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無類 (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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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林,那個偷運毒蘑菇的案子結了把,已經拘留了十天,再查不出什麽,可以把嫌疑人放了。”

    “是啊,表麵看起來沒啥,不過這事兒真有點邪,你想,從雲南把蘑菇弄到北京,一定是要販賣的,而且那個蘑菇販子為什麽要撒謊?販賣毒蘑菇也沒有多大罪,為什麽要編個那麽容易識破的謊話?可再往下挖,就死不開口了,他又在掩蓋什麽?”

    “老林,你想那麽多幹嘛,算了,別找麻煩了。我估計是和演藝圈有關係。現在的演藝圈亂得很,我是聽人說專門有吃蘑菇粉的,好像吃了人會變得很興奮,還能出現幻覺,跟抽大麻的感覺差不多。如果蘑菇販子把圈裏人供出來,那名聲一臭,再大的明星也能變過街老鼠。”

    “所以說,那個買毒蘑菇的一定是出了大價錢,蘑菇販子要賺這筆錢,隻有死扛唄,估計就是這行兒的行規,算了算了,老林,反正沒出人命,嚇唬嚇唬就隻有放了。”

    我抬眼循聲望去,在辦公室的另一邊,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警官端著茶杯,靠在椅子上正發著楞。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警官,坐在辦公桌的一角,拿著一疊紙,苦口婆心的正說著什麽。

    而隱約斷斷續續聽到的內容,瞬間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我見小雷端著茶杯走來,連忙朝那邊指了指,問了一句,”那邊的兩位,談的什麽案子?“

    小雷告訴我,中年警官姓林,是老刑警了,從平穀支隊副隊長位置上調來的,業務能力很強,也很受曹隊器重。年輕的姓羅,倒是剛調到局裏不久。他們談論的應該是前幾天海澱分局的一個案子:有個小旅館的服務員報案,說在一個旅客租住的房間,有個大號的旅行箱,隱隱傳出來了一股特殊的臭味。而那個旅客也行蹤詭異,晚出早歸的,不像是什麽正經人。

    服務員平時愛看偵探小說,覺得那味道很像是屍體腐爛的味道,不敢偷偷打開旅行箱,就給派出所打了電話。

    接了案子,分局的幹警搜查了那個旅客的房間,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隻是在他的手提箱中,找到了好幾斤蘑菇幹,但這些蘑菇幹形狀獨特,雖被曬幹,但依舊顏色鮮豔。在一個玻璃罐裏,還有兩個沒曬過的,隻是有些腐敗了,由於密封不嚴,服務員聞到的怪味就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

    東西一化驗,都是毒蘑菇,隻是毒性不算太大。

    那個旅客被帶回分局,倒是很配合審訊。他自稱姓唐,四十一歲,在雲南邊陲以采藥為生。這些蘑菇都是當地特有的菌類,都有毒,沒人采的。但他聽同村人說,北京的什麽植物研究所收購這些蘑菇進行研究,給的收購價很高,這才采了一些曬幹,帶到北京來碰碰運氣。沒想到剛到北京,植物所在哪還沒打聽到,就被警察抓了。

    分局的警官總覺得這人有意的隱瞞著什麽,可無論怎麽問,他就是這一個說法,多一句都不回答。因為這蘑菇比較少見,分局就拿了一些到市局檢驗中心來化驗,一來二去,這案子也就轉到了市局特案處。

    我聽了小雷的介紹,忽然想起族譜中記載的張醫生,他在那次離奇事件之後,四處收集毒蘑菇,好像是在配製什麽藥,和這個姓唐的人販賣毒蘑菇,是不是有什麽關聯呢?

    小雷帶著我,找到依舊陷入沉思的林警官,詳細詢問了一下其中的來龍去脈。

    和小雷的講述大體一致,隻是林警官的描述又補充了其中的一些細節。那個姓唐的雲南人,身份已經由戶籍所在地派出所做了確認,是紅河州裏屏村人,農戶,社會關係並不複雜,人也沒有前科。

    早年跑過運輸,做過農產品生意,還在農貿市場租過攤位,屬於腦子比較活絡的,也掙了一些錢,在當地算得上富裕。但這個人幾乎沒有出過雲南,如果大老遠跑趟北京,那一定是個大買賣。而他隨身隻帶了幾斤毒蘑菇幹,其他都是隨身的衣物,幾乎可以肯定來北京,就是為了處理毒蘑菇。

    那些蘑菇檢驗中心做了化驗,屬於紅蔥、紅牛肝和一種比較少見的見手青。這些蘑菇主要含有一種特殊的致幻劑,本身毒性並不大,如果控製好食用量,對身體並不會有什麽傷害。

    但其中的致幻劑卻能夠在很短的時間麻痹腦神經,不但產生特殊的幻覺,還可以造成對外界反應遲鈍,無法有效控製肢體行動,甚至是某些感官的放大。

    正是這個特征,服用致幻劑後的人,更加的敏感,更加的神經質,一碗水在他眼裏也是驚濤駭浪,一粒沙都是萬噸的巨石,不要說那些真實世界的生靈。

    可心之所念,目之所見,有人眼裏幻覺的世界是人間天堂,有人眼裏就是末世地獄。也許這種獨特的放大感官的功能,才是很多藝術家沉迷服用致幻劑的根本原因。

    那幾種毒蘑菇雖然都是致幻劑,但似乎產生的幻覺效果並不相同,因為警隊裏沒有人真的服用嚐試,都是聽那姓唐的蘑菇販子講的,究竟哪種蘑菇產生怎樣的幻覺,會對人產生怎樣的影響,大家並不清晰。但隻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毒蘑菇的致幻效果維持的時間都不會太長,三到四個小時,即使對致幻劑比較敏感的人,也不會超過五個小時。

    因為這個偶然的案子,老林花了幾天時間對北京常常服用致幻劑的人群做了暗訪。他發現這個人群並不大,主要集中在藝人、歌星、私企的老板和一部分作家身上,根本原因是進入市場的致幻蘑菇量很小,這東西可以產生和吸毒類似的感受,雖然也會上癮,但至少對身體沒有直接的損害,最主要是服用致幻劑蘑菇,目前法律上還沒有明確的懲戒條例,不算違法,頂多關兩天批評教育一下,屬於最安全的毒品吧。

    這些好處再加上貨源少,造成北京市場上致幻蘑菇是個天價,也隻有少數人能消費得起,而找到購買致幻蘑菇的途徑更是難上加難。

    那個唐姓的蘑菇販子也是把握了這一點,死活不說他的下家,隻要他不交代,關兩天也就沒事了,下線保住,他依舊可以照幹不誤。

    老林的介紹,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蘑菇販子落網的時間恰恰在盧盤子和小饒出事之後,服用群體的高度一致性,這個群體的隱蔽性以及族譜對於張醫生研究毒蘑菇的記載,似乎都在把這些串在一起,似乎讓我看到了揭開整個謎團的線索。

    我連忙請老林幫忙,讓我見一下那個蘑菇販子,問幾個問題。老林倒是很爽快,告訴我人現在在拘留所,他下午本打算去走個手續,把蘑菇販子批評教育一下,就放了。我想見,下午一起和他去拘留所就好了。隻是提醒我,這個蘑菇販子不太會說普通話,他的一嘴雲南方言很難懂,我要有個思想準備,聽著會很費勁。

    我們正說著,曹隊匆匆推門走了進來。

    幾天不見,曹隊又恢複了以前意氣風發的樣子,胡子刮得幹幹淨淨,頭發也梳得分外整齊,不知道是給黑衣人畫像有了進展,還是終於做通了曾茜的工作,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和老林打了個招呼,沒問我們剛剛聊著什麽,曹隊拉著我去了局裏後院的技術處小樓。告訴我,今天就是要給黃延秋記憶中的黑衣人畫個像,雖然事隔二十多年,曹隊並不指望黃延秋還能記起多少關於黑衣人的細節,但對他而言,隻是對自己直覺的一個檢驗。曹隊和我有同樣的感覺,黑衣人劫持事件遠遠比我們想象的多,而這些事件之間一定有所關聯。

    借著這個功夫,我簡單說了兩句那個蘑菇販子的事,希望曹隊幫忙安排再提審,我總覺得從蘑菇販子嘴裏,還能挖出些有用的線索。曹隊忽然停下了腳步,抬頭望著近在咫尺的技術處小樓,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老曹,想什麽呢?要是違反局裏的紀律,我不參加,你幫我問幾個問題也行。”我遞了根煙給他,幫他點著。

    “老常,再審那個蘑菇販子倒沒什麽問題,我是剛剛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周程以前說過,催眠術裏有一種可以通過藥物,結合一些催眠手段來控製正常人的方法,隻是掌握的人很少,他也隻是聽說,從沒有親眼見過。催眠術裏用的藥物會不會就是致幻劑呢?算了,先不想這些,讓你看看那些黑衣人到底長什麽樣吧。”

    (師曰:“自性無非、無癡、無亂,念念般若觀照,常離法相,自由自在,縱橫盡得,有何可立?自性自悟,頓悟頓修,亦無漸次,所以不立一切法。諸法寂滅,有何次第?”--《六祖壇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