,床頭再次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狡兔三窟,能做到山寨頭把交椅,朱老大自有過人之處,這個機關,估計連他的兩個夫人都不知道吧?

    新房同排側屋,一個蓬頭垢麵的黑影鑽了出來,一個女人剛欲開口,卻聽到耳邊那熟悉的聲音:夫人不要喊,是我,抱著娃兒,離開此地。

    女人似乎明白了什麽,她抱起熟睡的孩子準備離去,卻被朱老大拉住鑽進了床頭的黑洞,很快便到了二夫人的房間……

    原來,朱老大在兩個夫人的屋子間打了一個通道,在大夫人熟睡之際可找二夫人,反之亦然。

    而剛才那個通道正是為今日迎娶的三夫人準備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難以啟齒的初衷,此刻卻救了自己的一條性命。

    ……

    原本以為大事已成的二當家仇佶,此刻正氣急敗壞的對著床頭一陣亂踢,但一時半會卻怎麽也打不開那個神秘的黑洞。

    良久之後,候佶眼睛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麽,他扔下手中利刃,向外大聲喊道:“來人啊,不好了,王家人把三夫人救走了,大哥不知去向,他們這是懷恨在心,要報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