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九命 (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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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街坊們已經從屋裏抱了床被子出來,把老張抬到了被子上,老張雙眼緊閉,滿麵漆黑,頭發靠頭頂的那部分全部燒焦了,耳朵後麵的頭發還完好,樣子看上去有些滑稽,如同明清時的發型一般。但此時沒人注意這些,都在忙著給他掐人中,按胸口,看來還有得救。

    民警見自己插不上手,連忙用對講機和所裏聯係,催促救護車快來。

    幾分鍾後救護車趕到了胡同口,民警組織人手把老張抬了出去。蔡奶奶也想跟著去醫院,大家怕她上了年紀,再有點閃失,硬是把她留了下來。救護車開走後,值班民警回到院裏,仔細問了一下蔡奶奶當晚發生的事,才弄清楚前因後果。

    原來晚上下大雨那會兒,還伴隨著一陣狂風,蔡奶奶家是個老式的電視機,天線連到房頂的一個竹竿上。估計是風大,把天線吹倒了,電視變成了滿屏的雪花。蔡奶奶等雨停了,就去東屋喊老張來幫忙,扶正屋頂的電視天線。

    老張二話沒說,搬了梯子就上了房,正在他把天線重新和竹竿綁好,往屋頂簷角的孔洞裏插竹竿時,一個炸雷落了下來,當時整個房頂都被那強光映成了紫紅色,一個光球打在天線上,一下就把握著竹竿的老張包裹了起來,老張哼了一聲,倒在了房頂上,接著又順著屋簷的瓦片滾了下來。

    還好屋簷下有個葡萄架,老張落在葡萄架上。葡萄架由一寸多寬的木條紮成,老張落在上麵,木條從中間斷開,老張又摔到了地上,當時就一動不動了。蔡奶奶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跑過去扶他時,發現老張已經沒了呼吸。蔡奶奶連忙去隔壁院子喊人,隔壁鄰居趕來摸了摸老張的手腕,發現還有微弱的脈搏,這才忙著給急救中心打電話,給派出所打電話。

    值班民警做完了記錄,蔡奶奶也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幸虧是送的及時,老張到醫院時,心髒已經停跳了,搶救了半個小時才給救回來,不過好消息是,老張除了有點局部燒傷外,胳膊落地時小臂骨骨折了,身體其他方麵沒什麽問題,大約一周左右就出院了。

    我放下這一份記錄,又拿起下一張,是九七年十二月份的,和89號院沒什麽關係。事情發生在正義路口。正義路口有座五層的老居民樓,因為正好臨著街,往來的行人很多,有廣告公司在那個樓頂上豎了一個五米高,十幾米長的廣告牌。

    那年冬天刮大風,氣象台說,風力最大時達到了九級,再加上廣告公司製作時有點偷工減料,大風把那廣告牌吹下來了。還好當時是晚上八九點鍾,路上的行人不多,沒出人命。但掉下來的鋼架把附近停的幾輛車給砸了,派出所出警時,向圍觀的群眾了解了情況,這份出境記錄就是當時在場的目擊者留下的證詞。

    我簡單翻了兩頁,沒發現什麽異樣,疑惑的看了看李副所長。李副所長苦笑著對我說:“當時離廣告牌最近的目擊證人就坐在路邊停的一輛捷達車裏,這輛車的車頭被廣告牌砸癟了,車裏的人看到了廣告牌掉落的整個過程,因為當時他正在路邊停車,再早十分之一秒,或者開快那麽一點點,就給砸裏麵了。這個就是車裏其中一個人的情況說明。”

    李副所長邊說邊指著那頁紙最下麵的幾行字。我仔細看了看,猛地發現那行字的最後有個手寫的簽名,赫然就是張晉國。

    “車裏的是老張!李所長,老張好像不會開車,那開車的人是誰,你知道嗎?”我顧不上掩飾自己的震驚,向李副所長問道。

    “不知道,當時沒有留下任何的記錄,這份出警記錄被翻出來,也是湊巧,我今天安排查資料的民警,正好是哪天出警的民警,他覺得當時被砸車裏的人命有點大,言談舉止像個老師,就下意識的留意了他的名字,今天一下想起了,才翻出了這份出警記錄。”

    “老常,你來之前,我大概翻了一遍,你說,人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是?可這老張,多少次大難不死了,可怎麽後頭跟的都是難呢?見過點兒背的,沒見過像他這麽背的。如果換成是我,估計早受不了這些嚇唬,自己跳河算了。”李副所長一邊感慨著,一邊遞了根煙給我。

    他的問題我卻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但一個人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碰上這麽多的生死瞬間,這不合常理,反常即是妖,這裏麵一定還有我沒想到的因果。

    李副所長見我沒搭話,又遞給我幾張紙,“老常,你再看看這個,和那個張老師沒什麽關係,但和89號院有關。”

    我接過這幾頁紙,仔細看了一遍,依舊是蔡奶奶報的案,時間則是從九七年的十一月一直到九八年的三月,有四次之多。但每一次的內容都差不多,有關虐殺動物的。

    第一次發生在九七年十一月的中旬,這年的北京剛經過一場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積雪沒過腳麵,一片萬物肅殺的景象。一大早,蔡奶奶就在院子裏掃雪,掃著掃著,她發現院子西北角那顆大槐樹下,雪地上有點點滴滴已經封凍上的血跡,黑紫黑紫的,蔡奶奶覺得奇怪,大冬天的這血跡是從哪來的?

    院子裏的大槐樹有上百年的曆史,估計比這院子的歲數還要大些。這樹要兩人方能合抱,巨大的樹冠幾乎遮蓋了半拉院子。到春天時,槐花盛開,香氣半條胡同外都能聞得到。每到槐花開時,89號院就會非常的熱鬧,街坊鄰居都來采槐花。

    那條胡同裏的槐樹其實挺多,但大家就是喜歡89號院裏這棵,說它的花更香也更甜。采下來的槐花大家剁碎了,絞上肉餡包餃子,是難得的應季美食。

    蔡奶奶發現那血跡就在樹下一平米左右的一小塊裏,其他地方都沒有,她意識到了什麽,抬頭向槐樹上望去。

    此時的大槐樹,樹葉早已落盡,隻剩下棕黑色的枝椏在寒風中微微搖擺,枝椏上的積雪紛紛攘攘飄散著,形成淡淡的薄霧。蔡奶奶發現在最大的一根枝椏上,有個黑影隨著寒風在輕輕擺動著。蔡奶奶眼神不太好,連忙喊來蔡老爺子,蔡老爺子戴上眼鏡,仔細看了半天,說好像是誰家的臘肉掛在上麵了。

    東屋的老張出門辦事,昨晚沒回來,蔡奶奶就喊來隔壁院的小六子幫忙來看看。小六子今年剛二十,技校畢業後剛聯係上工作,過了年就去報道上班,這段時間沒事,正好在家貓著。

    小六子搬了個梯子爬上了樹,樹上積雪挺多,費了很大力,幾次險些摔下來,這才攀上最粗的那個枝椏,順著著粗枝再往前挪兩步,小六子離那個掛著的黑影已經不到兩米的距離。

    小六子定睛仔細看了看,頓時就變了臉色,身子一晃,險些沒有栽下來,他用右手緊緊抓住一根粗枝,這才穩住了身形。

    見小六子這樣的反應,蔡奶奶心頭更是疑惑,連忙問他上麵到底是什麽。小六子喘了半天的粗氣,這才說他也沒看清,他從背後拽出一根一米多長的晾衣杆,又往前挪了一步,用晾衣杆捅了捅吊在樹枝間的那個黑影,似乎終於弄懂了那到底是什麽,臉上的肌肉頓時扭曲了起來,晾衣杆一扔,也顧不上危險,緊挪了兩步,死死抱住樹幹,蹲了下來。

    蔡奶奶心裏更是詫異,心想這小六子到底看到了什麽,怎麽跟撞了鬼一樣?又怕問他讓他分心,再從樹上掉下來,隻好在下麵等著。

    不想小六子抱著樹幹蹲了下來,還幹嘔了兩聲,折騰了半天才爬下樹。這時他已是麵如死灰,氣都喘不勻。蔡奶奶知道現在問,小六子怕也很難說得明白,索性拉著他進了屋,給他泡了杯濃茶喝了。

    歇了一會,小六子慢慢緩了過來,這才告訴蔡奶奶樹上掛的是什麽。應該是一隻被剝了皮的貓,貓的腹腔被破開,內髒全部翻了出來,剝下來的皮把貓的後肢困住,看上去應該是在貓活著的時候就被剝皮陶心,手段太過殘忍。而且貓的雙眼也被剜去,血活著雪水,凝結在一起,看上去別提有多恐怖。

    聽了小六子的話,蔡奶奶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誰和貓有這麽大仇,要下這樣的狠手。連忙就給派出所打了電話。

    民警來了問了些情況,把貓從樹上取了下來,大家這才注意到,貓的頭頂還被鑽了一個酒杯口粗細的洞,白花花的腦漿纏著血水被凍成了血豆腐般的一團。

    (清靜恬和,人之性也,儀表規矩,事之製也,知人之性則自養不悖,知事之製則其舉措不亂。發一號,散無競,總一管,謂之心;見本而知末,執一而應萬,謂之術;居知所為,行知所之,事知所乘,動知所止,謂之道。--《通玄真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