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地火(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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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隊絲毫沒有在意我的挪耶,這幾年來,他最大的變化就是越來越讓人看不透。雖然性格還是一樣的大大咧咧,嘴上依舊常跑火車,但你總覺得他心裏有什麽事兒懸著,但永遠不會說。這一點,其實小雷也有同感,偶爾還問起我,是不是曹隊家裏有什麽事兒了?
當然,對很多人來說,官做得越來越大,城府自然會越來越深,但對於曹隊這個共同經曆了無數次生死考驗的摯友來說,這個原因顯然是沒有任何說服力的。
曹隊又仔細訊問了戴礦長關於十七號礦井裏的一些情況,當年挖掘礦井時有什麽反常,礦井下是否曾出過什麽事故,甚至是采取礦石使用的設備情況等等,非常的仔細,似乎在從任何的蛛絲馬跡中,尋找微小的線索。
戴礦長仔細聽了曹隊的問題,沉思了良久,才緩緩回答了起來。
“成家嶺礦十七號井的開鑿,當年其實是有很多爭議的。省礦勘隊的技術人員定的現在的礦井位置,但當時礦上的幾個本地老礦工都是一致的反對,原因呢,其實老礦工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說下麵的地層結構複雜,容易發生透水和塌方事故。”
“但省裏來的技術人員是用了很多先進的探測儀器勘測後得出的結論,基本排除了地質上的危險性,所以並不重視老礦工們的意見。我那時候剛到礦上不久,負責礦上的生產安全,老礦工們就偷偷找到我。喝了兩次酒,他們才跟我說了實話,說是在十七號礦井附近,有古墓,而且這些古墓的曆史非常的久遠,如果礦井從古墓下穿過,陰氣太重,容易招來煞氣,非常的不吉利,早晚會有大事發生,他們這些老礦工是非常忌諱在古墓下頭開礦的。”
“十年前這些封建迷信思想,大家躲還來不及,就別說拿來作為否定礦井設計的依據了,所以我當時也隻有勸勸他們,安撫一下人心,起不了什麽作用,礦井還是得按原計劃進行。”
曹隊聽戴礦長講了這麽長一段,生怕自己聽完了把重要的疑問忘了,插進話來,打斷了他,“老戴,後來真的挖到古墓了?那些老礦工都下井了嗎?”
戴礦長朝曹隊點點頭,“挖到了,沒挖十幾米進去就挖到了古墓,當年省文物局專門來人清理,為這事兒礦上停工了三個多月。但文物局的同誌告訴我,這是春秋末期或戰國初年的墓葬,從墓葬規格上看不算太高,充其量是個貴族墓,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文物,葬製上也沒有什麽特殊之處,所以簡單清理之後我們就恢複生產了。”
“您說的那些老礦工,倒是很堅持,不管我怎麽勸就是不下井,後來都慢慢離開了成家嶺鎮,有些回家種地了,有些去大同陽泉的礦井打工了。對了,有幾個礦工搬到了你們來時露宿過的那個廢棄的村子,東陽村,那時,東陽村還有幾戶人家,大約三四年前又都搬走了。”
“但那些老礦工說的話也未必對,這十七號井挖了快十年了,從沒出過什麽邪異的事情。雖說這次的事兒,出事的礦工都是下過十七號井的,但我總覺得不一定和礦井有關。最近這兩三年,礦井並不是沿著一個方向一直掘進的,至少有四五條分支,下麵的坑洞非常複雜,不是常下井的,肯定會迷路,而且當年發現古墓的地方,早就成礦坑了,這麽多年都沒事兒,怎麽單單現在才出問題?”
聽戴礦長講完,曹隊點點頭,並沒有就案情做進一步的討論,而是開始布置下一步的工作。
但我心裏卻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也許是因為這案子到現在為止毫無頭緒,也許是因為剛才戴礦長的介紹。我總覺得戴礦長知道的一定比告訴我們的多得多,我們不問,他幾乎不會主動提出來,而什麽情況下講那些內容,似乎是早有計劃,他的話就顯得虛虛實實,半真半假,似乎在有意把我們引導到虛無縹緲的臆測裏。
特別是剛剛他在場時,老李和小鍾的話明顯有所顧忌和保留,特別是小鍾,他是下過井的幸存者之一,理應觀察到更多的反常情況,可幾乎沒幾句話,這一定不僅僅是性格內向的問題。
我在筆記本上戴礦長的記錄後麵畫了個問號,又再老李和小鍾的名字後麵重重地劃了條線。
曹隊的工作安排非常的簡單,小段安排給我,明天一早送我去縣城文史館查關於封礦的曆史資料。小雷帶著刑偵大隊的同誌,進一步做死者們的背景調查和走訪,特別是再和老李和小鍾見個麵,查一查小鍾得以幸免的原因。而曹隊則帶兩個人重新勘察現場,研究證物。另一位與小雷先到的幹警老林,負責與礦上安保部門的對接,開始準備下井用裝備和儀器。
第二天一早,我和小段準備出發去縣城時,曹隊過來囑咐我,如果能找到明清時老坑井的資料,就一塊順手帶回來。我點點頭,也叮囑了他一句,資料和裝備不完善時,一定不要冒然下井,我總覺得那井下可能藏了什麽超出我們認知的東西。我又把昨天對戴礦長不太好的感覺告訴了他,曹隊點點頭,說了句英雄所見略同,告訴我,戴礦長故布疑陣的原因,他多少能猜到一些,但說來話長,等我從縣城回來再細聊。
往廣靈縣城走的公路,幾乎開鑿在形如刀削的岩壁之上。車子一側就是萬丈的絕壁,路上還時不時散落著從山上滾落的大大小小的碎石。每一次錯車時,總覺得有半拉輪胎露到了公路外麵,心裏捏了一把汗。開車的小段比我好不了多少,自從上了這山路就沒再開口說話,瞪著眼睛死死盯著路麵,目光一刻也不敢挪開。
就這樣開了半小時,才攀上了山脊,公路變得平緩,周圍也開始偶爾出現些小樹。小段終於喘了口氣,對我說道:“常叔,早知道這條路是這走法,還不如多繞幾十公裏走國道。”
我朝他點點頭:“小段,我印象裏那條國道是九四年才通車的。那之前,就這一條路。以前去成家嶺的運煤車都得走這裏,不知有多少車摔到了懸崖底下。所以戴礦長之前說的,成家嶺人過去經常一年都不會下山一次,看來是真事兒。”這麽封閉的地方,出了什麽驚天的大事,估計外麵的人也不知道。
不到一百公裏路,我們足足開了兩個多小時,才到了縣城。廣靈自古就是邊塞,接近縣城的地方,馬路兩側經常能看到石頭堆砌的敵樓殘骸,破敗不堪,向我們講述著幾百年前的刀光劍影。小段在電大剛剛進修了個曆史學文憑,指著路邊的殘垣斷壁給我講了一番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
廣靈這地方春秋時有個代國,後來為趙國所滅,但代國覆滅之時,趙武靈王還沒出生。但我記得史書上說,代國都城被攻破後,代國的宗室逃進了西北的山林之中,又堅持抵抗了上百年,一直希望收複故土。趙國不堪其擾,毀了代國的都城,在都城北麵另築了一座舒城,作為屯兵據守的要塞,而舒城周圍星羅棋布地修建了四五十座古堡,最終把代國的後裔鎖死在了深山裏。
按地理位置的推測,古時的舒城就是現在的廣靈,而代國人活動的地方應該就是現在成家嶺這一帶。到了秦掃六國後,重修長城,這些古堡很多成了長城的一部分。塞北的秋天來得早些,嶺上不多的樹木已脫光了葉子,在裸露的青灰色岩層的映襯下,孤獨而瀟瑟,顯得分外的蒼涼。
廣靈縣城是座不大的小鎮,鎮上新修的建築屈指可數,街道院落還是百十年前的風格。但不能說它破舊,隻能說它古樸。很多院落雖年代久遠,連牆皮都剝落殆盡,但格局恢弘,氣勢非凡。暗紅色的朱漆大門,雕刻精美的門墩兒,足有三米高的院牆,都暗示著它曾有的富麗輝煌。
想想也是,廣靈縣城雖名不見經傳,但一直是大同、太原向東北連接燕京的必經之路,又是北麵長城駐屯的補給地,自古大同是太原的咽喉,而廣靈又是大同的咽喉。明清兩代,這裏也是晉商雲集,車馬如織的重鎮。隻是後來橫穿太行的公路修通,去燕京不必再繞行晉北,再加上清代中後期,北方邊患已不嚴重,無須大規模駐兵,而周圍山地多,耕地少,養活不了太多人口,這廣靈鎮才漸漸蕭條下去。
(轉萬斛之舟者,由一尋之木;發千鈞之弩者,由一寸之機。一目可以觀大天,一人可以君兆民。太虛茫茫而有涯,太上浩浩而有象。得天地之綱,知陰陽之房,見精神之藏,則數可以奪,命可以活,天地可以反覆。--《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