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貳章 無類 (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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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龐本以為盧盤子身上的怪事這就算過去了,可沒想到僅僅過了半個多月,一模一樣的的事情再次生。隻是這一次盧盤子跑到了兩千多公裏外的湖南,曆時五天才返回。期間的過程,盧盤子描繪得和前一次一模一樣。老龐真的有點懵了,以他對盧盤子的了解,人是笨點,但絕不是滿嘴瞎話的人,若不是真的,他怎麽會連編兩次?可要是真的,這實在有點乎老龐理解的範疇。

    難不成盧盤子是在夢遊,他講的那些都是夢中所見?可他不帶一分錢,是怎麽跑到甘肅和湖南的?老龐越想越怕,要是盧盤子夢遊時被人弄醒了,老人們都說是要出大事的,變瘋變傻都是輕的。

    湖南的事過去兩星期,老龐咬了咬牙,決定夜裏去鋪子外蹲著看看,要是盧盤子夢遊從鋪子裏出來,怎麽也想辦法把他弄回來,再送到醫院去好好看看。

    老龐一蹲就是三天,在他有點絕望以為那怪事再不會生時,坐在鋪子街對麵黑影裏的他,忽然看到飯鋪門口來了兩個人。

    那時老龐有點困了,眼皮打架,強撐著盯著飯鋪,腦子也有點糊塗。所以在老龐的印象裏,那兩個人是突然出現的,他根本沒有聽到腳步聲,沒有注意到兩人來的方向。老龐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仔細的觀察那兩個人。

    兩個人背對著老龐,老龐麵前是一條兩車道的小馬路,馬路邊有一個一米多寬的小花台,這個距離,加上路燈昏暗,在夜裏根本無法分辨兩個人的細部特征,但老龐還是一眼認出那兩個人就是盧盤子描述的神秘人。

    原因無他,兩個人都是長,隻是一個紮了辮子,一個散披在肩上。上身似乎是短款的皮夾克,下身是那種繃得很緊的牛仔褲。這打扮,不是畫畫的就是玩樂隊的。

    老龐正觀察著,忽然飯鋪的卷簾門開了。卷簾門上方有盞小燈跟著亮起來,借著燈光,老龐看到盧盤子從卷簾門下鑽了出來。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還掛著笑容,沒有一點剛醒來的懵懂,好似早就等在那,哪裏像是夢遊的樣子?

    也就是這一照麵的功夫,盧盤子站到了兩個人影之間,摟著兩人的肩膀,老龐這才注意到,那兩個人的身材很高,幾乎高了盧盤子一個頭。接著,三人頭也不回的沿著人行道向東走去。

    那一刻,老龐猛地清醒過來,心想總不能讓這兩人把盧盤子帶走吧?他從藏身的陰影裏跳了出來,正準備叫住盧盤子,忽然聞見了一種奇怪的味道。

    很難形容這味道到底是什麽,有點像花香,也有點熬過的中藥味道,又有點鄉下柴草燒過後的草木灰味,但老龐根本來不及仔細的分辨,一種強烈的困倦感從頭頂炸裂開來,同時,腳底板好像有一股寒意向上湧起,兩腿像被冰凍住一般,再也邁不開步。

    老龐正打算伸手揉一揉腿,頭頂的困倦已經變成了暈眩,身體不自覺的向一邊歪了過去,再想用雙手去撐地麵,卻現手也變得僵硬,隻有直愣愣的栽倒。

    老龐的頭撞擊地麵的一刹那,竟然沒有感覺到一絲的疼痛,這份疑惑隻是一個閃念,接著他如同墜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再沒有了任何知覺。

    老龐醒來時,天色已經放亮,他是被胡同晨練的大爺推醒的。他在恍惚時,大爺已經苦口婆心的勸他,凡事想開點,別動不動就借酒澆愁,多為老婆孩子想想。大爺的話讓他一頭霧水,掙紮著爬起來時,赫然的現,自己的身邊有個已經喝掉三分之二的二鍋頭酒瓶。

    老龐怎麽也回憶不起自己昨天夜裏喝過酒,隻應了大爺兩句,匆匆趕回了鋪子。飯鋪的卷簾門拉上去了一半,玻璃門敞開著,屋裏哪有盧盤子的蹤影?

    老龐呆坐在飯桌前,扶著隱隱作痛的頭,實在想不明白這一夜到底生了什麽,甚至無法確認腦子裏這些記憶是不是真的曾經生過。和媳婦一商量,兩口子還是跑去了派出所。

    對這事兒,派出所的民警也是哭笑不得,有了頭兩次的經驗,勸了幾句,還是把老龐他們送走。但保險起見,民警認真做了筆錄,調不調查,讓上麵的領導定吧。

    這就是卷宗上記載的內容,看完這些記錄,我有些好奇的問小雷:“小雷,這事情本身是有點奇怪,可我真正納悶的是這檔案是誰寫的?我可是從來沒見過這麽寫的,跟小說似的?”

    小雷點點頭,也笑著說:“常叔,不但是你,我們內部的同事看了都想笑,真是開眼啊,這記錄體例一出,以後翻卷宗再也不會覺得枯燥了。”見我滿臉的狐疑,小雷又進一步解釋道。

    “常叔,您還記得前些年五環啤酒廠沉屍案?那個案子捧紅了我們係統裏唯一一個作協成員,叫大江的?”

    小雷這麽一說,我隱約記了起來,曹隊確是給我講過大江身上的離奇經曆,但他因為創作把卷宗檔案寫成這樣,也的確讓我大開眼界。但不可否認的卻是,也許大江才是唯一一個真正重視,並深入調查過的幹警。可這個看似編造出來的故事,究竟是什麽吸引了大江的注意呢?

    很快,這個疑問就得到了曹隊的解答。

    那會兒的曹隊已經半瓶多白酒下了肚,可還跟沒事兒人一樣,臉色都沒有變,一邊的老顧可就慘了,臉已經像熟透的茄子,呼呼喘著粗氣,絕望的看著曹隊在那擰第二瓶白酒的蓋子。見我進了院,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晃晃悠悠的站起來,“老常,你總算是回來了,在曹隊把我灌趴下之前,咱總得把正事兒先說了。”

    我拍拍他肩膀,把他按回到藤椅上,在他身邊坐下。“老顧,你那事情我知道,排練現場讓人掛了白幡,還撒了紙錢是不是?我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我會去的,你放心,保證讓你們的演出順利進行。”

    估計剛才和曹隊喝酒時,老顧已經把端門演出現場生的怪事給他講了個七七八八,聽我說有辦法把問題解決掉,頓時來了興致,忙向我問個不停。

    我朝他笑笑,並沒有回答,反而問他,為什麽單單要挑盧盤子的事調查?大江對這案子到底有什麽看法?又為什麽要花那麽多精力走訪調查?

    “老常,還不是你害的?我現在隻對稀奇古怪的事感興趣,再說也是老薑局的一翻好意,咱得領情,而且最主要的是盧三中身上的事並不是孤立的。”曹隊說完,從放在腳邊的黑皮包裏又拿出一個卷宗,遞給了我。

    我拿過卷宗打開,仔細看起來。這份材料明顯不是出自大江之手,平白枯燥的記錄讓人味同嚼蠟。事件的主人工換成了起重機廠的青工小饒。

    小饒二十二歲,中專畢業就進了起重機廠,也算是有幾年工作經驗的熟練工。

    他和小盧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性格內向,不太擅於和別人打交道,所以真正了解他的人幾乎沒有。

    小饒住在廠裏的集體宿舍,原本四人一間,但因為一個室友結婚搬了出去,還有一個外麵有房住,就很少回宿舍。和他天天一起的是大他三歲的小蒲。

    與盧三中的事件一樣,小蒲三個月前現小饒失蹤,應該就是在自己入睡後不久,但所有的衣物錢包都在屋裏。

    三天後,小饒給廠裏來了電話,他自己也弄不清怎麽會去了天水。廠裏給他寄了點錢,在當地民警的幫助下,才回到北京。

    對於自己的失蹤,小饒支字不提,甚至不惜被廠裏按曠工處理,隻是在後來的閑聊中,小蒲慢慢了解到,小饒是夜裏被兩個陌生人喊走的,據說是要去組個什麽樂隊?

    小饒雖然內向,但還真是個音樂愛好者,特別是搖滾樂,是他的最愛。小饒有個隨身聽,上班時耳機也不離身,有時候半夜在床上聽,也會吼上兩句,招來周邊室友的一陣亂罵。

    就在出事前的一個月,小饒花了三個月的工資,買了一把國產的電吉他,視若珍寶,每天晚飯後,青工們要麽打打球看看電影,要麽組上幾人來幾圈麻將,當然也有忙著在外麵搞對象的。隻有小饒哪也不去,就在宿舍擺弄他的吉他。

    隻不過,沒有人把他的音樂夢當回事兒,一個工廠的工人,就算吉他彈得不錯,又哪有出名的機會?北京城裏大大小小的地下樂隊,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還不是都半死不活的忍著?

    可這些閑言碎語並不能影響小饒,影響他繼續練琴,繼續失蹤。幾個月不到,又走失了兩回,一次從湖南讓人遣送回來,另一次廠裏派人去舟山接的他。廠裏保衛處也覺得蹊蹺,這才把事情記錄了下來。

    (琁、玉、瑤、珠,不知佩也,雜布與帛,不知異也。閭娵子奢,莫之媒也;嫫母力父,是之喜也。以盲為明,以聾為聰,以危為安,以吉為凶。嗚呼!上天!曷維其同!--《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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