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十幾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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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仲逸回到王家大院時已是傍晚時分,羅氏兄弟看到桌上的字條寫著他們的這位仲先生要去田間給老農幫忙,且還能為他們解決晚餐。可他二人卻認為這是文人墨客遊山玩水、吟詩一首的愛好,吃飯的事便不指望他了。

    羅英用隨身攜帶的碎銀子向鄰居買了一隻雞、二斤米,還有些散酒,雖說這小王莊是家家各掃自家門前雪,但若是舍得花銀子,情況還是會有些許變化。

    仲逸心事重重的回到院中才發覺自己空手而歸,為不引起羅氏兄弟生疑,他便扭頭準備前往鄰家買些吃食,卻見羅英喊他進屋吃飯。

    心不在焉的扒拉著那看似還不錯的飯菜,朱老大的聲音一直在他腦海裏徘徊:此地果真是藏龍臥虎,一個小小的山寨二當家竟有如此離奇的經曆,落草為寇或許隻是他的無奈之舉。

    仇佶可能牽扯一樁大案,如朱老大所說,即便沒有此次牛頭山頭把交椅之爭,也要帶這小子帶回縣衙好好審問,但此事已過了十餘年之久,事關重大,或許不是他一個縣衙能查辦的。

    仲逸想著:何不學學小王莊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可現在卻偏偏有件事無法使他置身事外:臨走之時,朱老大告知衙門議事隻提仇佶,不提山寨其他之事,這到底是為何?

    莫非?與城中那位鄒公子如出一轍?這些人與衙門也有千絲萬縷的瓜葛?

    除了樊文予,縣衙還能拿點事的無非縣丞、主簿還有典史等,會在這些人當中嗎?若果真那樣,除了牛頭山,另外還有兩處更大的山寨,此事勢必變得複雜起來。

    可對於仲逸來說,他更在乎的是:樊縣令究竟是否知曉這些事?

    此次他還會迫於無奈而將剿匪之事不了了之嗎?

    或許這一切都要等他回到縣衙之後再向樊縣令請教了。

    答應朱老大之事自然不便隨意嚷嚷,隻是近幾日在牛頭山中發生的事例外,因為羅氏兄弟也參與其中,他們目睹了整個過程。

    ……

    夜幕下的小王莊與往日裏並無異樣,各家各戶桌前或三兩飯菜或散酒幾盞,大家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眾人慶幸牛頭山未將黑手伸到他們院中,如此折騰一番夠那些山匪吃一陣兒了,短期之內不會有大動靜了。

    村民們自然不會關心王姓倆家人究竟何時回來,也無暇顧及這三人為何要留在王家。做不了的事就壓根不去做,想不通的事便不去琢磨是他們一貫的思維。

    此時,王家大院一片安靜,院外的荒草叢中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個身影若影若現,大高個將手搭在小矮胖肩上,四隻眼睛睜的老大,卻似乎少了些警覺之意。倒與那剛剛飽食一頓的懶貓有幾分相似:希望能出現一隻碩鼠,但又似乎無法將其逮住,耗時到點給主人交差才是真的。

    今晚注定將是一個多事之夜。

    盯了半天也未見有何異常,仇佶派他們下山時暗中叮囑:隻找尋朱老大的下落,不管其他人。

    高個子與小矮胖雖為仇佶心腹,但他們實在不願與朱老大當麵翻臉:頭把交椅不管誰坐,都與他們無關,但這老大都不是好惹的。

    天色漸晚,此二人如釋重負般解脫:所幸朱老大未露麵,他們也可以上山交差了。

    夜幕下,秋風起,微微月光下,山林枯葉間卻是黑黑一片,不知何時遠處傳來幾聲似貓非貓之叫,習慣成群結伴而行,平日裏甚少單獨行夜路,此刻二人心中竟一陣發毛。

    高個子挺起腰杆,輕咳兩聲道:“此處是咱們上山的必經之路,上麵就是我們的大本營,你還怕個甚?”。

    小矮胖看著高個子那強打精神卻一臉蔑視的樣子,他自然不甘示弱道:“誰怕了,誰不知道我心寬體胖膽子正,長這麽大還從未有所懼,想當年……”

    看來小矮胖今日的運氣實在不怎地,這牛皮還未吹起來,便被地上一具黑影絆倒,他還想著繼續將那“想當年”的故事編下去,卻發覺自己身下壓著軟乎乎的東西,慌亂中竟然摸到一直手臂,明顯感到那些許的溫度。

    “滾一邊去,草包一個,讓仇老大知道非剁了你不可”,高個子沒好氣的走過去,黑影正一動不動趴在地上,一側臉麵緊緊的貼在那冰冷的地麵上。

    高個子將雙指靠過去,確定此人已沒了呼吸。

    “過來,人都死了,還怕個屁呀”,高個子沒好氣的取出火石,片刻後一道明光亮起,二人不約而同的將屍體翻過身來,卻是一張熟悉的麵孔映入了他們的眼簾。

    鬼啊……,如同一大一小兩隻受驚的野兔,二人急速逃竄,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朱老大對仲逸這個裝死的主意欽佩不已,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滿臉不屑道:“這兩個兔崽子,一點都不像老子帶出來的”。

    “不過也多虧高個子提前收手,不然老子快憋不住了”,朱老大向草叢中拍拍手:他的兩位夫人什麽時候學會貓叫了?不過這模仿的一點都不像,喵喵,卻是怪瘮人的,應該讓她們學虎叫,母老虎那種……

    這麽一出活死人的鬧劇,山寨上的人很快便對朱老大的“死”深信不疑:朱老大下山之時不慎跌落,受傷致死。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眾人也就死心了。

    王姓倆家人舉家避難,朱老大“死於非命”,這正是仇佶最希望看到的,至於有人報到縣衙,他認為自有那“一個指頭”的好處費可以解決。

    郝老四聽到這個消息後也隻好認命,出於“兄弟”情義,仇佶派人下山尋找屍體準備下葬,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無非就是要親眼看到朱老大的屍體而已。

    其結果自然是無功而返了……

    權當是山中野獸出沒,屍體被它們光顧了而已,心懷鬼胎的仇佶不想把事情鬧大的初衷,更加劇了這場看似漏洞百出鬧劇的終結之聲。

    這不正是大家所期望的結果嗎?

    牛頭山一場爭奪“頭把交椅”的風波隨著朱老大的“死”與王姓兩家避難而無聲的終結了。

    小王莊,王家老宅。

    “二位兄弟,這幾日辛苦,碰一個”,一隻燒雞、一壇老酒,三位患難兄弟終於可以不用提心吊膽的開懷暢飲了。

    羅英略顯尷尬道:“慚愧啊,先生是樊知縣的座上賓,且沈大哥有交代,我二人此次出行首要任務當是保護您的安全,可沒想到關鍵時刻還得依靠先生指點”。

    仲逸心裏苦笑道:保護?就你二人的身手保護那個王姑娘還算勉強,自己雖然武藝不精,但就這蠡縣的縣衙裏,包括沈塵在內,那也是手到擒來。

    “長夜漫漫,這若是在縣衙,還可找其他兄弟喝酒,現在就咱仨……”,仲逸有些興奮道:“要不你們給我講講咱們蠡縣這幾年發生過的奇事、怪事吧?”。

    “仲大哥,你真是書讀的多了,每次都要聽奇聞異事,你不會是要把這些故事寫下來留給後世吧?”,羅英夾起一塊雞肉說道。

    “什麽留給後世?弟兄們打發時間而已,再說平時在縣衙有些話也不能放開了講,此處說話隨說隨忘,大家不便拘著”,羅勇倒是對仲逸的這個提議很感興趣:“正好,有些事我們也正想請教仲先生呢”。

    有酒有肉有故事,三人便開啟了縣衙“拉家常”般的解悶之法了。

    “要我說,咱們縣,還是十幾年前陸家莊的那個疑案才算真正的奇聞異事”,酒勁上頭,羅英也來了興致:“當時我們還小,不知是怎麽回事,後來到縣衙聽老王頭說的神乎其神,挺瘮人的。這事在衙門還真不好說,畢竟是未破之案嘛,不過今天我可以告訴你”。

    羅英繼續道:“十幾年前的一個冬天,一個叫陸家莊的村民一大早竟發現一男一女兩具屍體,村中一家人全部失蹤,而這家人正是女性死者的鄰居。更離奇的是這家主人還曾是刑部的主事,但凶手就像蒸發了一般,一點線索都沒有,真是活見鬼了”。

    十幾年前?又是十幾年前,仲逸今日聽了兩件怪事,卻都是陳年往事。

    如聽朱老大講的那般玄乎,仲逸聽的頗為入神:“二位兄弟,那你們說說,依你們當差多年的經驗,會是何人下的手呢?”。

    羅英不假思索道:“嗨,那大冬日的,還下著雪,晚上動手無人幹擾,從兩具屍體來看,他們應是誤打誤撞,凶手真正的目的應是失蹤的那家人,由此看來,這些人當是專業殺手,而且來頭不小。無跡可尋也不足為怪”。

    羅勇擺擺手道:“嗬嗬,尋到又怎樣?就咱們縣衙的那幫飯桶,除了沈大哥,還能有幾個拿得出手的?若我是此事幕後推手,定能落個死無對證”。

    死無對證?

    仲逸與羅英不由的將臉靠了過去,看羅勇到底有何“高見”。

    “要是我呀,事後就把一起行凶之人全部滅口,沒聽說過嗎?隻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可靠的”,羅勇得意的說道:“怎麽樣,這就叫死無對證?

    目擊之人雙雙滅口,行凶之人全部滅口,那豈不就是神不知鬼不覺,除了真正的幕後主使,還有誰會知曉此事呢?”。

    …………

    月亮慢慢的爬上了枝頭,三人終於是不勝酒力了,想著再次來一個自然醒該是多麽的愜意,迷迷糊糊中羅氏兄弟將仲逸扶進裏屋,之後二人便相互攙扶著回到隔壁房間。

    夜深人靜,羅氏鼾聲此起彼伏,秋風襲來,片片落葉無聲的落在了灑滿月光的院子裏,此番情景倒向是普通農家院中莊稼漢從田地裏勞累一日後的休憩:女人孩子熱坑頭,居家過日般的平靜生活。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戶小孔照了進來,仲逸斜躺在被褥堆裏,早已沒有了睡意。即便住在農家農戶,看著農耕農事,心中卻依舊是那未解之謎。

    “莫非???

    恍惚間一直在拚命找尋答案的仲逸終於豁然開朗:莫非羅勇所說的事成之後殺人滅口之舉的假設,正是朱老大在洞口親眼所見那一幕?”。

    那些被迫跳下懸崖之人不正是被滅口了嗎?

    仲逸完全清醒過來,他起身倒的一碗清水,緩緩澆到頭上:“沒錯,事情都發生在十幾年前,兩者之間有所關聯絕不是巧合,更非偶然”。

    若果真如此,本縣沉冤多年的謎案通過牛頭山仇佶便可打開缺口,對於樊文予來說將是大功一件,而對自己來說,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仲逸有些興奮: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此次借宿王家而誤入牛頭山涉險絕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