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地火 (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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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雷在洞底昏昏沉沉,失去了時間概念,不知等了多久,才看到老秦從上麵爬了下來。老秦告訴小雷,這洞的坡度太陡,他們隨身帶的繩索隻夠垂下來一根,沒辦法把小雷弄上去。劉小伍仔細觀察了周圍的洞穴岔道,認為他們剛才走的路線是一條螺旋形向下的通道,應該有路能繞到小雷這裏,就安排老秦連接繩索,下來幫小雷處理一下傷勢。劉小伍則沿著上麵的巷道盤桓而下,找到眾人退出去的道路。

    老秦幫小雷簡單包紮了一下身上的外傷,就拿著電筒沿著巷道向前探查。在離小雷大約十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似乎發現了什麽,用手在洞壁上使勁塗抹著,接著就中了邪一般,一動不動對著洞壁發著愣。

    幾分鍾過去,小雷發現老秦的臉幾乎貼到了洞壁上,表情古怪。喊了他幾聲也不見有任何的反應,就努力站起身,艱難的向老秦的方向挪了幾步。

    當小雷扶著洞壁走到離老秦不到兩米的距離時,看到了令人無比驚懼的一幕。老秦麵前的洞壁光滑異常,被他擦得如一塊深色的鏡子。

    而那洞壁上映出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似乎是老秦自己的樣子,但那影子並不是浮在洞壁表麵,好象是藏在石壁的裏麵,此刻正慢慢地從石壁裏向外滲出來,而上麵老秦的樣子也逐漸的清晰起來。

    小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總覺得那影子並不是老秦的投影,因為那個石壁上的影子顯然注意到了正在靠近的小雷,那雙眼睛竟向著小雷轉了過來,緊接著裂開嘴唇,露出了猙獰的微笑。

    小雷那一刻隻覺得渾身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大腦再次變得迷糊起來,四肢的氣力轉瞬就消失得幹幹淨淨。他本想去拉老秦一把,但卻完全邁不開步,癱坐在了地上,口裏再發不出聲音,隻有眼睜睜看著老秦慢慢向石壁又進了一步,臉幾乎貼在了石壁上。

    老秦手上的電筒掉落下來,滾到一邊,但並沒有熄滅。這時,小雷才注意到,那個石壁正發出橙黃色的幽光,完全不用電筒,他依然可以看清麵前的一切。

    石壁的表麵好像刹那間蒙上了一層水波,上麵的影子再次變得模糊,但這水波本身又好像溫度極高,繚繞的一層霧氣開始慢慢蒸騰而起,將老秦的半拉臉包裹了進去。接著,那水波變成了一種粘稠的半透明膠狀物,隱在了霧氣之中,罩在了老秦的臉上。

    此時老秦渾身開始劇烈的顫抖,像被點擊了一般,五官也完全變了形,膠狀物如同有生命一般,開始流進老秦的眼底、鼻孔和嘴巴,轉瞬就消失不見了。老秦停止了顫抖,但臉漲得通紅,那些霧氣依舊罩在臉上未曾消散。

    老秦轉過了身,低頭注視著小雷。也許說注視已經不準確,因為老秦的瞳孔已經消失不見,替代的是無數網狀的血絲,在慘白的眼眶中緩緩旋轉。

    那一刻,小雷覺得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心跳快的仿佛心髒就要蹦出胸腔,四肢卻綿軟的支撐不了體重,他嚐試著努力轉過頭不去看老秦,可脖頸僵硬得像是根木棍,隻有眼睜睜看著老秦走到自己的麵前。

    老秦俯下了身,麵頰已經變成了青紫色,所有的血管暴起,血管中的血液卻像是透明的一般,還發出淡黃色的光芒,整個頭顱漲大了一圈,五官都有些變形,就如同一個大號的人皮燈籠。那些白色的霧氣並沒有消散,反而從老秦的口鼻中溢出更多,與小雷的臉頰已經近在咫尺。

    此時,癱在地上的小雷唯一能做的隻有努力閉上眼睛,但也就在此時,小雷突然發現一個黑影出現在老秦身後,以極快的速度朝老秦撞了上去。

    老秦渾身僵直,被一撞之下站立不穩,但所有的關節無法正常活動,身體直直的向一邊的石壁倒了下去。一聲悶響,老秦的頭顱砸在堅硬的石壁上,又反彈回來,直挺挺的仰麵倒在小雷的旁邊,半拉身子壓在小雷的腿上。

    但出乎小雷意外的是,老秦的頭顱在重擊之下,整個前額都塌陷下去,中間還裂開了一個三寸多長的大口子,皮肉外翻,幾乎可以看到裏麵白花花的骨碴。正常情況,這傷口應該是鮮血外噴,血流如注,可奇怪的是,一滴血都沒有,湧出的倒是剛才那些膠狀物,反射著淺紫色的幽光。

    那個黑影走到小雷身前,沒了剛才衝撞老秦時的矯健,顯得步履蹣跚,但還是一把攥住了小雷的手臂。這時,小雷終於看清,這黑影是滿臉疲憊之色的陳醫生。

    小雷的四肢依舊無法動彈,陳醫生想都沒想,拽著小雷的胳膊就開始向後拉。小雷有一米八的個頭兒,一百六十多斤的體重,陳醫生卻身形瘦小,小雷不知道這十幾步,陳醫生花了多少的氣力,但很快他就跪在了地上,鬆開小雷,大口地喘著氣。

    休息了片刻,小雷重新感覺到了渾身的劇痛,他用盡氣力挪動雙臂,支撐著自己半坐起來。小雷看到,七八米外的仰麵倒在地上的老秦,渾身已經被那層薄霧籠罩了起來,頭頂的傷口處那膠狀物幾乎覆蓋了整個麵頰,發出的光卻越來越明亮,讓人無法直視。

    幾秒鍾之後,那光芒籠罩了老秦全身,青色的火焰瞬間騰起,足足有一米多高,整個礦道被照得猶如白晝,一波一波的熱浪伴隨著一種奇怪的,尖銳的哨音,衝擊著小雷。小雷抬起一條胳膊,遮住臉頰,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就要被熱浪融化了。

    好在這火焰燃燒的時間並不長,一分鍾而已,但對小雷來說,這是他從地獄走出的一分鍾。

    火焰燃燒得突然,消失的也幹脆,像是燈泡被切斷電源一般,瞬間就被黑暗所替代,那哨音變得更加刺耳,像是萬千惡鬼的呼號,但明顯升到了隧洞的頂端,接著極快地隱入了隧道的盡頭。

    小雷重新躺在了巷道裏,黑暗中他看不到任何東西,但卻可以感覺到,陳醫生也倒在了他的身邊,似乎情況更加的不妙。

    小雷呼喊了陳醫生幾聲,沒有聽到應答,過了良久,小雷才聽到陳醫生自言自語般的呢喃。“老戴還是失敗了,這一次敗的徹底,可以結束了。”

    小雷就這樣和陳醫生躺在黑暗裏,不知過了多久。在焦躁的等待中,也慢慢從陳醫生的嘴裏了解到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和我們之前猜測的大致相同,戴礦長是這一係列事件的主使,但可惜他一直期望可以左右一切,但始終沒有做到這一點。

    戴礦長是八十年代成家嶺礦恢複生產真正的推動者。至於他是如何知道成家嶺礦下麵埋有煤精玉的,卻是一個謎。但據陳醫生推測,當年縣裏成家嶺礦籌備小組的駐地就選在了東陽村,並不在日本人留下的老礦場。而東陽村裏我和曹隊進過的那所荒村大宅,就是清代成家嶺礦主的府邸,據說戴礦長在老宅裏掘地三尺,肯定是有了一些收獲。

    成家嶺的試驗礦直接打到了明代的老礦坑裏,那時戴礦長還不明白下麵有個迷宮般的怪陣,走了很多次都迷在了裏麵,但卻大概搞清楚了整個礦道是一個倒喇叭口形狀,而他要找的煤精玉就在那喇叭口的中心。他就用了個笨辦法,直接打了一個傾斜向下的隧洞,從迷宮的第一圈巷道通到迷宮的中心。

    而小雷失足掉落的洞穴,就是當年戴礦長打的斜井。

    在迷宮的中心位置,戴礦長找到了煤精玉,出乎他意料的是,並不是一塊兩塊摻雜在煤層中,而是在周長六七百米的最內側礦道裏,遍布著煤精玉。這個發現足以讓他瘋狂,雖然當時國內的珠寶行並不認這種礦石,但品相好的,特別是裏麵帶水膽的,在國外卻能賣出極高的價錢。戴礦長明白,要靠煤精玉致富,隻有走私這一個途徑,而這個必須瞞過主管部門,私下偷偷運作。很快,戴礦長就找到了通過香港中轉,走私礦石出境的秘密渠道。

    但戴礦長剛剛開始開采,意外便發生了,三個礦工在挖出第一批煤精玉不久便自燃而死,毫無征兆,毫無頭緒。戴礦長心裏明白,礦工的死,一定與那個煤精玉礦有關。

    經過戴礦長的上下奔走,礦井事故的事情被縣裏遮蓋了下來,但試驗礦井是一定要封閉的。於是就有了現在的十七號礦井。

    (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己。以差觀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知天地之為稊米也,知毫末之為丘山也,則差數睹矣。以功觀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則萬物莫不有;因其所無而無之,則萬物莫不無。知東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無,則功分定矣。以趣觀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則萬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則萬物莫不非。--《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