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地火 (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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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沒有搞明白眼前圖像的含義,但那些光點已經迅速改變位置,轉眼又組合出一個新的畫麵。
這裏似乎是一片幽暗的森林,隻是樹木高大得令人震驚,奇怪的是,這些樹木沒有一片葉子,枝丫全部向上垂直的延伸開去,看上去更像是某種巨大的藤蔓植物。
這些植物(如果可以稱其為植物的話)的枝丫,全部是半透明的,枝丫裏滿是流動的光點,忽隱忽現,但速度很慢,光點延伸到枝丫的頂端時,便開始快速的跳動,旋轉,最終變成了燃燒的火焰,看上去如同一個造型詭異的燈台,但當所有的枝丫全部燃燒起來時,這畫麵便顯得蔚為壯觀。
火焰燃燒之後,光點並沒有消失,而是從半空中緩緩的飄動,變得更加明亮一些,飛行一段之後,慢慢降下,落入泥土,在泥土中,光點重新匯聚在一起,變成了一顆閃亮的種子,生根發芽,長成一株新的藤蔓。
這些圖像難道是地下生物生長繁衍的景象?那麽藤蔓森林中,那些低矮的圓錐形生物又是什麽?藤蔓的枝丫上,那些圓形的滾來滾去的球形光點又是什麽?還有泥土裏那些專門吞噬藤蔓種子的蛇狀物又是什麽?
這似乎是一套完整的生態係統,隻是可惜,我的思維在這時已經開始停滯,呼吸變得困難,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眼前的光點逐漸黯淡,我好像沉入了深淵的黑暗中。
再次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潔淨的病房裏,陽光正從玻璃窗灑進來,讓人渾身溫暖無比。
轉過頭,曹隊熟悉的大臉就在我的旁邊,眨著眼看著我,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隻是頭發全被剃掉,包滿了白色的紗布,樣子顯得有些滑稽。
“大家都撤出來了?”我掙紮著坐起身,此時已經能感到兩條腿傳來的一陣陣疼痛,腰稍稍挪動,也會令我痛苦不堪。
“老常,你是傷最重的一個,右腿臏骨骨折,踝關節脫臼,左腿骨裂,腰間盤挫傷,估摸著你得在這兒躺一個月。別人都沒事兒,你放心養傷吧。”
“這是哪?廣靈縣嗎?”
曹隊嘿嘿笑了笑,“北京,把你拉回北京了。沒覺得陽光都很親切嗎?”
“成家嶺的案子呢?”我連忙又問了一句,之前礦洞裏發生的一切,正一幕幕的回到我的記憶裏。
“老常,有專門的部門接手了,特案處都得靠邊站,您明白了吧,不然我哪有功夫來陪你?”
“說說吧,我隻記得我在懸崖上昏過去了,後來呢?”
“後來,孫平和小段拉著繩子不敢鬆手,沒法去拽你,我在下麵沒辦法,隻好背著劉小伍往上慢慢爬,還好,劉小伍身體壯實,沒多久醒過來了,把自己捆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我這才爬回上麵。”
“我上去的時候,你渾身上下都被裹上了一層粘液,像躺在一個半透明的球裏,如果不是有防化服,我以為都沒救了。”
“之後我們又把劉小伍弄了上來,沒敢把你抬出去,怕那些粘液燒起來,還是孫平膽兒大,自己貼在那些粘液上,慢慢把粘液吸引到自己身上,我才有機會把你從防化服裏弄出來,等孫平脫防化服時,火已經燒了起來,還好他脫得快,隻是三度燒傷,在你旁邊的病房躺著呢。”
“結果還算不錯了,我們進洞的人隻有老秦一個死於烈火,戴礦長那批人隻出來了陳醫生一個。”
我長長出了口氣,又側過頭問他,“曹隊,我昏迷了這麽久,一定是你們給我用了藥吧?戴礦長那批人蹤跡全無了嗎?”
曹隊點了點頭,“沒錯,鎮定劑,抗生素沒少用,我們不知道你是不是被汙染了,我們也都一樣,做了防疫隔離處理,現在看你沒一點炎症,福大命大啊。可戴礦長他們應該全葬身火海了,礦洞裏裏外外都查過了,再沒有一點痕跡,除非都跳下了那個懸崖。”
“那個懸崖下的深淵到底通向哪裏?還有那些液體到底是什麽?搞清楚了嗎?”一下子,很多疑惑瞬間湧進了大腦,我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
“老常,你剛醒過來就有這麽多問題,對身體沒什麽好處,我現在可是寧可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少來吧,我們是那種缺乏好奇心的人嗎?還不是你又被保密條例捆住了,不能說就算了。”我朝他擺擺手,厭煩的打斷曹隊站不住腳的說法。
曹隊衝我笑了笑,頭上太多的紗布讓我看不到他真實的表情。
“和你說說現在的情況還是不違規的,成家嶺礦完全封閉了,這兩天正在十七號礦井口修建一個密閉式的實驗室,大批的專家可能正趕往那裏。裏麵還有曾茜,我們兩口子真是緣份深厚,我剛出來,她就要進去,可惜都不由得自己作主。”
“我們上來的第二天,劉小伍又帶人下了那個懸崖,他這回裝備齊全,用不著我們再下去救他,我們撤出時,他告訴我,他們已經下探了接近五百米的地方,下麵的溫度快一百度了,而且地殼活動劇烈,估計離岩漿層不遠了,他推測,下麵的熔岩似乎會周期性的上湧,懸崖石壁上的結晶體應該都是熔岩活動留下的,按照這個推論,五方聚火陣裏的煤精玉石壁,應該也是熔岩侵蝕後不斷沉積形成的。”
曹隊說到這裏,翻身下了病床,來到我的身邊,從病號服的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放在我的麵前。“這是撤出前,劉小伍在懸崖下麵拍的,我下去時也看到了,老常你昏迷的時候,也一直念叨這東西,我就不明白了,你又沒下懸崖,怎麽知道這東西的存在呢?”
我費力的拿起那張照片,仔細的端詳起來。照片顯然是在懸崖下麵拍攝的,光線很暗,曝光時間有些長,以至於畫麵有些模糊。畫麵的中間,是一棵發出淡淡橙光的大樹,一棵由無數的光點組成的大樹,也正是這些光點,這些光點的緩緩移動,才形成了樹根、樹幹和樹枝,這景象和我在懸崖上,在那些把我緊緊包裹起來的粘液中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樣,那棵有枝無葉的樹。
“這樹究竟是什麽東西?劉小伍他們有什麽進展沒有?我一直有個疑問,戴礦長在礦井裏挖掘的可能並不是煤精玉,煤精玉不會那麽透明,兩者隻是外觀上有點近似。”我把照片遞還給曹隊。
曹隊伸了個懶腰,再次把身體倚在病床上。
“你的懷疑是對的,十七號井下礦石的硬度,透光度遠遠高於一般的煤精玉,但化學成份和結構差不多。這一點地礦學專家已經做了論證,估計是形成的溫度更高,壓力更大,結晶體也更漂亮。所以成家嶺的煤精玉才會有那麽多國外買家追捧吧?”
“現在看來,這樹裏流動的發光物,應該和煤精玉水膽裏的東西是一樣的,也就是弄了你一身的東西,可它究竟是什麽,現在就說不好了,但至少可以肯定,它是某種生命,有一定智慧的生命。另外,這種發光物似乎對溫度很敏感,溫度低於四十度,就會開始氣化燃燒,這些應該就是造成礦工自燃的根本原因。”
“但這發光物有別於我們已知的任何生命形式。要研究出更多的成果,短期是不可能了,但這些發光物對國家意義深遠,因為很少一點,可以釋放出巨大的能量。好了,成家嶺現在已經是軍事禁區,而且發光物本身的特質決定,它不可能在地表生存,沒有擴散汙染的危險,剩下的不需要我們再操心了。”
曹隊講到這裏,陽光已經隱入了連綿的西山之中,我望著漸漸暗下去的天色,心緒卻依舊難以平複。
在地球表麵,生命其實是非常脆弱的,地震、火山、洪水、隕石、太陽風暴、冰河,現在還有人類的自發破壞,生命的演進史上,每一個偶發事件都足以讓生命的進化停滯甚至是滅絕,所以人類與整個地球的生命周期相比較,隻是短短的一瞬,我們雖然是物種的幸運者,但依舊不敢說進化到了何種高級的程度。
但地下的世界完全不同,也許幾億年,十幾億年從未改變過,更沒有地表那些毀滅性的災難發生,如果,真的有適應地下世界的生命,那麽它們生存的時間遠遠超過了人類的想象,而它們的進化也從未中止,以人類目前的眼界來評估這些未知的生命,也許會犯下可悲的錯誤。
憂天的杞人未必不是一位智者,隻是他的思想超越了時代。
那一年我幾乎在病床上渡過了整個冬天,看了幾場雪,聽了半個月風,還目睹了之後被稱之為霧霾的晨昏反轉,隻是當時還當作不易消散的沙塵暴。
一直到了春節後,我才回到虎坊橋的院子裏。曹隊,小段,小雷時常來院子探望,但大家都沒再提成家嶺的事情,好象在成家嶺的經曆都伴隨著我昏迷的那幾天,埋進了記憶的最深處。
隻是在無意的閑聊中,小雷聊起,我們那天被轉往廣靈縣醫院時,省刑警大隊在廣靈賓館抓獲了那個廣東的中間商,至於審出了什麽就不清楚了。
之後,我盤問過一次曹隊,他隻是搖搖頭,告訴我,有紀律,多的不能說,但陳醫生在坑道裏的講述,應該都是真實發生的。
(故入生死而無所畏;於諸榮辱,心無憂喜;不輕未學,敬學如佛;墮煩惱者,令***,於遠離樂,不以為貴;不著己樂,慶於彼樂。在諸禪定,如地獄想;於生死中,如園觀想;見來求者,為善師想;舍諸所有,具一切智想;見毀戒人,起救護想;諸波羅密,為父母想;道品之法,為眷屬想。--《維摩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