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蜃海 (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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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王胡子,我和曹隊都沒有了睡意。曹隊換了壺開水,把茶泡好,仰麵躺在了床鋪上,擺出了一副徹夜長談的架勢。
“老常,這事兒我咋覺得越整越複雜了?陸柄林的事兒套出了沙漠中的試驗,還和東星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頭緒沒弄明白,這個王胡子又扯出了丁劍的事兒。聽王胡子這意思,丁劍不但有些事瞞著我們,而且很可能被什麽東西附了身,怪不得最開始一直在講敬媽祖,敬海神這些不著調的話。”
“反正兩邊各執一詞,總有一方說了慌,老常,雖然王胡子這人說話老是前後不搭調,但以我的經驗,他不像是說瞎話,他也沒有任何理由往丁劍身上潑髒水。相反,丁劍這個人初看單純,但我總覺得他神神叨叨的,身上有種看不透的東西。我們幹刑偵的並不怕罪犯撒謊,再完美的謊言都有破綻,怕就怕那種渾身上下都是邪氣的瘋子,他們不按常理出牌,往往讓你費很大的力,還是無用功。”
曹隊說的很對,從丁劍帶有獨特觀察角度的敘述,到他黑暗而充滿隱喻色彩的繪畫作品,以及他不食人間煙火的行事風格,這個人身上充滿了未知。但我並不認為他是一個說謊者,他講述的一切,如果沒有親身經曆,很難有如此的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同時又有極強的邏輯性。這看似矛盾,其實未嚐不是一種事實,一種很難令人接受,卻是終極的事實。
而王胡子的講述我一樣認同曹隊的看法,無論是這個人的個性、行為方式,他所講述所有細節之間的因果關係,並不像是謊言,當然,最核心的是他沒有說謊的動機。而他那種發自內心的,幾乎令他窒息的恐懼更不是能編造出來的。的確,在恐懼麵前沒有說謊者,唯一的謊言就是試圖否認恐懼的存在。
但我並不覺得兩人看似矛盾的說法,就代表一定有一個說謊者,我知道,至少還存在一種可能,一種兩人的申述都可以成立的可能。
曹隊見我低頭不語,從床上坐起了身,仰頭喝了口茶,問了一句,“老常,想什麽呢?你今天的話特別少,有點兒反常啊?”
我並沒有直接回答曹隊的問題,在分析王胡子和丁劍所講的故事時,我依稀摸到了事件背後隱藏的脈絡,這條脈絡又與陸炳林在沙漠中的遭遇相暗合,這時,我寧可讓自己的想象力飛馳得更遠一些。
“曹隊,回答你的問題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也許這樣我們可以和答案更近一些。”曹隊饒有興致的點點頭,拿出兩根煙,遞了一根給我。
“這次的東星號搜救行動,你最初是不是並不想讓我參與進來,後來,因為某種原因,你受到了上麵的壓力,才不得不給我打的電話,對不對?”
曹隊沒有想到我會問這樣一個問題,拿煙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忘記了點火,就那麽舉著煙,陷入了沉思。
“曹隊,你是個直覺過人的人,拿老薑局的話兒,他的徒弟裏,就你已經快成精了。我相信你的直覺在讓你回避一些東西。而東星號的事撲朔迷離,事情的發生到現在已經半年之久,前兩個月從山西成家嶺回來,我在醫院躺著,你沒兩天就被派出去了,這麽急,一定是那時你已經接手了東星號的事。”
“之後是三亞東星號海市蜃樓出現了,我總覺得那一次目擊,和陸炳林說的浙江那個中科院研究所的研究有關。換句話說,那次海市蜃樓是前期被你們預測出來的,否則一般人,誰會注意到海市蜃樓中模糊的船隻影子,有兩個龍門吊這樣的細節?又有誰把這幻像通報給相關主管部門?”
“還有,剛才王胡子講的經曆裏,提到了船老大得了重病住院的事,依你的性格,這個細節你一定會揪住不放,問個清楚,相反,你卻把這個話題岔了過去,隻能說明這個情況你之前就很清楚。所以,這些事實隻能證明,最喜歡和我交流案情的你,這次出海之前守口如瓶,又突然把我從北京喊來,是因為你本不想讓我參與進來,後來迫於上麵的壓力,而這個壓力一定是比薑局更上麵的領導的壓力,才有了我,有了陸炳林,有了丁劍這樣一種奇怪的隊員組合,對不對?”
曹隊終於把煙點上了,凝視著與渺渺升起的煙氣,緩緩的說道,“老常,你分析的大部分都對,你上船這才沒兩天,觀察的夠仔細。我的確最初沒想讓你摻和進來,船老大得的是白血病,我在來海南的時候,已經得到了準確的消息。他受了高強度的輻射,但我趕到醫院時,人已經重度昏迷,沒法回答任何問題,而且,他臉上身上全是深黑色的老人斑,據家裏人說,是一夜之間出現的。”
“我想你現在應該能猜的出,我不想讓你摻和的原因了吧?對你那是舊事重提,對我則是多了一份自責。”說完這句,曹隊顯得如釋重負,但語氣卻無比的沉重。
我又如何不能明白曹隊心中所想?二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被從北京地下玄門中救出的父親,一樣是因為未知的高強度輻射而仙去,我和曹隊一連幾晚都在父親的病床前。曹隊所顧慮的已經不僅僅是個睹物思人的問題。
我點了點頭,這和我之前的猜測慢慢吻合在了一起,我拍了拍曹隊的肩膀,“老曹,你沒必要這麽自責,當年北京玄門事件裏,我父親離世,我三叔失蹤,確實對我刺激很大,但我覺得這是常家的宿命,躲是躲不掉的。如果你知道山西趙家,四川柳家,還有早消失得不見蹤影的榆林方家,他們的故事會讓你覺得發生在常家身上的事,其實根本就算不得什麽。所以說常家的跡遇和你當時攔下我,沒有任何的關係,這麽多年了你還掛在心上。”
“老曹,我現在想的是,真正讓你無法理解的,是無論丁劍還是王胡子,身體是正常的,並沒有受過輻射,而船老大一定是因為東星號才得的怪病,那麽為什麽丁劍和王胡子都沒事?船老大在那個大霧的夜晚到底遭遇了什麽?不過解開這些疑問,你要先告訴我東星號上到底運了什麽。”
“老常,如果我說到了我這個級別,依然不知道東星號上運了什麽,你一定會認為我拿保密紀律說事,但事實上,確實如此。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但我知道另一艘補給船上,有一大批核物理專家。船上的海洋學家、氣象學家隻是給他們打下手的,而他們的計劃是這次行動的主線,是真正的A計劃,這你應該能猜出個大概了吧?”
“而且我仔細查了東星號在海事局的備案,出事那天,這艘船應該在上海的港口裏,這意味著備案是之前就改過的,東星號執行的是一次秘密任務。如果這個猜測不錯,那船上一定不光是海員。可最讓我不解的是,我查不到船上除了船員還有哪些人。你應該能猜到其中的玄機吧?”
“我剛剛和魏處長聊了一陣,他還是給我透了些內情,東星號從東海到南海,在海上行駛了整整二十一天,而在失蹤水域,它至少停留了五天。所以我肯定這不是一次簡單的運輸任務。”
“如果圍繞船上遠輸的貨物和登船的人員,深入調查,一定可以挖出些線鎖,可惜我沒查兩天,就接到了上頭的電話,告訴我,我的任務就是找到失蹤的東星號,不用管其它,措辭嚴厲,我也就隻有放棄了。”曹隊一口氣抽了半支煙,這些秘密藏在心裏的確令人憋氣。
“老曹,你知道美國的費城試驗嗎?”我的問題打斷了曹隊的推理,這時候,應該慢慢借著曹隊,把心裏朦朧的推測捋清楚了。他詫異的看著我,不明白我為何要岔開話題。我仰麵躺在了艙船上,把手枕在腦後,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
“我以前聽煥生講過一次,好象是個什麽瞬間位移的試驗?在費城的港口,美軍改裝了一條軍艦是不是?後來好象因為這個試驗,失蹤了很多人,這與東星號又有什麽關係?”
“不完全是你說的那樣,曹隊,這個實驗,其實到今天依舊有人懷疑它的真實性,至少從官方的文件裏找不到關於這次實驗的記載,甚至連實驗的主角,美國艾爾德裏奇號驅逐艦也並沒有在傳聞的實驗時間裏出現在費城碼頭。但我寧願相信費城實驗是真實的,因為整個過程與東星號事件有很多的類似之處。”
聽我這麽一說,曹隊頓時來了興趣,坐直身子,要我詳細的講一遍那個撲朔迷離的故事。
(降魔者先降其心,心伏則群魔退聽;馭橫者先馭其氣,氣平則外橫不侵。--《菜根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