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九命 (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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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三見賭場老板遲疑著沒有再開口,直接伸手從包裏把砍刀抽了出來,用手指試著刀刃,冷笑著對賭場老板說道:“蔣大猛,這行兒老子混了十多年,從沒聽說過賭場不讓開底牌的規矩,至少我的賭場,要有人覺得我出千,沒問題,隻要牌局終了,錢撂下,底牌隨便看,咱幹這個就得這樣,這才是規矩。況且今天我給你撂下五十萬,看你一張底牌,我錯了,錢你拿走,我認栽。你要是不接,將來你的賭場出老千的話出去,再來的主未必有我這麽仁義,你想明白嘍。”

    吳三說完站起身,把刀就紮在了發牌員麵前的賭桌,剛剛混不吝亮開的三張手牌上,刀柄還在桌上顫動不止。他麵露凶光,瞪著發牌員又罵道:“不開眼的東西,你不開牌,等我動手嗎?第四張,拿出來。”

    發牌員已經嚇得渾身發抖,吳三的凶名在石家莊的地下賭場裏誰人不知,自己不把牌亮出來,他下一刀,一定是卸了自己的一隻手,再看自己的主子,臉轉向了一邊,連正眼都不敢看吳三。

    發牌員摸到第四張牌,緩緩的翻了過來,在圍觀者的一片驚呼聲中,又一張K露了出來,和剛剛墨鏡男人手牌中的一張一模一樣。在眾人憤怒的目光中,墨鏡男人剛想起身準備奪路而逃,已經被人從後麵一腳踹到,按在了地上。

    與老張想象的不同,之後並沒有發生任何的衝突,賭場老板被吳三拽著去後麵喝茶,墨鏡男和混不吝被倒捆雙手關進了一個小包廂,吳三的人從四下圍攏過來,勸散了圍觀的賭客,從容地把賭桌上的錢放回提包裏。

    老張又恢複了往常的平靜,拎起自己的黑色皮包,在眾人已經有些崇拜的目光中,慢慢朝門口走去,此時的他,內心卻有一點的感傷,他知道,自己在地下賭場的日子算是結束了。和吳三的一個月之約雖還沒到,但估計今天之後,再沒有一個地下賭場敢和吳三開賭局,吳三一統市裏的地下賭場之後,自己也不可能再去了。

    老張豪擲百萬擒老千的故事當年在石家莊轟動一時,但真正賭徒們感興趣的是老張是怎麽知道發牌員手中的第四張牌是老千出千的牌,江湖上有傳說老張是透視眼,有傳說他精通周易能掐會算,還有傳他本身就是出千的高手,憑空往發牌員手中塞了一張牌進去,不一而足卻越傳越神。但其中的奧秘再也無法揭開,老張再沒出現在地下賭場中,他重新回到學校教他的數學。

    吳三是個講信用的人,事情過去以後,他讓人給老張送了一百萬的現金過來。裝錢的提包裏,還有吳三給老張寫的一封信。別看吳三沒上過幾天學,書法倒是認真的練過,一手行書飄逸蒼勁,頗有幾分大師的神韻。

    信裏除了對老張表示感謝外,用了很大的篇幅勸老張不要再沾賭,把自己超強的記憶裏和運算能力用到正地方去,畢竟山外有山,賭場這趟水太渾,不是老張可以把握的。還給老張講了講自己的經曆,詳細的解釋了“三不賭”,解釋了“人有九命,慎者自識,一命為天,一命自守,浮財之局,進退有度,天命之局……”這句話的意思,可惜當時老張講給馬五聽時,馬五卻沒有記住。

    聽馬五的描述,老張應該是個浪子回頭的故事,可跟他在北京的遭遇完全不挨著啊,連忙追問他。

    馬五歎了口氣,說道:“之後的事,老張說的很簡略,大致上是他回了學校過了一年多,經常還有一些賭徒慕名而來找他切磋,他雖然把這些人都擋在門外,但心裏還是很惦記著去賭場的事。後來,他實在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知道石家莊的地下賭場是不能去了,幹脆在一個熟悉的賭徒指點下,跑到了北京西郊一個地下賭場去賭。”

    “開始他還很順利,每個周末去,周日回,不敢下太大的注,就在散台玩,每次還能贏上幾千,之後也許是覺得賭注小,激發不了鬥誌,老張就跑到一千底兒,不封頂的台麵去賭。沒想到碰上了高手,一晚上輸掉了三十多萬。他從家把吳三給他的錢全帶了過去,準備把輸的撈回來,哪曾想一天功夫,不但這一百萬輸了進去,還欠了賭場一百多萬。”

    “老張沒錢還賭債,被賭場扣了十幾天,這下,家裏也知道了老張賭博的事,四處借錢還賬,不知怎的,這事兒還捅到了學校,老張也是時運不濟,正趕上新校長上任,借題發揮,把老張開除了公職。最後還是吳三知道了這件事,替老張還了賭債,老張這才被放了回來。”

    “老張等於是一夜之間,聲名掃地。他媳婦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帶著孩子和他離了婚,老張這才跑到北京,做點小生意,慢慢賺錢,想把吳三的錢還上。之後的事,老常你都清楚了,我知道的也隻有這麽多了。”

    聽完馬五的描述,我心頭不禁疑竇叢生。按理說,以老張出神入化的記牌算牌功夫,在石家莊是早沒了對手,就算說北京的賭徒手段高明些,老張也不至於成了白給的菜。就算老張第一次是輸給了老千,但他為什麽不及時收手,還要把所有的錢都抱過去,變成倒欠賭場一百多萬呢?這情況完全與之前老張的性格沒有一點的相似之處,反差也太大了一些。

    還有,老張為什麽要跑到北京來?他除了教書和賭博,再沒有什麽一技之長,來北京,老張人生地不熟的,又有什麽生意可做?做生意隻是老張呆在北京的幌子,他身上一定還隱藏著巨大的秘密。

    當然我知道馬五已不能告訴我更多的東西,索性開導了他幾句,勸他暫時先不要去領彩票中的獎金,自己會從其他渠道了解了解這件事,如果老張出車禍與彩票中獎沒有直接的聯係,馬五兩口子就把獎兌了,給福利院、希望工程什麽的捐一些,不會有什麽麻煩的。

    把馬五他們勸走,我看了看表,已經快十點了,連忙給曹隊打了個電話過去。曹隊一行人從廣東追到了雲南,但他那個案子已經有了眉目,到了收網之時,聽上去心情不錯。我讓他幫我找人查查老張這個人的檔案,在管片兒派出所有沒有留下老張的記錄,另外我還想看看交警總隊對車禍的勘定報告。

    曹隊很好奇我是如何對這個老張這個人有這麽大興趣,我就把馬五剛剛給我講的故事簡要的說了一遍,曹隊聽完笑著問我,“老常,這事兒聽著是有點怪異,不過,先不說老張是怎麽預測出彩票的中獎號碼,但他以前癡迷賭博,來北京很可能是躲賭債的,他擔心被人知道中獎的事,應該怕的是債主找上門,而後來的車禍估計是個意外,因為沒人希望他死,他死了債可就都黃了。這些事孤立的看都沒問題,但你和馬五硬要把它們聯係在一起,才會覺得後麵有鬼。”

    坦白的說,曹隊的分析還是很有道理,但我總是覺得所有發生在老張身上的事全部歸為巧合,還是難以讓人信服,這些事情之間一定有所關聯,隻是我還沒發現而已。

    見我一直在沉吟,電話那頭兒的曹隊又接著說道:“老常,調查的事兒不用你操心,我估計這邊的事情一兩天就能弄完,回了北京,假我也不休了,我幫你查,明天一早,我給交警總隊打個電話,幫你安排一下,你先了解了解車禍的事。下午我幫你找一下管片兒派出所的領導,你可以去派出所再了解了解情況,不多說了,回來請我吃頓好的。”

    我剛要掛電話,曹隊那頭兒又嘟囔了一句:“老常,你說的那個張老師,我好像見過一次。上回去你那,我去馬五的商店買煙,碰到個人,好像就是他,這人我當時就覺得有點奇怪,可能是我的職業病吧,越是躲著我的,我越要弄清楚。”

    “怎麽說呢,雖然隻是打個照麵,但他的臉色是灰白色的,一點血色沒有,我猛一看還以為是個吸毒的,這人頭發掉的也很厲害,前麵幾乎掉完了,還有就是眼睛,可能是戴深度近視眼鏡的關係,眼珠顯得很大還突出,也不是正常的那種黑色,灰不拉幾的。反正讓人一眼看上去就很不舒服。本來我是想追上去盤問兩句,馬五拉著我說事兒,才沒去。算了,等我回來再說吧。”

    (民有嗜食而飽死者,有婪食而鯁死者,有感食而義死者,有辱食而憤死者,有爭食而鬥死者,人或笑之。殊不知官所以務祿,祿所以務食;賈所以務財,財所以務食。而官以矯佞饞讟而律死者,賈以波濤江海而溺死者,而不知所務之端,不知得死之由,而遷怨於輩流,歸咎於江海,食之迷也。--《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