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地火 (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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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礦長搖了搖頭,苦笑著說:“曹局,咱礦上的職工文化水平低,又長期在井下,都信些鬼啊神啊的。”
曹隊擺擺手,“不妨事,井下有些科學解釋不了的事,心裏有個寄托,也正常,繼續說,繼續說。”
“一個多月前吧,十七號井裏的關公像自己掉下來,摔碎了。之後,煤精就出來了,礦上人被煤精上了身,出井之後,就會被業火懲罰。”
“煤精是什麽?”草木修仙,走獸成精,這些都好理解,這煤塊難道也能成精?這真是聞所未聞的事兒,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問了一句。
也許是小鍾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又下意識地望向老李。
“煤精是咱成家嶺礦幾代礦工傳下來的說法,煤在地下埋的久了,經曆了千萬年,就有了靈性,但人動了它的修煉之地,擾了它的清修,它就會附在人的身上,一但回到地麵,它身上的陰腐之氣太重,就招來業火,人和煤精就都被燒成了灰。”老李說得很慢,但語氣很堅定,聽上去並不像是隨口編造出來的。
“老李,這煤精究竟長什麽樣子,你有沒有親眼見過?”曹隊顯然對煤精的說法並不相信。
“見過煤精的礦工,上到地麵,不出一個月,都會被業火燒死,沒人躲得過。我活到今天,自然是沒有見過,但祖上有人見過,這次下十七號井的礦工也見過,上來和我說起,大家說的是一回事。”
“這煤精無色無形,開始你根本注意不到它的存在。但煤精會模仿它見到的人,模仿得很像,隻是沒有顏色,完全是透明的。礦工往往是幹著幹著活,停下了歇口氣時,覺得有人盯著他,渾身的雞皮疙瘩都會起來,再回頭看時,就會看到一個透明的人,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長得還和自己一樣。”
“就在礦工愣神的功夫,煤精會從人的七竅鑽進去,慢慢控製人的心神,被煤精附體的人,跟中了邪一樣,性情大變,不願見光,不愛說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短則七天,長則半月,煤精就會招來業火,將人化為灰燼。”
“業火又是什麽?怎麽會燒起來的?李叔,您再仔細說說。”小雷的反應和曹隊明顯不同,顯得非常有興趣,忙不疊地問著。
“這業火,都是礦上的老人兒傳下來的說法,據說這火是天火,和我們平常見到的火都不同,隻在子夜時分燃起來,能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晝一般,但來得快,去得也快,是個兩尺來寬的火球,火球掃過的地方,都會化成灰粉,但火球外的物事,都不會有事。這業火是天降的,隻在煤精上井以後,劈在煤精附身的地方。其實,我在礦上這麽多年,也沒有見過。”老李吃力的把小雷的問題答了,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老李所說的業火,讓我不禁想起了昨天夜裏燒死在光球裏的黃鼠狼,難道那就是老李說的業火?曹隊顯然也想到了同樣的問題,疑惑的看了看我。
“老李,也就是說,業火並不隻燒下井的礦工?”我來不及細想,繼續問他。
“應該是,但礦井下有什麽活物兒?除了人,無非是些蛇鼠之類,所以成家嶺礦周圍的荒山上,常有一些黑色的燒焦的圓圈,就是業火燃燒後留下的。可沒人看到這業火是怎麽燃起來,又是如何熄滅的。”
小雷又問了一些十七號礦井的問題,比如開挖的時間,裏麵的安全措施,有沒有透水或瓦斯泄漏的情況等等。曹隊在邊上小聲問我:“老常,那個業火不會是咱們昨晚看到的東西吧?有這麽寸?”
我朝曹隊笑笑:“很可能就是,咱倆的運氣那是沒的說,隻是不知道是好運還是黴運。”
送走了老李和小鍾,我們重新在桌旁坐下,曹隊拉回了也想告辭離開的戴礦長,請他幫忙介紹一下十七號礦井的事。
戴礦長端著保溫杯喝了兩口,說道:“曹局,現在成家嶺礦用的是民國時的老礦井,當年我還沒到礦上,原來的老礦長蕭成貴同誌告訴我,一到九號礦井都是原來就有的,但日本人投降前半年吧,可能是怕井下的設備落在我們手裏,把那九個礦井全炸塌了。解放後,有地質部門的同誌來勘察過,原來是想把礦井重新挖開,畢竟有老巷道,能省下大量的挖掘工作。但日本人不知為什麽,用了成百上千噸的炸藥,大約幾百米的礦道全塌了,這工程量不比挖新礦井小了,我們就沒再打老礦井的主意。”
“十到十八號井都是八七年以後挖的,十到十六號井在老礦井的南側,十七和十八號井在北側。南側的那些井,現在出煤量都不大了,所以十七和十八號井是這兩年才開始挖的。”戴礦長說著,把一張礦井的剖麵圖在桌上展開了,指給我們看。
有了剖麵圖,我這才對成家嶺礦山有了直觀的認識。
從圖紙上看,十七號礦井與民國時的老礦井直線距離有七八百米遠,而另一側的十到十六號井離老礦井要近的多,不到三百米。但實際上,井下的情況卻恰恰相反。因為山脊的走向,以及煤層分布的關係,十到十六號井挖掘下去後,就向西南方向延伸,反而與老礦井越挖越遠。而十七和十八號井雖也向西南方向挖,但似乎礦道的深度要更深些,與老礦井卻越挖越近。
“戴礦長,按圖紙上的標注,十七號礦井從方向上看,會和老礦井重合,難道已經挖通了?”小雷用鉛筆在圖紙上筆劃著,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應該不會,老礦井開挖時,是六十多年前了,技術設備有限,並沒有在垂直方向上掘進太深,大約是呈十度角左右向斜下方挖的。因為從沒進過老礦井,不知道當時挖進去多少。但民國那會兒,煤窯裏的煤是靠礦工肩挑背扛運出來的,一般也就六七百米長,再往前挖人力上就不合算了,不如另開礦井。現在我們有大型的機械挖掘和運輸設備,先會打個百十米的豎井下去,再向前掘進,十七號井已經有接近一千米了,我估計,會和老礦井相交,但卻在老礦井正下方幾十米的地方。”戴礦長怕小雷不理解,又用白紙畫了個草圖遞給了他。
“戴礦長,十到十六號礦井從沒出過火災燒死礦工的事?”曹隊的目光離開了工程圖紙。
“沒有,這個問題雷警官也問過,為這個我專門調出了八七年以後所有的檔案資料,仔細查看了,確定沒有發生過。”
戴礦長正說著,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小杜帶著幾個年輕的警員,抱著一大本資料進了屋,見了曹隊,連忙放下東西,敬了個禮,笑著說:“曹隊,還有常叔,可把你們盼來了。”曹隊向他們幾個笑笑,“來的正好,我們先把案情分析會開了,把下一步的工作安排一下。老戴,這會你要參加,礦上的事很多需要你配合。”
和小杜一起進來的,還有省刑警大隊的兩個幹警,一位三十歲出頭,姓王,精明幹練,另一位隻有二十多歲,姓胡,身材高大,濃眉大眼。刑警大隊在礦井安排了十幾個幹警勘查現場,負責的就是這兩位了。和他們握了手,小雷迫不及待地開始了他的匯報。
小雷他們四人是五天前趕到成家嶺礦的,他們到達時,省刑警大隊和縣公安局的同誌已經封鎖了出事現場和礦井。按照之前的調查預案,小雷把人員分成了三組,分別負責調查現場,提取物證;調查死者們的社會關係和死前的生活狀況;以及調查礦上的曆史檔案資料。
通過幾天的整理,小雷已經梳理出了一條大致的脈絡。
從七月十四號到八月八號的二十五天時間裏,成家嶺鎮一共發生了十三起火災致死事件,死亡了十三人,都是男性,從二十三歲到三十七歲。十二起火災都發生在室內,隻有一起發生在礦山附近的山坡上。
死亡者全部是礦工,而且都是十七號礦井的工人。其中隻有一個例外,一個邱姓的工人是十八號礦井的,但他死前的一星期曾在十七號礦井替老鄉帶過兩天班。
最奇怪的是,所有的火災都發生在晚上九點到淩晨四點之間,沒有目擊證人。死者中有五人是結過婚的,但火災發生時,要麽老婆回了娘家,要麽是正好沒在一間房內。還有一個死在了公共浴室裏,看門的見所有人都走了,他卻一直沒出來,進去看才發現出了事。
(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猶有所循。若夫藏天下於天下而不得所循,是恒物之大情也。——《道德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