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九命 (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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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老張其實內心裏還是想再去一次,但前一日連續五六個小時的滿負荷運算,讓他的身體有些透支,第二天依舊疲憊不堪,老張打消了再去賭場的念頭。休息了兩天,又將上一次出過紕漏的對局反複在大腦中回想了一下,第三天再次去了地下賭場。
這回去時,老張在那賭場裏已經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不少人主動和他打著招呼,他坐到一張空桌旁時,立刻有不少人圍攏過來。其實經常賭博的人,最信運氣和技術,運氣這東西沒什麽規律性,不好把握。但技術是實打實的,當然多數賭徒,在紮金花這種賭博項目上,所謂的技術更多理解為是心態過硬,是相互忽悠的技巧,是無數次失敗累積出來的經驗。但像老張這種,完全靠計算賭博的,他們也是從沒見過,不知老張是什麽路數。
也正因為如此,賭徒們學習的興致頗高,都想通過實際的切磋,了解一些老張算牌的方法,甚至破解了其中的秘密。但可惜的是,這些完全無法模仿,甚至基本規律也參不透。但這一天,老張的運氣並不好,牌局中的小概率事件經常發生,打了三個小時,老張隻不過贏了一千多塊。
老張覺得地下室的空氣過於汙濁,頭也開始疼了起來,索性對桌上的賭徒說了聲抱歉,起身離開,但他依舊沒有注意到,在看牌人群裏那個脖子上帶著刀疤的男人。
幾天之後,老張再次來到地下賭場時,卻被看門的小混混領到了最裏麵的那個大鐵門前,說他們老板請他進去聊聊。老張心裏一緊,心說難道是自己算牌的事讓人家看透了?可那小混混說話非常客氣,甚至是有些恭敬,但手緊緊攥著老張的胳膊,讓他掙脫不得。老張把心一橫進了鐵門,這才發現,鐵門內別有洞天。
裏麵是一個大約兩百多平米的大廳,被分割成了十幾個小房間,每個小房間雖然麵積不大,但裝修得極盡奢華,舒適的沙發,古典的吊燈,鏡麵般的牌桌,厚實的純羊毛地毯。每個桌前都配有一個衣裝筆挺的發牌員,大廳的一側還專門設有一溜的吧台,上麵的各種洋酒飲料一樣俱全,幾個玩累的賭鬼正坐在吧凳上邊品著紅酒,邊竊竊私語著什麽。
這裏參與賭博的人,也與外麵的不同,一個個衣著考究,氣度不凡,應該大多是城裏的企業家和名流,當然也有幾個脖子上掛著大金鏈,手指戴著大號玉扳指的暴發戶,但這些人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全沒有在外麵的囂張跋扈。甚至靠角落裏的包房裏,還有幾個衣著華麗,氣質雍容的女人,似乎也在參與著賭局。
老張還發現,在這大廳的盡頭,還有個厚厚的牛皮包麵的木門,這廳裏的賭客大多從那個門進出,老張這才明白,敢情這些VIP是有自己的通道,並不從他進來的門進出。老張隻用眼睛一掃,大致已經清楚,這個大廳裏的賭客也不下五十人,如果按他之前在外麵聽說的,每局賭場要抽走贏家的一成,老張不禁感歎這賭場用日進鬥金來形容也不為過。
但他想不通的是,那外麵場子的小混混把他帶到這裏幹什麽?
老張被領進最裏麵的包房,這包房裏隻坐著一個人。這人長相十分普通,四五十歲年紀,穿著很是得體,如果不是脖子上長長的傷疤,可以說還有些儒雅的味道。但那刀疤足有半尺長,從臉頰下方一直延伸的衣領裏,不知道衣領裏還有多長。
關鍵是這刀疤還很寬,如孩子的小手指一般,翻出粉紅色的嫩肉,顯得無比猙獰。老張心裏奇怪,挨上這麽一刀,這人是怎麽活過來的?砍他那人又有多大的仇要下這樣的狠手。但老張此時隱約記起來,前兩次來賭場,似乎這人也在圍觀的賭徒中出現過,而且還看了很久。
“張老師,幸會幸會,我姓吳,叫我吳三好了,冒昧把你請到這裏很抱歉,請隨意坐。”見老張進來,那人抬起頭笑著說道。
老張心下又是一驚,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你認識我?”
“張晉國老師嘛,育才中學數學老師,教研組組長,無黨派人士,家住鋼花路32號院四門206,對吧,您夫人叫謝彩英,你還有個十歲的兒子,上前進路小學四年級。”那男人說的很平靜,但老張後背冷汗全出,不由得退了一步,聲音都有些顫抖的問了一句:“你想幹什麽?”
那男人淡淡的一笑,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繼續平靜地說:“很抱歉,張老師,幹我們這行的,也是不得已,經常有鬧事的,也有賴賬不還的,不了解清楚些,人都沒地方找,外麵每天還有管場子借錢翻本的,不探出底來也不敢借不是?”
“我好像沒管你們這兒借過錢吧?”老張又顫聲問了一句,他這人半輩子都在學校裏,什麽時候遇到過這種場麵,早已經雙腿發軟,站立不穩。
“那倒沒有,請坐請坐,張老師,你是我的客人,相信我,我沒有惡意。”那人再次做了個請的手勢,又繼續說道:“我請您來是想和您交個朋友,聊聊天,另外外麵那個場子,人多眼雜,有些人輸急眼了,在我這裏不敢做什麽,但出了門,你又知道他會做什麽?”
老張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這人說得還是很有道理,自己一門心思在實踐中檢驗這賭博裏的概率學,鍛煉自己的記憶能力,並不把贏多少錢放在心上。輸錢那些人可不會這麽想,以前在小公園裏,百十塊的輸贏,未必有人鋌而走險,但前幾天在這地下賭場,經常一晚上成千上萬的進出,這輸紅眼的賭徒什麽事幹不出來?也許那天從賭場出來能安全走回家已經是自己的造化,看來還是在小公園練練算了。
老張想到這裏,潛意識裏對吳三的態度已經有了些變化,再加上腿是真軟,就在沙發裏做了下來。
“張老師,我應該比你虛長那麽幾歲,但我這人喜歡交朋友,尤其喜歡交有本事的朋友。”吳三說著往老張麵前的玻璃杯裏倒了半杯威士忌,又加上幾塊冰。“這VIP區裏的賭客,我全都認識,都是些有身份、有背景、有經濟實力的人,這些人不會把這點小錢看得那麽重,他們是來消遣的,找刺激的,交朋友的,你在這和他們玩玩,絕不會有什麽風險。”吳三拿起麵前的酒杯,喝了一口,緩緩的說著,眼睛卻沒離開老張緊繃的臉。
“可這裏得是有經濟實力的人才能來,對吧?我一個老師,那點收入,在這不合適。”老張連忙接了一句,心裏想的卻是如何能盡快離開這裏。
“張老師,您這話說的不錯,但有錢是一條,我還有另一條,我們必須有交情,沒交情光有錢,恐怕在我這也呆不長不是?”吳三依舊緊盯這老張說道。
老張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又不知如何回答,隻好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口,掩飾自己的不安,卻不想這洋酒入口很烈,嗆得老張連著咳嗽了兩聲。
“張老師,我這人在賭場混了十多年,什麽樣的賭徒沒見過,但真正值得交的朋友幾乎沒有,這裏我至少有三十多個朋友,但這些人我沒把他們當賭徒看,隻能算社會上的朋友,給我點麵子,閑了到我這開開心。真正的賭徒朋友,三年前的麻棍子算一個,替朋友還債,自己賭輸了,再替人家挨刀,衝這仗義,事情又發生在我的地盤,我不能不管不是?”
“邯鄲的趙少成你估計也沒聽說過,這位也算一個,前些年我場子裏來了個老千,還非常有背景,三天卷走了一百多萬,我知道他是老千,但技不如人,抓不到他把柄,眼瞅生意都要黃。趙少成和我就是一麵之交,聽說這事兒跑來,自己砸了一百萬和那老千豪賭一場,趁他得意不備的時候,抓了他個現行兒,敢情袖子裏有個換牌的機關,這才留下了他一隻手。”
老張聽吳三講得血腥,連忙把杯子裏的洋酒一口灌了,再次咳嗽兩聲。吳三倒是不管老張的不適,繼續說道:“張老師,我觀察了你很多天,卻不知道你是如何算牌的,本以為你有了新的出千方法,但現在我覺得你是靠自己的天賦,我並不想你把這方法告訴我,但我希望能和你交個朋友。”
“我知道你這算牌的功夫,其實非常耗費腦力,來VIP室清靜些,有助於你的思考。另外呢,在算牌上你有超乎常人的能力,但對賭博本身,你其實了解的很少,對賭徒了解的更少,當朋友我勸你一句,離那些下三濫的賭徒遠點。”
吳三說著,從腳下拿出一個鼓鼓的大號牛皮紙袋,扔到老張麵前。“張老師,你沒本,我這兒有,算我投資你的技術,你要是虧了算我的,贏了我七你三,你拿一份辛苦錢如何?”
吳三一口氣說完,不再出聲,隻是盯著老張看。老張卻努力想從吳三剛才的話裏,找到一些陰謀的痕跡,可惜想來想去,並沒什麽不妥之處,吳三的說法還透著讓人無法拒絕的仗義。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複。夫物芸芸,各複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複命。複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道德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