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九命 (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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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知應該怎麽解釋,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老張屋裏的另外一個人,很像是我夢中那個腳步聲的主人。”曹隊說著端起酒杯,苦笑著搖搖頭,一口把酒幹了。

    曹隊的話讓我的思維無比的淩亂,這些事件和人物之間完全沒有關聯,但明顯曹隊不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這真的是冥冥中的巧合,還是另有所指?

    曹隊見我沒有接話兒,又接著說到:“老常,也許是我被那怪夢困擾得久了,有些杯弓蛇影了,我其實想告訴你的是,對錄音帶上的腳步聲,我可以做出些準確的判斷。”

    “首先,從那腳步聲的空間位置上看,它最初應該在老張身後半米左右的位置,之後移動到屋子正中,停留了一會兒,又轉向屋子的西南角,那個角落是貓發出呼嚕聲的地方。”

    “爾後又繼續走回最初的位置,這一圈兒即使是年過古稀的老人,也不會用超過半分鍾時間,但這個腳步聲整整用了四分鍾之久。這也絕不是邊走邊停邊思考的情況,因為這種緩慢是因為步頻極慢造成的,一起一落要用去比正常人多四倍,甚至是五倍的時間,全身重量集中在一條支撐腿,滯空這麽久,這又是正常人無法做到的。”

    “還有腳步聲的輕重更讓人無法理解,當然會有錄音效果的問題,但腳步聲輕得還是遠遠小於正常人的體重,按我之前夢裏的經驗,這個腳步聲的主人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曹隊一口氣講完,重新拿起筷子吃了幾口菜。我幫他把酒倒上,又問他,“曹隊,既然對腳步聲有這麽深的研究,那你一定已經有了答案。”

    “答案談不上,倒是有兩種推測,不過我先提個建議,再說推測吧。”我注意到曹隊說話時,表情有些落漠,連忙問他:“曹隊,還建議啥?你要覺得對,就按你的來,我聽你的。”

    “老常,老張的事兒查到這裏,我覺得差不多了,沒必要再深入,查到最後,也隻是死了幾隻貓,老張背後的事兒再神奇,還是死於意外的車禍,這些事實變不了。”

    我點點頭,表示對他的話非常讚同,示意曹隊繼續說下去。

    “我做的猜測嘛,其一,錄音帶上的腳步聲,和我們那年在西郊妖樓聽到的那個腳步聲一樣,都不是活人的響動,所以那聲音一靠近貓,貓就會呼嚕呼嚕的叫。但這個腳步聲的出現恐怕當時的老張也並不知道,他戴著耳機,在接收脈衝信號。”

    “其二呢,即使是些鬼怪妖狐的事兒,也不至於象慢動作一樣走路,老常,你說會不會屋裏也有個象玄門一樣的東西,讓裏麵的時間變慢了呢?也許,我那種熟悉的感覺,正是玄門裏的時間停滯感。”

    不得不說,曹隊的推測有一定的道理,但依舊有個很明顯的紕漏。

    “曹隊,玄門的出現是古以有之,就是趙家人也隻能暫時封印,並不能消除或移動位置,所以玄門不可能是老張搬進院之後才出現的。另外,玄門都在地層深處,所以才有海眼井和地麵相通,但老張那屋裏和院中都沒有井。”

    曹隊點點頭,“老常,你說的有道理,但老張那個接收裝置,也許並不是接收上麵的訊號?如果玄門改變了時間流逝的速度,那麽玄門內的時間在彩票開獎時,玄門外還沒有開始,這時知道了最終的數字,便可以利用這個時間差買到中獎的彩票。而那個時間的世界裏,也一定會有廣播,電視在公布獲獎結果,老張的裝置完全有可能接收到,是不是?”

    “如果是可以接收,那向遠林還需要老張的記憶能力,需要他的概率學知識做什麽呢?”我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但內心不得不承認,這是到目前為止最合理的解釋。

    “這個我也回答不上來,也許是因為時空的錯亂,接收到的訊號變成了亂碼或數字,不再是聲音?也許是有太多的訊息混雜在了一起,必須一個一個擇出來?總之,老張一定是因為屋裏的接收裝置,而獲知了中獎的數字,也因為中獎而必須用貓作魂引,來避開天譴。於是,當魯小娟複製了中獎號碼,打亂了老張和向遠林原本的計劃,魂引失效,這才有了老張的意外。”

    一瓶二鍋頭,不知不覺間,已被我和曹隊喝掉了一半,也許是心裏有事,亦或是這幾天兩地奔波的疲勞,我已經有了頭重腳輕的感覺。連忙倒了杯熱茶,灌下兩口。

    “曹隊,我同意你的推理,但有一點我想得不同,這件事向遠林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我總覺得,他在證明天機到底是什麽,而不是買彩票。過去,我們總認為,天機就是未知事物未來發展變化的規律,但真若是如此,天機就是客觀存在的,那麽為什麽泄露天機,會遭到天譴呢?”

    “你剛剛的推測,給了我一個新的啟示,那就是,天機的泄露,會讓目前時空中的人,有機會改變未來,改變已知曆史的進程,而這個改變會造成不同時空同一事件的前後矛盾,變成一個悖論的死循環。”

    “假定我們的世界有天的存在,好象是一個複雜程序的設計者,那麽它遇到死循環,要係統崩潰時,它會選擇怎麽辦呢?一定是刪除造成矛盾的錯誤數據,於是便有了天譴。”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向家一定是已經洞悉了天機,而正在尋找躲避天譴的辦法。於是才有了魂引,用一個新的騙局,騙過糾錯機製。老張顯然找到了洞悉天機的辦法,而向遠林擁有躲避天譴的手段。隻是他們在驗證實驗的過程中,發生了馬五和魯小娟這個意外,而造成天譴回到正確的軌道。”

    曹隊聽完我的補充,怔了半晌,又搖搖頭問我:“老常,你說,假如向遠林和老張成功了會怎麽樣?”

    “不知道,咱倆兒既不清楚天機到底是什麽,也不懂躲避天譴的方法,如何能預測呢?但如果上天真如我比喻的,是個更複雜的電腦程序,那老張和向遠林就如同是個電腦病毒,他們成功的結果,就是電腦係統的崩潰。”

    “既然電腦係統崩潰了,那麽恐怕隻有格式化硬盤,重新安裝一個係統。”

    “那我們都應該感謝馬五和魯小娟了?沒有他們,我們現在的世界已經崩潰了?怎麽聽上去比問遠林和老張的事更加的荒誕?”曹隊搖搖頭,懶散地靠在椅子上。

    “崩塌總是從局部開始,一點點不斷地擴大麵積,而且,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老張這件事是不是也是上天設定好的程序。所以呢……”還沒等我說完,曹隊已經把話接了過去。

    “所以呢,這故事其實是告訴我們離天機遠點,我離那腳步聲遠點兒,你離玄門遠點兒,各安天命,對吧?”

    我朝他笑笑,“曹隊,我算看出來了,反正你這兩天翻過來掉過去的,就是一件事,讓我不要再查下去對吧?沒問題,我們可以把這事兒放下,但我想我們最後還是再看一眼老張的屍體?”

    “同樣沒問題,咱可以明天就去,可我們看到老張的屍體又會怎樣呢?”曹隊端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

    “你就把它當作程序的一部分好了。”酒到此時,我方才感覺到它的辣嗓兒。

    第二天一早,曹隊和小雷接上我,一起去了阜外醫院的太平間。太平間在附樓的地下室裏,因為屬於還沒有結案的屍體,老張被單獨存放在冷庫最裏麵。

    雖說太平間我進去過不止二十次,但那種死亡的氣味,依舊讓我頭皮發緊,渾身發冷。

    老張的屍體被拉出來的那一刻,大團的白色霧氣順著他已經癟陷下去的兩腮,向四下散開去。雖然眼鏡早不知去向,但老張因為深度的近視,眼球向外突起著,看上去如同半睜半閉一般,而瞳仁完全變成了紫黑色,讓人不寒而栗。

    小雷似乎看出了我的詫異,在我旁邊低聲說道:“老常,屍體的下半身幾乎碾爛了,眼底受壓力影響,應該是眼底毛細血管破裂,血液凝固後,變成了這個顏色。”

    小雷的話還沒說完,曹隊咦了一聲,指著老張的頭頂,讓我們過來看。老張的後腦部分,被鑽開了個杯口大小的洞,裏麵青灰色的腦液凍成了凍豆腐般的模樣,不鏽鋼台麵上還散落著一小片白森森的骨碴。

    曹隊神色鬼詭地看了我一眼,一旁的小雷飛快的從包裏拿出一疊紙,翻看了一遍不解地說道:“曹隊,屍檢報告上沒有頭部創口的記錄,這洞是進停屍房後開的,可這到底是為了什麽?又是誰幹的?”

    “難不成老張自己就是個魂引?”曹隊若有所思地嘟囔了一句。

    那一天之後,我們停止了關於老張意外死亡事故的調查。困擾了曹隊很久的怪夢,也不知因為什麽不再出現,當然,那夢幾年後與曹隊重逢時,我們才恍然大悟其中的原因。

    馬五和魯小娟商量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去領那個五百萬的特等獎,這也成了全國第一個棄獎的特等獎。但事情說起來也真是夠怪的,自從那之後,馬五彩票點的生意忽然火爆起來,銷售額連續七八期排全北京彩票網點的第一名。

    連帶著,小商店的生意也徹底翻了身,到新千年時,馬五已成了擁有七家連鎖超市的成功人士。

    九九年初時,在西北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完全迷失了方向的我和小雷,坐在沒油的越野車裏,等待救援。百無聊賴的小雷告訴我,老張意外車禍事件,當時在局裏是掛了號兒的,可不知為什麽,曹隊碰都不碰這事兒,隻是交給了小雷處理。後來老張的那些設備都封存在了檔案庫裏,收設備的時候,技術處在老張那房子的後牆,發現了一根三十多米長的銅管,一直插入地下深處,另一邊卻與房間內的接收設備相連。

    小雷一下就明白了這銅管的用途,連忙給曹隊匯報,可曹隊決絕的命令他,隻管封存物證就好,其它的一律不用管。特別是老張筆記本上標注的數字,更成了最高級別的保密文件,雖然並不會有任何人搞得懂。

    (凡決物,必托於疑者。善其用福,惡其用患;善至於誘也,終無惑偏。有利焉,去其利,則不受也;奇之所托。若有利於善者,隱托於惡,則不受矣,致疏遠。故其有使失利者,有使離害者,此事之失。--《鬼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