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無類 (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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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南海回來,小雷就一直看上去麵色蒼白,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後來我們被轉去了京西醫院住了一陣,大家都康複了,唯獨小雷,原來一米八的大個兒,身體壯實,現在至少瘦了二十多斤,精神也明顯的不好,嗜睡厭食。小雷比我們多住了一個星期,檢查結果出來,卻是一切正常。
醫生認為小雷是因為精神壓力過大,身體才有了些不良的反應,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就會恢複。
而此時我反倒看小雷臉上浮現出難得的血色,精神也明顯旺盛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那幾杯酒的作用。
“曹隊,常叔,我記得不久前我在醫院裏閑的沒事,就常和院裏的護士小餘聊天。小餘是邯鄲人,她告訴我,她老家的村裏曾經出過一件離奇的事,有個叫黃延秋的農民,在一年內失蹤了三次。他自己說第一次被兩個姓高的軍人帶到了上海,但是是被那兩個背著飛到了上海,隻用了不到一小時。”小雷邊講邊把椅子往我們的方向搬了搬。
“但黃延秋的確是失蹤的第二天被人找到,送到了遣返所。所有人都不相信他說的讓人背著飛行的事。可也沒人能解釋他如何用一晚上的時間,從邯鄲到的上海,要知道,這事兒發生在1977年,黃延秋從住的小村子到邯鄲城,搭上順風車也要用個幾小時,那時從邯鄲到上海,最快的火車也要走上一天一夜。可黃延秋偏偏第二天就出現在了上海。”
“之後沒多久,黃延秋又失蹤了,這一次到了蘭州,說法與上一次沒有什麽不同。幾個月後,最神奇的一次失蹤發生了,黃延秋整整失蹤了九天,而最後自己出現在自家院裏。從他身上,人們看到了不同城市旅館的住宿證明,公園門票。北京、哈爾濱、西安、南京、廣州、長沙、武漢……每天一個城市,一一能夠對得上。關鍵是,黃延秋的環遊之旅,看上去是隨機的,沒有線路上的規劃,沒有依照路程的遠近或大體方向上的順序。可所有人都想不通,一天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除了坐飛機,其他交通方式在當時都不可能,又是誰給了黃延秋經費,讓他這麽做?這麽做得目的又是什麽?”
“不過,那次事件之後,黃延秋也出了名,市裏的公安來取證調查,村裏還安排專人盯著他怕他又有什麽意外,可那之後,黃延秋再沒有失蹤過一次,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小雷一口氣講完,又躺回到藤椅裏,臉上的紅潤也慢慢的褪了下去。
“黃延秋,黃延秋。”曹隊仰頭望著天,嘴裏不停的嘟囔著,又轉過頭對小雷說道:“小雷,這事好像我也聽說過,在局裏的檔案裏好像有記載,是不是那個黃延秋家裏院牆上,還留下了那兩個姓高的名字?”
“不是很清楚,小餘護士也是道聽途說來的,更多的東西她也不可能知道,我明天去局裏查查檔案就清楚了。不過小餘護士告訴我,這類事在她老家也不是隻發生在黃延秋身上,從解放前就常有類似的事。”
“是啊,這事情是有點奇怪,我拿到盧盤子的檔案時,局裏人都說盧盤子一定是妄想症,病犯了一個人跑了出去,等清醒過來又記不住中間發生了什麽,可龐掌櫃不可能也跟著同時犯病啊?老常,這事感覺像你的業務範圍,怎麽樣,有什麽看法?”曹隊轉過身湊到我身邊,問了一句。
“曹隊,我倒覺得不像我的業務範圍,如果老龐的記憶沒有發生問題,那麽他、盧盤子、小饒包括小雷剛剛提到的黃延秋應該都是被下了迷藥,隻是這種迷藥比較特殊,我們還猜不出是通過什麽方式下的藥,但後來他們說的被兩個人架著或者背著,飛行在半空,很有可能是迷藥發作後的幻覺。”
“時間上的問題,一方麵來自於黃延秋他們受迷藥作用,喪失了時間概念,另一方麵,在故事傳播過程中,越傳越神,失去了原來的樣子。這個小雷查一下原來的檔案就會弄明白,至少在盧盤子和小饒身上,正常的交通工具就能完成。如果繼續調查下去,我覺得查一查盧盤子和小饒,特別是為什麽這兩個人都是音樂愛好者,都編了個樂隊彩排的說法,這裏麵一定不是簡單的巧合。另外,我查一下關於拍花子和迷藥的事,也許會有新的發現。”
“至於曹隊你說的,去查那兩個長發青年,我覺得不太可能有進展,對那兩個人的描述,都來自於老龐中了迷藥之後,我很懷疑這個描述的準確性。”
也許是因為我用了太有邏輯的方式進行分析,讓曹隊大感驚訝,不由得歪頭看了看我,臉上也露出笑意。
“老常,看來你是鐵了心要搶我們的飯碗了,這樣吧,咱倆打個賭,我去查那兩個搖滾青年,你查盧盤子和小饒,你贏了我戒酒半年,我贏了,你給我供半年的酒怎麽樣?”
我朝他笑笑,算是應了賭局,曹隊又歪頭問小雷,“小雷,你打算站哪邊?”
小雷沒有絲毫的遲疑,拿起杯子和我手上的酒杯碰了一下,堅定的說,“曹隊,這回我站常叔這邊兒。”
小雷正說著,忽然從院門口傳來了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曹隊,看來你人緣不行啊,沒關係,我支持你怎麽樣?”
隨著聲音,一個矮胖的身影閃進了院裏。
進院兒的這位五十多歲的年紀,體型偏胖,圓臉紅潤,一身便裝,十分的普通,但一雙眼睛銳利有神,出賣了他隱藏在平凡外表下的不平凡閱曆。再細看,他雖有點富態,但小臂的肌肉隆起,身形步伐矯健,是長期堅持高強度鍛煉的表現。
“大江來得快啊,快請快請,正愁沒個人陪我喝兩杯,來我給你引薦一下。”曹隊笑著迎上去,用力的和大江握了兩下手。
“不用介紹了,這一定就是常爺了,九門提督的名號誰不知道,咱也算是老街坊了。隻是我這個小警察,常爺恐怕不認識。”大江是個大嗓門,性格又是直來直去的那種,直接到了我的麵前,握住我的手,重重的搖了兩下。
“大江警官,你是宣武分局的教導主任,新來的警官都歸你帶,還是整個公安係統裏唯一一個作協的成員,你那本《西城軼事》我可是讀了兩遍,寫的好,特別是酒神的故事,真好。”我笑著把他讓到身邊的藤椅上坐下。
大江苦笑著擺擺手,“常爺,你客氣了,我寫的那東西上不了台麵兒,那書的來曆您也一定清楚,完成個故人的夙願而已。”
“大江警官,我倒覺著你可以堅持寫下去,老北京的奇聞異事太多了,沒人寫過些年就失傳了。不過我現在好奇的是,你寫的盧盤子的卷宗,為什麽會想著用這麽個寫法?”我給大江遞了根煙,就直奔主題的問了起來。曹隊見我倆聊得熱鬧,也不吱聲兒,拿了個幹淨的酒盅,給大江倒上了酒。
大江撓了撓頭,笑了一聲,“這麽跟您說吧,不是因為寫小說寫上癮,而是這事兒前後都透著古怪,沒法用正常邏輯來判斷,又不是什麽正式調查,才覺著這種寫法能把事兒寫清楚。”
“說說古怪的地方吧。”我和曹隊同時舉起了酒杯敬了大江一下。
“酒是真不錯,曹隊,還是你這日子過得舒服。”大江把身子窩進藤椅裏,把藤椅塞得滿滿當當,藤椅也不斷的發出呻吟聲。
“盧盤子我去鋪子見了兩回,那個老龐也帶他到分局做了一次筆錄,那是個老實的農村娃,膽小怕事,見了我們很緊張,他說的我不用做測謊也能判斷是真的。老龐那人雖說事故一些,但也不像說瞎話的人。可就是因為,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這事才不好解釋。”
“我幾乎是把他們的原話都記錄下來,但我當時的直覺很奇怪,總覺得有什麽反常的地方。”
“是不是他們的描述都是選擇性的?都是這個事件本身,反而其他的事,像場景、其他人物等等全都記不住了?”聽了大江的話,我不禁插了一句。
“不虧是九門提督,常爺您總結的到位,可我當時沒想明白這一層,隻是覺得不對勁,以前寫那本小說的時候,我要把所有相關的事情都列出來,再砍掉那些不重要的細枝末節,才能突出故事的主線。可這次的事太奇怪了,盧盤子和老龐都不像是那麽會編故事的人啊?所以事情本身顯得那麽不真實。後來我也就用了寫小說的筆法,把事情記錄了下來,讓您見笑了。“大江說的輕鬆無比,可我還是從中聽出了太多的疑惑。
(夫鵠不日浴而白,烏不日黔而黑。黑白之樸,不足以為辯;名譽之觀,不足以為廣。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莊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