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九命 (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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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裏感歎,曹隊這領導當的越來越有進步了,連我在交警總隊大概呆多久都能判斷出來,馬上又給我安排了下一站的調查工作,做他的下屬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按短信上的電話打過去,接電話的正是李副所長,和他說明了來意,他約我下午兩點在所裏見麵,他先安排民警查一查,有哪些關於這個張老師的資料,幫我整理一下。

    下午兩點,我來到派出所,門口的民警把我帶到李副所長的辦公室,推門進去,裏麵卻是煙霧繚繞,好似什麽洞天福地一般,隻是味道太嗆了,連我這抽煙的人都有點受不了。辦公桌後的李副所長好象絲毫沒有意識到,依舊叼著根煙,手裏拿著張紙反複看著。

    見我進了門,李副所長連忙笑著站起身,走過來和我握手,把我讓到一邊的沙發上。“老常同誌吧?您好您好。聽曹隊跟我提了好幾回了,敢情您就住我們派出所的管片兒,早該去您那拜訪拜訪。”

    說完客套話,李副所長從桌上拿過幾張檔案資料遞到我的手上,又說道:“您說的那個人,我安排人查了,資料都在這兒,您先看看,沒想到啊,沒有你們提醒,我還真不知道我們這片兒裏還藏了這麽個人物。”

    “怎麽,這人很奇怪嗎?”李副所長的話讓我很詫異,難不成派出所裏還有他很多的案底?

    “哎,一時說不清楚,您先看這張,那個老張是石家莊一所中學的數學老師,後來因為聚賭被學校開除,九七年四月份來的北京,就租住在育英胡同89號院,到現在已經一年半了,這人平時早出晚歸的,和街坊都沒什麽走動,甚至胡同裏很多住戶都不知道這個人。”說著李副所長遞給我一張紙,是一張流動人員的登記表。

    “那個89號院的房主姓蔡,老兩口住著,有個兒子,一個閨女。兒子九五年就出了國,沒兩年兒媳婦帶著孩子也過去了,女兒嫁到了深圳,逢年過節才回來一趟。老兩口住那麽大一個院子也瘮得慌,就把東西兩個廂房租出去了,張老師住在東廂房,已經住了一年多。西廂房的租客不太固定,三五個月就換一次,最近租住的是個河北邯鄲人。”

    聽了李副所長的話,我是不禁一愣,隨即脫口而出:“邯鄲人,難道是姓趙?”

    李副所長也驚訝地看看我,“看不出啊,老常,這些事兒你都了解過了?”

    我搖了搖頭,連忙說道:“瞎猜的,瞎猜的,我隻是覺得所有的事已經太蹊蹺了,不會在意再多個巧合。”嘴上雖這麽說,但心裏在想,這事恐怕已經不能用蹊蹺來形容了,可趙少成為什麽要和老張住在一起?難道他們並沒有收手?

    李副所長又拿出幾份材料遞給我,“老常,你再看看這個,那個老張身上的事兒真是不少啊。”

    我接過李副所長的材料,是幾份派出所的接警記錄和出警報告,都與那89號院有關。所有的記錄時間是九七年九月到九八年五月之間。

    最早的一份,報案的是蔡家的老太太,她舉報自己家的租客半夜偷聽敵台。這舉報的內容有點匪夷所思,要放在十幾年前,恐怕還是個大案,現在互聯網都有了,衛星電視也快普及了,誰還半夜聽那玩意兒?

    但派出所還是出了警,是當作民事糾紛協調來處理的。出警的警官詳細了解了情況,原來蔡老爺子已經七十多歲了,有個神經衰弱的老毛病,晚上常常睡不著覺,外頭有一點響動,睡著了也會驚醒過來,所以最怕鄰居晚上睡得晚,鬧出些動靜。當時他們老兩口願意把房租給老張,也是因為他看上去很斯文,喜靜怕吵,沒有什麽愛串門的朋友。

    老張搬進來頭兩三個月還好,晚上九點一過,東廂房就沒什麽聲音了。但過了一陣兒,蔡老爺子就開始聽到收音機發出的絲絲的電流聲,隨然很微弱,但持續的時間很長。要是音樂廣播什麽的,蔡老爺子也就忍了,可偏偏是沒有電台時的那種電流忙音,有時候還要整整響上大半夜,淩晨快天亮時才停,折騰的蔡老爺子耳朵堵上了棉花也沒用,一閉眼,耳邊就是那種絲絲拉拉的聲音。

    蔡奶奶到東屋找了老張,老張的態度很誠懇,一麵道歉,一麵說自己一定會注意。接下來那電流聲是停了,可夜裏一點多鍾,聲音又響了起來,估計是老張看老兩口睡了,這才開的收音機。但蔡老爺子聽到那聲音立刻就醒了,又是半宿無眠。

    蔡奶奶第二天又去找了老張,老張的態度依舊誠懇,說自己以後晚上用收音機把耳機戴上,把蔡奶奶勸了回去,可安靜了兩天之後,又出了新的問題,經常半夜裏從東屋傳來“啪啪”的響聲,開始老兩口以為老張用了電蚊拍,後來發現不是,那聲音非常的有規律性,而自己家裏的燈泡會隨著這啪啪聲,一明一暗的。

    蔡奶奶再去找老張時,老張顯得很無奈,他辯解說自己確實戴著耳機,那個啪啪聲,應該是院子裏的線路老化造成的,他也沒有辦法。對老張的說法,蔡奶奶是根本不信,老張搬來之前線路一點問題都沒有,為什麽單單他搬來後出問題?

    蔡奶奶找了個老張出門辦事的時間,用自己留的備用鑰匙偷偷進了老張住的東屋,想去看看那怪聲的來源。這一進去把蔡奶奶嚇了一跳,東屋裏靠牆的寫字台上,高高低低堆了足有五六個大小各異的收音機,有兩個蓋子還被打開,露出了裏麵各式各樣的晶體管,桌上攤著改錐,烙鐵,似乎老張離開前還擺弄過。蔡奶奶哪裏搞得清老張在弄什麽,連忙退了出來。

    這天晚上,老兩口都沒睡好,蔡老爺子是因為那個不知道何時響起的啪啪聲,蔡奶奶則是在想老張那一屋子的收音機,這到底是要幹嘛啊?第二天一早,政治覺悟很高的蔡奶奶再也坐不住了,她跑到了派出所,把老張的事一五一十給舉報了。

    接到報案的派出所也是哭笑不得,但受不了蔡奶奶的死纏爛打,隻好再次派人去了解情況,順便調解調解。對民警的到訪,老張既驚訝又緊張,但聽了民警的來意,老張才慢慢平靜下來。老張告訴民警,自己是個無線電的愛好者,以前又是老師,下海以後很想用自己的專業知識搞點小發明,這些收音機都是買來當零件用的,至於到底自己要發明什麽,沒成功之前還是不方便講。

    老張的話在加上他身上與生俱來的老師氣質,還是很讓人信服,民警不再懷疑他的那些設備,連蔡奶奶都有些不好意思,也許這個張老師真的能發明出什麽劃時代的東西,要是因為自己老兩口睡不好覺而夭折了,那自己不成了國家的罪人?

    對之前發生的事情,老張再次給蔡奶奶道了歉,並且提出了補救的措施,老張找時間去買些隔音材料回來,把東屋和老兩口的房間都重新包一遍,做個隔音層出來,這樣就不會有問題了。

    兩周之後,民警又去了89號院走訪,老張的效率很高,兩個房間的隔音牆都弄好了,而蔡奶奶覺得老張搞科研很辛苦,不再讓他在外麵吃飯,每天多做一點,給老張送屋裏去。這樣,偷聽敵台的案子就這樣結案了。

    看完這個卷宗,我隱約覺得老張在隱瞞著什麽,他是個數學老師,一個癡迷於概率學的老師,怎麽會對無線電感興趣?但他的房間裏,有這麽多收音機,一定有它的作用,可如果隻是用來收聽廣播,為什麽要弄來這麽多台呢?

    第二份接警記錄發生九七年的十月份,敵台事件後的一個多月。

    那時已入秋,但北京的天氣有點反常,連著下了三四天的雨,晚上**點鍾開始下,淩晨時就停了。北京的秋雨淅淅瀝瀝的,都不大,但十月十三號那天卻是狂風大作,暴雨瓢潑,還響了幾聲炸雷。派出所接到報案電話時,已是晚上快十點鍾,蔡奶奶打來的,聲音顫抖得聽不太清楚,值班的民警費了很大勁兒才搞明白,她們院裏的老張被雷劈了,現在死活不知。

    每年裏,落雷劈到樹,劈到高壓線,劈到汽車的總有那麽幾件,可劈到人,值班民警也是頭一回聽說。他馬上給急救中心打了電話,騎上車就奔了89號院。到院裏的時候,附近的街坊已經來了幾個,吵吵鬧鬧的在院裏忙活著什麽。民警一進院兒就聞見了一股子焦糊的味道,跑過去一看,老張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渾身濕漉漉的,雙眼緊閉,嘴唇蒼白,一動不動。

    (老子曰:人有三死非命亡焉:飲食不節,簡賤其身,病共殺之,樂得無已,好求不止,刑共殺之,以寡犯眾,以弱淩強,兵共殺之。--《通玄真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