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九命 (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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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隊並沒有回答小雷的問題,睜開眼,轉過頭,反而問了我一句:“老常,你說這貓在什麽情況下才會發出那種呼嚕呼嚕的聲音?”我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等我做答,曹隊卻向我點點頭,繼續說道:“我們家那口子喜歡在家裏養些小動物什麽的,我家現在跟個小動物園似的,貓就有三隻,這個聲音我還是能分辨的出來,但我很少聽到貓會發出這樣的聲音,隻有一次,我們家的貓在院子裏撞上了一隻大號的鬆獅狗,嚇了一跳,毛兒全豎了起來,發出的就是這樣的聲音。”
“我家那口子告訴我,貓隻有在受到極大的驚嚇或受傷的時候,喉嚨底下才會有呼嚕呼嚕的聲音,錄音裏那貓顯然是對那個靠近它的腳步聲發出的聲音。”
曹隊的話,忽然讓我在記憶深處觸碰到了什麽,雖然並不能對錄音的事有任何的提示和解讀,但我依舊習慣的接受這種指引,把心裏的感受先表達出來。
“我們常說貓有九命這句話,大多數人都覺得這是說貓的命大,從高處掉下來,若是一般的動物早摔成了肉餅,而貓一點事兒都沒有。其實,貓有九命,並不完全是這個意思。”我接著曹隊的話說道。
“貓有九命這句話,在東西方的傳說中都有,但代表的含義卻截然不同,也許是東西方文化上的差異。西方貓有九命的說法,來自於遠古的巫術,是說女巫可以占據自己所養貓的軀體,可以理解為把自己的魂魄附身在貓的身上,以獲取貓的靈力,也可以借助貓的身體躲避災禍,但一隻貓隻能被附身九次,之後就會拒絕女巫再進入它的身體,這就是九命的來由。”
“而在東方,貓有九命的說法來自於佛經《上語錄》,上麵說:“貓命有九,係通、靈、靜、正、覺、光、精、氣、神。指的是貓的九種靈力。這裏麵還有個傳說,我記得是講,貓可以修煉成仙,每修煉二十年,做善事,就會長出一條新的尾巴,當貓長到八條尾巴時,會得到一個警示,幫助他的主人實現一個願望,願望完成,長出第九條新尾巴的時候,就功德圓滿了。”
“但貓往往修煉到第九條尾巴時,就有一條舊尾巴會斷掉,成了個因果的死循環,湊不齊九條尾巴而不能真正成仙。那個傳說講有一個執著的貓,不知修煉了多少年,也不知斷過了多少尾巴,但始終無怨無悔堅持著自己的修煉。有一次,它從狼爪下救了一個放羊的少年,而這個少年也成了他的新主人。但當貓詢問少年的願望時,少年總是笑而不答,說還沒有想好。”
“這樣過了很多年,少年長大成人,也知道了九尾貓的故事,終於有一天,貓再次詢問少年的願望時,少年告訴它,他的願望就是希望貓能有九條尾巴。因為少年拋棄私欲,感恩回報的善願,貓終於修煉出了第九條尾巴,而成了仙。這故事講得的是,修道的天機,修道者最終的修煉,其實是碰到一個甘願讓他修得圓滿的人。”
這故事講完,大家都默不作聲,似乎都沒有搞懂這個佛經故事與老張的事兒有什麽關係,但又都從故事裏悟到了一些玄機。
“但至少東西方關於貓有九命的說法,都證明了一點,就是貓有通靈的神力,可以改變事件發展的進程,隻是我們不知道,向遠林為什麽要用這麽殘忍的方法,殺死這些貓,而這麽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常叔,你剛才講的故事,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也許向遠林是那隻修練的貓,而老張給了它最後一根尾巴?”小雷若有所思地問道。
“誰知道呢,但如果這真是向遠林修的道,也是魔道。自古識天機者折壽,泄天機者天遣,向家不會不知,但每一代又都如修道般執著,一定這其中有巨大的誘惑。關鍵是老張,拚上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以身引毒,我實在是想不出,這天機倒底有什麽魔力。”
我們從技術處出來,小雷又拿著滿紙的數字去找擅長密碼破譯的同事。曹隊開車送我回家,快到胡同口時,曹隊把車停了,硬是拉著我找了個小飯館坐下,要了酒菜。這家小飯館在胡同裏麵,平時生意就很是清淡,現在也就隻座了我們一桌顧客。
我知道曹隊有話要對我講,索性把酒瓶蓋開了,陪他喝了幾杯,等著他的下文。
幾杯酒下肚,曹隊臉上泛起了紅光,但我覺得自從去了石家莊,他就變得有點心事重重,沒等我開口詢問,曹隊已經打開了話匣子。
“老常,你還記得幾年前西郊那個借屍續命的妖樓案?”
我點點頭,這件事我當然記憶深刻,隻是這案子背後,關於修煉永生家族森嚴的家規和超越常理的詭異思維,對曹隊而言隻是一知半解,我不知道他此刻重提舊事的深意。
“那回,我們去到那樓裏,在一個裝修了一半的房間,貼著水管聽樓裏的聲音,小段說他以前聽到過打麻將的,拉二胡的,唱戲的,但那天,我從水管裏並沒有聽到這些,而是聽到一種腳步聲。”
“這事兒你跟我說過,當時我也聽到了,隻是老曹你的聽覺是專業訓練出來的,比我厲害的多,我沒你聽的那麽真切,但那腳步聲的確是存在的。怎麽了?和老張這事兒有什麽關係?”看著曹隊滿腹的心事,我還是非常的好奇,今天我麵前的曹隊明顯與往日不同,我卻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裏。
“老常,你是知道的,我是一個堅定的唯物論者,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如此。後來和你一起接觸的事情多了,見到的怪人也多了,但依舊在找那些怪事裏,合理的科學的解釋。但那次在妖樓,聽到那個腳步聲以後,我其實變了很多,我並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麽,但我當時就覺得那腳步聲非常的熟悉,可我們都清楚那絕不可能。”
“好在不久之後那案子就結束了,我自然再不會把那腳步聲放在心上,但那之後,我開始經常的做噩夢,夢裏其實什麽都沒有,一片黑暗,沒有一絲的光線,我唯一能聽到的就是這個腳步聲,雖然我什麽也看不見,但那腳步聲好像就在身邊,但無論我如何分辨,如何摸索,什麽都沒有,我隻好重新仔細的分辨那個腳步聲。”
“這個夢大概持續了幾年,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會做一次,為這事兒我還找過周程,他認為我隻是工作壓力打了,再加上童年時我受過什麽刺激,比如被關進小黑屋或被困在什麽狹小的空間裏,但你知道,我爹嚴厲是嚴厲,罰站,挨打什麽的常有,但我從不記得被關過小黑屋。周程給我開了點幫助睡眠的藥,吃了以後好了一些,做夢的次數下降了,但那夢依舊會出現。”
“最近這一年,雖然做夢的次數不多,也許是因為我每次都仔細去聆聽的原因,我開始能慢慢勾勒出黑暗中那個我看不到的行走者的樣子,個子不高,五十多歲的年紀,背有點駝,左腳有點跛,所以走路一腳深一腳淺的,而且步幅很小,步頻也很慢。隻是他的模樣我還完全想象不出來,但我總覺得我離那一天已經非常近了。”
這些話從曹隊嘴裏說出來,讓我震驚無比。這與他的唯物論沒一點關係,而是他夢裏的狀況讓我無比驚訝。一個人的夢境其實千差萬別,但絕大多數都是一個個場景以及場景中的人物所組成,而我們大腦對夢境的記憶更多也是碎片化的,更多的夢中情節,其實是大腦對於場景的回憶,二次加工來的,這就是我們經常覺得夢境好像是電影,並不真實的原因。
但在我的印象裏,夢境中好像並不存在聲音,雖然夢裏會有人物的對話,會有驚濤拍岸,會有深穀鳥鳴,會有古寺鍾聲,但那些顯然並不是耳膜的神經元真的接收到聲音的震動而傳遞給大腦的,其實依舊是大腦對那些場景的想象,是我們熟知的聲音。
但像曹隊這樣,整個夢裏什麽都沒有,黑暗一片,而他整個夢境就是在傾聽黑暗中的那個腳步聲,這真是聞所未聞,更是我未曾經曆過的。但真正讓我震驚的是,曹隊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他的夢境難道還與老張的事有關聯?
曹隊見我楞在一邊沒有說話,嗬嗬地笑了兩聲,拿起啤酒杯和我碰了一下,又說道:“不提這些,我們還是接著說老張的事。”
“等等,曹隊,你的意思不會是你在錄音帶裏聽到的腳步聲和你夢中聽到的一樣吧?”我再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問了一句。
(都來眼前事,知足者仙境,不知足者凡境;總出世上因,善用者生機,不善用者殺機。--《菜根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