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地火 (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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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文化館坐落在東關街的一座兩進的院子裏。這院子看上去至少有兩三百年的曆史,因為街道窄,我們的車開不進去,我和小段邊打聽邊尋找,費了不少力一路走進去才找到。

    還沒進院,我就發現這院子的不同之處。這院兒的院牆本來就高,近三米的院頭上還拉著半米多高的電網。電網並不是監獄、看守所那種橫平豎直,帶穩壓器,帶避雷針的專業設備,電線粗細不一,有銅線也有鐵絲,做法更是如農家紮籬笆的弄法,大窟窿小眼睛的,極不美觀,讓人懷疑是否真有電流通過,估計隻是起到威懾的作用。

    小段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反常之處,悄聲問我:“常叔,這文史館的院牆上怎麽還安電網啊?首博的牆上也沒有啊,難不成這院裏的東西比首博還厲害?”

    我一時也無法回答,隻有扣了扣院門上巴掌大的黃銅鋪首。

    來開門的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者,麵容清瘦,戴著近視鏡,留著三寸多長,灰白相間的胡須。他穿著一身藏藍色的中山裝,雖有些洗得泛白,但每個紐扣都扣得規規矩矩,左上方的口袋裏還插著根鋼筆,儼然是十幾年前幹部的標準打扮。我心下詫異,這老者穿的如此正式,難道是曹隊已經通知過縣政府,我們要過來?

    可他上下打量個不停的眼神,又分明表現出他對我們的一無所知。

    小段連忙掏出證件遞了過去,簡單說明了一下我們的來意,本以為老者會將我們迎進院裏,不曾想他拿著證件,說了句,“你們在門口等一下。”轉身就進了院子,還把門關上了。

    小段估計到警隊這麽多年,也沒碰上過這情況,嘴裏嘀咕了一句“這還是政府機構嗎?怎麽成天關著門辦公?”說著走上前去,就要拍那大門。

    我一把拽住小段,“小段,我們又不趕時間,等一下就等一下,和老先生置什麽氣?”

    可這一等就是快半小時,小段幾次想上去砸門,都被我攔了下來。我倆就在門旁的石墩上抽煙聊天。

    又是十幾分鍾過去,院門終於開了,那老者走了出來,卻先對我們介紹起了自己,“我是縣文化館的館長齊懷仁,讓兩位久等了,我必須核實一下兩位的身份,請理解。”說著側過身請我們進院。

    小段終於按捺不住火氣,說了一句“您這兒的安保要求趕上我們局裏大院了,文史館有這必要嗎?”

    那老者並不以為異,隻當沒聽到,幹脆走到了前頭,領我們進了院。

    進到院裏,我和小段都愣住了。

    這院子過去一定是富商的私宅,繞過影壁,正院足有兩百多平米,但我們絲毫感覺不到寬敞,因為滿院都堆滿了東西,高高低低,高的足有兩米多高,矮的也和肩膀平齊,但全部用防雨布遮蓋起來,看不到裏麵是什麽東西。

    進院之後,簡直像進了個迷宮,雖看到不遠處的正房和廂房,可要走過去,必須從這些堆積物中曲裏拐彎的小徑裏慢慢繞行。

    我好奇心起,撩開了身旁防雨布的一角,裏麵好像是堆放得整整齊齊的木門、木窗,而堆在最上麵的木窗,看上去雖年代久遠,有些殘損,但依舊能看出複雜的雕刻工藝和精美的紋飾。上麵的灰塵很厚,應該是堆放的時間很久了。

    我一下恍然大悟,問了一句:“齊館長,您給院牆上安電網,平時大門緊閉,是為了保護這些老門窗?”

    齊館長轉過身,朝我笑了笑,“這位一定就是常先生了,我剛剛給你們局裏打過電話,您說的不錯,這個院裏有老門窗一千三百九十五件,還有老家具三百二十件,拴馬樁一百七十五個,石碑四十七塊,石雕木雕一百六十個。後院裏比前院還要多些,這都是廣靈幾千年給我們留下來的寶貝。”

    聽齊館長準確的說完這些數字,我的內心無比的震撼,雖然對轄區內文化遺存的保護,是文史館的主要職責之一,但能做到齊館長這樣的,真是聞所未聞。

    “讓兩位同誌笑話了,我也知道閉門辦公是違反組織紀律的,但實在是沒辦法。這兩年廣靈縣來了大批的文物販子,咱這裏明清的老建築多,他們就挨家挨戶收東西,後來白天收,晚上偷,無法無天,縣裏的警力有限,抓不過來,而且抓了過些天又要放掉。再加上這幾年縣裏開始搞市政建設,老房子拆了不少,毀的東西更多,沒辦法,咱文史館就這麽個院子,搶救回來的東西太多,裝不下,就隻有堆在院裏,為防那些文物販子,隻好拉上電網。弄得我老了老了的,成天跟蹲在監獄裏一樣。”

    齊館長正說著,忽然門口一陣自行車騎行的聲音,接著車好像靠在了牆邊,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子小跑著進了院門。

    進來的這位滿臉是汗,至少兩百斤的體重但隻有不到一米七的個兒。邊往裏跑邊使勁擦著額頭的汗水。

    見了我們幾個也不見外,笑著伸出手,“我是縣委辦公室主任薛財貴,老齊你也是老同誌了,中央領導來怎麽也不跟我們縣委辦聯係一下,招待不周我們可是要犯錯誤的。”

    說罷熱情地和我握著手,我心裏大概明白,一定是剛剛齊館長打電話分別和縣政府以及刑警大隊聯係過,來核查我們的身份,這樣縣政府才知道北京來了人。

    齊館長白了薛財貴一樣眼,”薛主任一向貴人多忘事,怎麽今天想起來我這兒?”

    薛主任也不理齊館長,硬是拉著我說是去縣委招待所,先安頓安頓,吃個飯再繼續工作。

    對薛主任這樣的人,我是沒一點好印象,但不好剛見麵就讓他下不來台,商量了幾句,約定好晚上六點薛主任來接我們,一起吃晚飯,他這才心滿意足的準備走了。

    在我和薛主任說話的功夫,齊館長已經帶了小段消失在了那些高聳的防雨布叢林中。薛主任見齊館長走遠了,小聲在我耳邊說到,“老常,齊館長這人脾氣有點怪,他唯一的兒子幾年前被文物販子害死了,兩年前老伴也因為這事兒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要是他有什麽不配合的,您給我打電話,我們來做他的工作。”

    “齊館長的兒子怎麽會讓文物販子給打死了?”我好奇地追問了一句。

    “老齊家在咱廣靈,算是書香世家,他兒子師範畢業後一定要回鄉做貢獻,就分配到了縣中學教書。老齊的文化館,一共編製就五個人,一個占著職位準備考研究生,基本不在館裏露兒麵,還有兩個是市裏領導安排的親戚,隻是掛個名,也不來上班。最後一個,年級比齊館長還大上兩歲,快到退休年齡,還有糖尿病,幫不上多大忙了。”

    “所以整個文史館,隻剩了老齊一個人忙活,老齊的兒子回來後,就利用業餘時間幫做些工作。

    齊館長這人有點一根筋,淨和文物販子對著幹,有他在,文物販子別說偷了,就是拿錢在鎮上收,老齊都能給他攪和黃了。他兒子跟他一樣,算是把文物販子給得罪到頭了,唉,他兒子死時才二十五歲,案子到現在還沒破,但廣靈人都清楚,一定是那幫文物販子幹的,沒跑兒。”

    應付走了薛主任,我心裏有點沉重,進到齊館長的辦公室,我明白了他之前說的一點都不差。屋裏幾乎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全是大小不一的書櫃、檔案櫃、鐵皮文件櫃。看來都是齊館長在十幾年間從不同的政府機關淘來的。

    齊館長沒管我,一手拿著張紙條,一手拿了個電筒,鑽進了書櫃的深處。小段見我進來,把手裏的一個檔案袋遞給我,小聲說到,“這是當年日本人封礦的一些檔案資料,估計是日本人投降後走的急,沒來得及銷毀,但大部分是日文,隻有一小部分是中文,看來還得寄個副本到局裏,找人翻譯一下。但這齊館長真是了不得,我隻是告訴了他我們要找些關於成家嶺礦封礦的檔案資料,他在書櫃中間轉了兩圈,已經找出了一打,他現在去翻縣誌了,齊館長印象裏,縣誌上好象記載了一些有用的東西,他還要找一本一個清代代州舉人寫的什麽書,好象上麵也有關於成家嶺礦的記載。”

    “這就叫業精於勤,老齊成天和這些文史檔案打交道,資料又是他收集整理,隻是他這把年紀,還有這樣的記憶力,就非常了不起了。”我接過小段手上的已經發黃的卷宗,翻看起來。

    (世尊以無量門,曾說諸蘊所有自相、生相、滅相,永斷遍知;如說諸蘊,諸處、緣起、諸食亦爾。以無量門曾說諸諦所有自相、遍知、永斷、作證、修習,以無量門曾說諸界所有自相、種種界性、非一界性、永斷、遍知,以無量門曾說念住所有自相、能治所治及以修習、未生令生、生已堅住不忘、倍修增長廣大;如說念住,正斷、神足、根、力、覺支亦複如是。--《解深密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