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蜃海 (續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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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堅信,丁劍這個人將成為我未來世界的夢魘,他的來去無蹤,他的特立獨行,他在各種緊要當口總能及時出現的能力,還有在他身上表現出的無數矛盾:因果的矛盾,邏輯的矛盾,甚至是世界觀的矛盾,這些都將久久困擾我的記憶。
但這種夢魘並不令人恐懼,丁劍這個人身上除了有一點憂鬱氣質,性格溫和而穩定,並不如多數藝術家般的偏執與瘋狂,相反,他更像個思想者。可在藝術作品上,丁劍的個人風格太強,太具有侵略性,他的畫絕對屬於過目不忘的那種,隻是其中黑暗與絕望的主題會讓所有的觀者抑鬱上很久。也許這也是他身上多重的矛盾之一。
丁劍見到我狐疑的神色,衝我笑了笑,卻轉身小心的往小艇的另一邊走去,我這才現,那一邊曹隊斜躺在棱脊線上,一隻手臂支起,手掌側托著頭,一副閑適的樣子,隻是包了不少白布條的頭出賣了他。看來,曹隊在落水後,被水流衝擊,頭部撞在了艇身上。看著白布條滲出的殷紅血跡,他那個姿勢隻能代表頭到現在還暈的厲害。
曹隊的旁邊,小雷盤腿坐著,身上的襯衫撕得隻剩了一半,正用牙咬著一條白布,曲著右手肘,用左手在上麵做著簡單的三角固定,應該是右手的臂骨骨折了。
丁劍跨了兩步到了我的另一側,煥生和我一樣,死魚般的趴著,眼看是進氣少出氣多。看著幾人的慘狀,似乎隻有我還算完好,那很明顯,我們幾個都是丁劍救起來的。丁劍蹲在煥生旁邊,輕輕拍打他的背部,邊開始回答我的問題。
“常叔,你們的快艇翻了,我恰好就在附近,就遊過來幫忙,小艇上坐了幾個人?我隻找到了你們四個。”丁劍轉過頭,眼神平靜得無一絲波瀾,哪裏有剛剛經曆了死生一瞬的樣子?
“多虧你了,一個都沒落下,全在這兒了,隻是丁劍,你怎麽會在我們附近?你也是泡在海裏的嗎?還有,別折騰你煥生叔兒了,他隻要一上船就變這樣了,暈船,不是海水灌多了,你就讓他趴著吧。”我努力的在快艇底兒上坐起。
丁劍撓了撓頭,放下了煥生,又把他的雙臂往上拽了拽,讓他能完全平趴在艇底。然後索性坐到了我的身邊,緩緩的開了口。
“常叔,您知道,我這腦子有點兒問題,經常前一秒還正常,後一秒就短路了。昨天,你們在科考船上討論工作,我就上了頂層甲板,不知為什麽,我看著遠處的紫色霧氣,就暈倒了。”
“醒來時,我在雷警官的艙房裏,他的帽子衣服都在,就是人不在,但是很快船上停了電,一點兒光亮都沒有,我隻有摸索著沿著底艙的通道往前走。”
“我一路上都沒碰到人,但頭頂的通道,有人跑動的聲音傳來,我上了一層,也許是我沒有照明工具走得太慢,上麵一層也是空無一人。可這一段摸黑前進的路程非常漫長,好象永遠沒有盡頭一樣,我一度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科考船上。”
“後來在樓梯通道裏,我聽到上麵好像有人在說,要把中央試驗室裏的人喊出來,都要穿救生衣,找安全的地方隱蔽起來,科考船馬上要衝一堵巨浪。”
聽著丁劍的敘述,我不禁又多了一份疑惑。且不說他蘇醒後從客艙出來,應該沒離開底艙,而我們幾乎把底艙的上上下下都搜索了一遍,怎麽可能沒找到他?就是時間上,似乎也對不上。
蔣船長招呼船員準備衝浪牆的場景,我並沒有經曆過,一定是生在我們離開科考船去東星號之後,在我的時間概念裏,從現丁劍失蹤到離開科考船,至少是有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難道丁劍在底艙轉了一小時都沒走出去?那裏並沒有岔路,直直的三十多米通道,即便有上下三層,這也沒道理迷在裏麵。
“等我上到科考船的甲板,上麵也是空無一人,我覺得大家應該都去了船頭的駕駛艙,就往那邊走。剛走了沒幾步,科考船忽然劇烈的晃動起來,我看到船舷欄杆上掛著救生衣,就伸手去夠,沒想到就在此時,一個大浪打來,科考船又恰好往右邊一斜,我站立不穩,就掉進了海裏。”
“還好,落水之前我還是把救生衣拽了下來,不然我在海裏也堅持不了多久。我落水後不久,科考船的電力就恢複了,動機也開始轉動,科考船的船頭調整了一個方向,就開走了。”
“科考船怎麽樣了?衝出浪牆了沒有?”我急忙問了一句。
丁劍緩緩的點點頭,目光卻仍盯著空無一物的海麵,一副沉思的樣子,仿佛那裏即將出現什麽東西一般。
“應該是衝出去了。我落海以後,科考船已經恢複了動力,很快我們之間拉大了距離,看不太真切,再加上浪大,我也顧不上看。科考船上的的燈光消失了一陣,幾分鍾吧,在浪牆的頂端又出現了,八成衝過去了。”
“丁劍,你怎麽擺脫漩渦的?沒有被浪牆吞沒?等了多久才救起我們?”在一旁的曹隊依舊保持著臥佛的姿態,問了一句。
丁劍擦了擦臉上的海水,”曹隊,大浪來的時候,其實我腦子一片空白,隻是覺得周圍到處都是水柱,轉瞬間我已經沉在海底深處,也許是自己的本能反應吧,拚命的往上遊,但有一股力量把我向海底拉。也許是我的運氣好,我被卷進了一個巨大的水柱裏,這水柱並不是往漩渦中心去的,反而一圈一圈的向上走,我隻是覺得水流的度非常快,身體都快要被撕碎了,後來我就失去知覺了。醒過來時,我已經漂在了海麵上。“
“常叔,曹隊,我也說不好是為什麽,反正在這片海,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時間是在不斷變化的,有時緩慢,有時急促,但這絕不是我的幻覺,是真實生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準確的時間,但至少在半個小時以上吧。”
“那個時候,我其實也體力耗盡,好在天亮了,烏雲也散了,我就在海麵上漂著,你們的船是從海裏冒出來的,出了很大的聲響,但倒扣著,離我大約有幾百米的距離。”
“我努力遊過去才現竟然是你們,漂在小艇的周圍,就把你們都拽到艇上,好在你們都穿了救生衣,除了喝了一肚子海水,其它倒沒什麽問題。”
我又仔細上上下下把丁劍打量了一翻,他的眼神多少有些空洞,但並不遊移,完全不像說謊的模樣。
可越是如此,我越是覺得整件事情離奇的不可思議,我不相信丁劍隻憑一件救生衣,就能在幾十米的浪牆之下,巨大的漩渦之中逃脫升天。我更不相信,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我們的小艇浮出海麵恰恰在丁劍落海不遠的地方。
這其中一定有個詭異的內在邏輯。
比如,在特定的情況下,丁劍的時間與我們的時間不同,如同玄門的內與外,這造成了我們在一個地點卻不能相遇。
再比如,丁劍的時間如果不是線性沿展的,而是跳躍性的,那麽他的記憶也一定會中斷,經曆也變得不那麽連貫。
還有,如果丁劍可以穿梭於片狀的時間裏,又會如何呢?他的經曆本身就是片段化的,中間的空白裏究竟有什麽?
最為重要的是,在東星號上的最後一幕,丁劍順著軟梯,逃回木船,他眼中那些白影也一定是我們幾個,可到底是我們回到了幾個月前的那一刻,還是當時的那個場景穿插進了我們現在的時空?
如果我們登上的是幾個月前的東星號,那麽我們是否也改變了些什麽?
對於時間不確定性的思考,總讓人頭疼欲裂,它改變了你對於事物的認識判斷標準,而使一切變得混亂陌生。
”小丁,你確定剛才自己沒有登上過從紫霧裏出來的東星號?“曹隊半坐起身,盯著丁劍,很是鄭重的問了一句。
”沒有,我肯定,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對你們的出現,我一點不覺得驚訝,好像以前經曆過,我隻是又照做了一遍。“
太陽越爬越高,應該是快到正午的樣子,光線晃得人兩眼花,身上的寒意盡去,但一股疲憊感從身體的每一個毛孔彌散開來。缺少食物,缺少淡水,人人帶傷,如果沒有及時的救援,估計堅持不到太陽再次升起。可看著丁劍沉靜自得的神情,絲毫沒把這困境放在眼裏,一直默默盯著遠方的海麵,難道說他已經預知到我們即將到來的命運?
{長沒長於博謀,安沒安於忍辱,先沒先於修德,樂沒樂於好善,神沒神於至誠,明沒明於體物,吉沒吉於知足,苦沒苦於多願,悲沒悲於精散,病沒病於無常,短沒短於苟得,幽沒幽於貪鄙,孤沒孤於自恃,危沒危於任疑,敗沒敗於多私。--《素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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