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地火 (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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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見老齊若有所思,似乎不那麽的糾結,又問了一句,“老齊,你剛剛說你下定決心講出往事,是因為知道了陳醫生的死,這個陳醫生是很特殊的一個人嗎?”

    老齊愣了一下,臉上拂過一絲憂傷的神色,“哪裏會是個特殊的人,真是特殊的話,也不會在礦上窩這麽多年。”

    “陳醫生原來是個村裏的赤腳醫生,家傳的醫術,算不得精湛,但小傷小病的還是沒有問題,人也好,在廣靈有個好名頭。可是八十年代末,國家的行醫症製度出來,他可就慘了,年紀大了,學東西慢,特別是西醫那一套科學理論,臨床技術和檢驗手段,跟中醫完全是兩回事。陳醫生自學了五年,依舊沒通過醫師考試,進不了縣醫院,診所也關了,隻有偷偷摸摸給人看病,萬一有個閃失,就是非法行醫。”

    “越是謹慎,患者就越少,維持生計就是個問題。後來還是戴礦長,托關係想辦法,給他弄了個醫師資格證,陳醫生為了感謝戴礦長,就在礦上當了醫務所的大夫,一幹五六年。”

    “陳醫生和我很熟,他經常到縣醫院采購藥物和醫療器械,遇上病情較重的礦工,他也常常陪著一起來縣裏診治。除了治病,對曆史,對文物是他唯一的愛好,所以每次來縣裏,都到我那去坐坐,聊天喝茶,研究東西,他沒事也在附近村裏跑,哪家拆房,哪家變賣舊貨,第一時間通知我,算是很好的朋友。哎,沒想到,老陳也沒躲開。”

    “那陳醫生對礦裏的情況應該很了解,那些礦工出的事,他應該有第一手的資料,有沒有和你聊過什麽反常的情況?”我生怕老齊又回到自責中,連忙打斷了他的回憶。

    “礦上的事發生後,陳醫生給我打過電話,說那些礦工死的很蹊蹺,發生火災前全都感冒發燒,但都是低燒,胸悶,吃不下飯,很多礦工還出現了幻覺?”

    “幻覺?什麽樣的幻覺?”在我的印象裏,好像流感並不會引起神經係統的問題,最多精神有些萎靡。

    “陳醫生也沒有說太多,他那會兒忙得厲害,隻是提到,有的礦工大白天也會做噩夢,像被魘住一樣,手腳都麻木了,動不了,總說有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透明人站在自己床邊,然後慢慢的躺下來,和礦工的身體重合在一起,礦工就驚醒了,一身的透汗。”

    “老常,我給你講過過去礦上有無麵鬼的傳說,很多當地的礦工也知道,大家就都私下傳,是礦工在井下被無麵鬼給迷了。陳醫生倒是不信這些,他覺得礦工是得了一種很特殊的病毒性感冒,造成大腦有炎症發生,產生的幻覺,可他手邊沒有檢測設備,沒法進一步的化驗,隻有給礦工吃了些感冒藥緩解病情。可他正琢磨著把病症嚴重的礦工送縣醫院時,他們卻一個個的發生了意外。”

    “對了,老常,陳醫生原來是個中醫,他給礦工號過脈,好像說病人的脈象很奇怪,有毒火聚在肝脾,他從來沒遇到過,就懷疑病人是在井下中了毒。可這情況醫書裏沒有記載,他也不敢妄下判斷。還有老陳這人非常的仔細,他一定會把這些情況記錄下來,他有這個習慣,我們去翻翻他的診療記錄,應該有詳細的記載。”

    老齊的話讓我驚喜不已,如果陳醫生的發現是真實的,那麽就可以解釋四四年為什麽731部隊會派醫療小組來到成家嶺礦,而礦上還要有一個中隊的駐軍。還有,我記得小鍾當時是感冒發燒最嚴重的礦工,而他卻是最後一個自燃的礦工,我聽到小鍾的死訊時,曾感到過詫異,但現在想來,當時陳醫生給他輸過抗生素,而其他礦工沒有,如果真是這樣,我們現有的藥物就對未知的病毒有抑製作用,至少可以延緩發病,這無疑是個重要的進展。

    看來對戴礦長的調查和查找陳醫生留下的診療記錄就是回到礦上的首要工作。

    我忽然想起,本來要給曾茜打電話,被曹隊的電話打斷了,後來這一忙還給忘了。看了看表,剛過十點,就把電話打了過去。

    讓我驚訝的是,我還沒提礦上的事,曾茜已經連珠炮般的問了我一串兒的問題,什麽我們到底在什麽地方查案,需要多久回來,曹隊入冬的衣服都沒帶,還回不回來拿等等,雞毛蒜皮的讓我很是頭疼。

    聽上去,曾茜對曹隊這次的外出辦案毫不知情,就算是局裏有保密要求,但曹隊也不至於什麽都不告訴曾茜吧?再想想,有大半年曹隊和曾茜沒來過我的小院了,這確實有點反常。

    “小曾,我怎麽覺得你們倆有點不對勁兒啊?這些事都沒交流過,我們都來了好幾天了,是不是吵架了?”

    小曾愣了一下,歎了口,說到,“常叔,你知道我們平時聚少離多的,上個月,我去西雙版納做課題研究,多擔擱了幾天,把我們的三周年結婚紀念日給錯過了,老曹準備了很久,沒過成心裏不痛快,好幾天沒理我。不過,常叔,這半年老曹好象心裏有啥事,經常一個人在那發怔,晚上失眠得也很厲害,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有時間你幫我勸勸他。”

    “你們倆啊,好的時候跟一個人似的,鬧起脾氣又一個比一個倔,我也覺得老曹最近有點悶,找時間好好和他聊聊,不過,小曾,我提醒你,這次我們結了案回來,你別亂跑,給我們弄桌菜,咱們好好的喝兩杯。”

    電話那頭傳來了小曾銀鈴般的笑聲,“常叔,你這話的意思,怎麽還以為我是幾年前的瘋丫頭?放心吧,常叔,好酒好菜給您備好了。還有,您這麽晚給我打電話,不會是因為關心我和老曹的感情生活吧?”

    我在電話裏簡要把人體自燃的案件,黑色的怪圈以及那奇怪的感冒病症給她講了一遍,又問她,是否知道世界上有會自己燃燒,或者很容易被引燃的微生物,病毒什麽的。

    曾茜想都沒想,直接否定了我的猜測。“常叔,不可能有這樣的生物,因為所有地球上的生命體都是碳基生物,碳基生物的特點就是細胞中的含水量,即使生活在沙漠中的生物,細胞含水量也不少於百分之三十五,這也決定它們不會燃燒,也不容易被引燃。”

    “所有生命的本能都是生存和繁衍,已知承受最高溫的細菌也不過兩百多度,而且是在沸水中,超過了這個溫度,細胞內水分氣化,生命無法存活,所以這世界上還沒發現通過燃燒自殺的生命體。”

    “但我們當年在鄱陽湖發現的發光微生物呢?似乎耐熱性很強。”我雖然心裏很認可曾茜的分析,但仍然舉了個例子來反駁。

    “常叔,你說得沒錯,其實這些年中科院一直在研究那些微生物,但初步的研究結果,那些微生物依舊是碳基生物,也許是輻射作用,它們的耐熱性很強,可如果到了水份氣化的溫度,這些微生物也同樣無法生存,所以很難想象,能把人燒得氣化的溫度,是微生物或病毒引起的。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這種生命體不是碳基生物。當然這隻是國際學術界的一個猜想,從未得到過證明。比如外太空中異常灸熱的行星上,也許會有矽基生命,矽的燃點比碳高得多,在高溫中也可以保持相對的穩定。比如,在類似於木星土星這樣的氣態行星上,也許會有氫基,氦基生物,它們也會以氣態的方式存在,每一種獨特的生命形態,都會有獨特的生存方式與進化方式。但這些都是猜想,隻有人類征服了太空,能夠進行星際旅行,才能去驗證。”

    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曾茜個人天馬行空的創想,還是國內外生物學家共同的生命預言,但這足以讓人對我們的世界,對世界之處浩蕩而神秘的星空,產生無比的敬畏。

    “小曾,我曾看過一篇報道,是講我們人類對自己生存的地球,其實依舊了解甚少,我們隻勘探到地表下一公裏左右的地方,蘇聯人和美國人都曾打過萬米的深井,來了解地球深處的秘密,但即便如此,也隻不過深入了地球的百分之一而已。和你說的太空一樣,我們的腳下,依舊是從沒有人涉足的未知,那麽,矽基生命體,氫基生命體有沒有可能就在下麵?”

    曾茜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說了句,“常叔,這個我哪裏會知道?但你知道我曾經多麽的羨慕你們,每一天都挑戰著未知,如果沒有婚姻的羈絆,也許我今天會和你們一樣,這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子曰,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如此夫。--《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