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蜃海 (續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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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成浪牆的橫向水柱,每一股都有三四米寬,而離近了仔細觀察,便會現水柱又是由三到四股更小的水柱扭合而成,正是因為這種獨特的結構,使得兩股水柱之間存在著大約半米高,幾十公分深的空隙。這些空隙也隨著水柱的抬升而逐步升高。也許是因為漩渦麵積的逐步縮小,慢慢可以看清水柱組成了螺旋形的結構,從漩渦底部端,盤旋幾十圈後到達了頂端,樣子和科考船上的電磁射裝置很是相似,不知道這是個巧合還是其中真的有什麽內在聯係。
我這時也明白過來,曹隊要賭的,就是要讓快艇擠進水柱之間的空隙,借著水柱的抬升,像雜技中的鐵籠摩托飛車一樣,一圈圈的攀到漩渦頂端。當然因為漩渦的環狀結構太大,快艇沒有足夠的離心力,曹隊必須將快艇的方向舵打向內側,避免快艇失從半空中落下。
同時如果方向舵打得狠了,快艇的方向偏離,又會沒入浪牆之中。當然,如果這期間動機停轉,我們依舊逃脫不了巨浪沒頂的命運。總之,這分寸的拿捏必須恰到好處,沒有過一次嚐試,一旦失手恐怕也沒有重來的機會,這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便是如此,我的內心裏依舊有一點點的期待,曹隊不但是個堅韌的人,更是一個常常能創造奇跡的人,最主要的是他的運氣過人。
巨大的水幕遮蓋了周圍的一切,我幾乎已經分辨不出外麵的景物,不斷有浪花翻湧,灌進鼻子和口腔之中,鹹腥之氣讓人幾乎無法呼吸,我不得不低下頭,伏在小艇的船底,僅用雙手死死攥著欄杆。
雖然我心裏清楚,小艇就夾在水柱之間在不斷攀升,但完全喪失了高度的概念。令我有一絲喜悅的是,我能感覺到水柱旋轉盤桓的度正在逐漸加快,動機也並未停轉,轟鳴聲不止,艇倒是越來越快了。想來是漩渦正在快合攏,直徑越變越小,水流度也加快了,這不禁讓我對曹隊又多了一份信心。
隻是越是抬升,水柱間的縫隙似乎越小,曹隊操控小艇內切的角度也越來越小,艇尖與浪牆反複的碰撞摩擦,艇身顫抖的也愈的厲害,我不禁又開始擔憂小艇能否承受這巨大的衝擊力,在半空中碎成幾塊。
偷眼看了一下艇尾的曹隊,這會兒他幾乎是斜躺著,叉開雙腿死死撐住艇舷的兩側,這樣,他隻用右手抓著欄杆,可以騰出左手操控著方向舵。而上半身完全仰著,動也不能動,任巨浪不斷拍打。水流的加快,讓浪頭也變得如高壓水槍般力道十足,反複的衝刷,讓曹隊的麵龐變得無比蒼白。饒是如此,他的神色依舊鎮定,因為水流衝擊顯得刀削斧刻般的麵部肌肉,甚至還掛了一絲絲蔑視的笑容。仿佛當下隻是在坐看似驚心動魄,實則無比安全的過山車。
曹隊前麵的小雷,身體的姿態也與我和煥生完全不同,他是橫坐在了艇底,用後背緊緊頂住曹隊的左腿,估計是怕曹隊失去重心,跌落到艇外。這姿勢決定他的雙腿隻能抬起,用雙腳勾住欄杆,雙臂向上伸,倒掛在另一側的欄杆上。
和曹隊一樣,這姿勢無法躲避大浪的拍擊,讓小雷隻有受難一般仰著頭硬挺。更危險的是,因為上半身的位置更低,艇內又已積了不少海水,幾乎漫過了他的前胸,而小艇的每一次晃功,艇身向內側的每一次傾斜,大量海水都要灌進他的口鼻,嗆得他不住的咳嗽。
可眼前除了咬牙堅持,又能有什麽辦法?不過這次回頭張望,透過浪牆,我還是隱約看到,小艇距離漩渦的底部似乎已經有幾十米的距離,浪牆也不是我之前以為的直上直下,估計是靠近浪牆時巨大的壓迫感,讓我覺得它隨時會撲倒而錯誤估計了角度。實際上浪牆是個很陡的坡麵,現在的位置看,漩渦是個倒立的沒有錐頭的圓錐,這估計也是我們的快艇能向上環形攀爬的原因。曹隊的孤注一擲勝利在望。
這段刺激的過山車之旅,估計實際的時間也不過十幾分鍾,但巨浪的衝刷,極端痛苦的身體平衡保持,以及不斷的和手中越來越小的摩擦力之間的抗爭,使這時間無形的被放大。而越到後來,小艇的晃動越劇烈,帶動著五髒六腑都像錯位了一般,腸胃無數次的痙攣讓我的意識也慢慢陷入模糊。還好,時不時嗆兩口水,有效刺激著神經,還能讓我竭盡全力讓身體和小艇成為一個整體,繼續顛簸搖晃。
但不久周身肌肉開始如萬千鋼針刺入一般的劇痛,幾次神經質的收縮之後,是下意識的抽搐。這還不是某塊肌肉疲勞過度出現抽筋的感覺,而是所有肌肉、韌帶、肌腱都像錯位了一般,慢慢絞在一起,越繃越緊,即將繃斷。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下一步就是周身麻木,失去對四肢的控製。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把左腿伸進前排座椅下的兩根鋼柱之間,如果身體滑落,隻有寄希望能卡在裏麵動彈不得。但此時小艇內的積水已過半米,我心裏明白,即使卡進去,最多一分鍾我也會窒息而死。
不知為何,我忽然覺得前麵的煥生處境也許比我好了很多,除了剛剛開始攀爬時,他那出常人劇烈的暈船反應讓他痛苦了一陣之外,現在應該完全昏厥了過去,他已經許久沒有抬過頭,完全跪在了艇底,隻是雙手還死死的攥著欄杆。我不得不一直伸著右腿,擋在他身側,好在此時已經徹底麻木,感覺不出他身體的重量。
在我的神誌越來越模糊之時,我聽到身後傳來了“啪啪”兩聲爆響,似乎是動機爆缸的聲音,它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可惜我們終究還差那麽幾圈就能攀上漩渦的頂端。
我們慢慢開始失去度,無法對抗漩渦巨大的向心力,小艇從半空跌落似乎在所難免。奇怪的是,失落遺憾之情轉瞬即逝,我忽然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一種經曆了數十年風風雨雨,而終於可以放下一切的釋懷。
但很快,我聽到身後曹隊的一聲爆喝。時至今日,我都不太能理解,在巨大的浪濤聲,動機的呻吟聲,快艇鋼架即將被撕裂的金屬摩擦聲中,曹隊的吼聲是如何傳入我的耳膜的,但我真真切切的聽到了。不可能一個幻覺會打破另一個幻覺,隻是,曹隊沒有喊出任何的內容,可長長的“啊”字又讓我理解其中的憤怒、不甘和倔強。
曹隊應該是拚盡全力向左打了滿舵,在動機回光返照的最後輸出一點動力的時候,我們的船頭撞進了浪牆深處,巨浪崩塌,船身傾覆,水流激衝都生在短短的一兩秒鍾之內。轉瞬間,我的周身被海水包裹,短暫的失重感還未消失,水下的激流又將我死死頂在了船底,快艇在浪牆中徹底的打橫。
我的耳中迅傳來了洪鍾一般的悶響,是水壓,巨大的水壓,這絕不是我真的聽到了什麽聲音,而是耳膜即將破裂的前兆,緊接著我的胸腔像是被巨錘狠狠的砸上,血液好像從血管中迸出,迅滲出了體表,與神智一起,離我遠去。之後就是無盡的黑暗,無盡的黑暗……
世之萬物似乎都無終點,毀滅重生,生長毀滅,你所一直以為的終點,恰恰是另一種生的開始。如此理解,時間也絕非什麽計量單位,它隻能記錄你曾經運動的軌跡,並不能終止你繼續向前。
但我並非因為這樣的思索而複生,我是被人從水中拽了出來。光線重新刺激我的眼底,很快我看到碧空萬裏的藍天,微波搖曳的海麵,一切都平靜的如同一個甜美的夢。直到我看到倒扣在海中的小艇。
小艇的船底隻露出海麵不到半米,我正趴在小艇的棱脊線上。還未充分享受陽光的美好,微風的清新,我的後背被重重錘了兩下,頓時幾口海水順著口鼻湧了出來。我微哼了兩聲,以示抗爭,這才被人翻了過來。
陽光從天頂掃落下來,晃得有些睜不開眼,麵前的人影看似熟悉卻又有點陌生,身材消瘦,皮膚微黑,目光清澈,麵貌因為逆光有些分辨不清,隻注意到長順著肩膀淩亂的垂下來。我掙紮著坐起,使勁的揉揉雙眼,不禁疑惑的問了一句,“怎麽是你?”
(“汝當閉眼見暗之時,此暗境界,為與眼對?為不對眼?若與眼對,暗在眼前,雲何成內?若成內者,居暗室中,無日月燈,此室暗中皆汝焦腑。若不對者,雲何成見?若離外見,內對所成,合眼見暗,名為身中;開眼見明,何不見麵?若不見麵,內對不成;見麵若成,此了知心及與眼根乃在虛空,何成在內?若在虛空,自非汝體;即應如來今見汝麵,亦是汝身。汝眼已知,身合非覺,必汝執言,身、眼兩覺,應有二知;即汝一身,應成兩佛。”--《楞嚴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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