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八年前的孽

字數:5544   加入書籤

A+A-


    呂意一個人走出了殘陽堡,這時天上沒有了斜陽,隻有一輪皎潔的圓月孤零零地掛在天空,那漫天的星辰似乎都抹去了自己的痕跡,隻能看到零零散散的幾顆,看上去頗為冷清。

    晚風拂過,吹透了呂意的汗衫,最後白清那咄咄逼人的架勢確是給了呂意很大的壓力,若不是假借著喝水的空檔強行穩住心神,說不好剛剛就得出大醜。

    呂意長舒了一口氣,這回可是沒給白清留下什麽好印象,自己現在名義上已經是學管會的一員了,說不好以後白清就得給自己穿小鞋,又想到總是神情慵懶,無所事事的木下長風,心想自己這究竟是何苦來哉,要因為這個家夥跟白清結下這個梁子。

    不過白清如果真的成為了下一任的校長,就他那一點虧也不肯吃的樣子,自己到時候打又打不過,說又說不清,到頭來兩邊不是人,搞不好就會被打上個“人奸”的烙印,那到時候可真沒自己什麽好果子吃。

    至於木下長風成為下一任校長麽......呂意想了想,這麽懶的一個家夥,估計到時候也會懶得去搞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

    .....

    .....

    呂意思考著,忽然發現了些許聲響,轉頭一看,隻見一個瘦弱的身軀縮在了殘陽堡的牆角處,分明是那個從窩棚區跟出來的小女孩;呂意來殘陽堡的路上曾回頭看了看,並沒有發現小女孩的身影,還以為她早就回去了,卻沒想到隻是因為體力不支落在了後麵,後來又追著呂意和宗溪的腳步追到了殘陽堡下。

    小女孩光著腳丫,身上隻穿著一件破舊的單衣,靠著殘陽堡冰冷的城牆抱腿坐著,將頭埋在雙腿間,晚風吹過,雖不是特別寒冷,但也足以讓她身上的體溫漸漸流逝;小女孩此時也聽到了大門開關的聲響,她的四肢幾乎已經冷得失去了知覺,就在她以為自己將要凍死之時,那個和善的大人居然奇跡般地又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小女孩十分驚喜,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站了起來,卻因為長時間的坐姿使她手腳瞬間脫力,一頭向著草地上栽了下去,這次不再是裝的,這一跟頭栽得結結實實,小女孩額頭被草地裏的石礫劃開了一個口子,鮮血從傷口順著輪廓往下流,看上去很是淒慘。

    小女孩趴在地上,她的視覺有些模糊,但她還是能看見,那位大人依舊站在原地看著自己,沒有過來要扶一把的意思,小女孩咬緊牙冠,拚命撐著自己的瘦小的身軀,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晃晃悠悠地,像個醉漢一樣走到了呂意的麵前。

    呂意輕歎一聲,從衣袋中拿出了一張手紙,半蹲了下來,擦拭著小女孩臉上的鮮血,小女孩大喜過望,自己一路跟到這裏果然還是打動了這位大人,然而還沒來得及說話,呂意說的話卻讓她掉進了冰窟:“回去吧。”

    “回去吧。”呂意一邊擦著血液一邊說道:“這不能開了這個先例,要不然以後學管會巡察丁區會有很大的麻煩。”

    “大人,這不是第一次了。”小女孩的聲音很稚嫩,要說那顏皎的聲音就像糯米的話,這小女孩的聲音就可比作蘋果,清脆甜美。

    “以前有沒有過我不知道,這次你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跟出來,那肯定是不行的。”呂意將小女孩的臉擦幹淨,止住了血,想要拿點財物給這個執著的小女孩,卻發現自己身無長物,無奈拿出了兩張符咒,就著沾到手上的鮮血,在上麵畫了幾筆,遞給了小女孩道:“這個你拿著,關鍵的時候沾濕了貼在身上,可以隱身匿形。”

    這一幕要是讓林廈或者張劍飛看見下巴都會驚掉下來,無論是台灣的正一道還是林家的天師道,所有的符咒都是以元始符為基礎,有專門的人員用特質的筆墨生產出來,而且一筆一劃極為講究,稍有不慎便會毀了整張符咒,哪裏見過呂意這樣沾點血隨隨便便就畫出來,就是最老練的畫符人也達不到這種水平。

    然而同樣是那句話,無知者無畏,這小女孩根本看不懂呂意在幹什麽,隻是訥訥地接過符咒捏在手心,看著呂意,咧著嘴像是要哭出來了。

    “回去吧,別讓你父母擔心。”呂意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說著,起身欲走。

    小女孩渾身發顫,啜泣著說道:“他們早就死了。”

    呂意抬起的腳再也邁不下去了,回身問道:“你一個人住在這裏?”

    小女孩已泣不成聲:“恩。”

    “為什麽到這來?”

    “他們......他們說這裏有吃的,不會餓死。”

    “他們?”呂意想著應該是跟這個小女孩一塊兒到這裏來的人,又問道:“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有個司機叔叔送我們來的。”

    “司機?”

    “恩。”

    “你們從人類世界來的?”

    “恩。”

    呂意心存疑惑,國內的道士和尚對這些妖怪都是有一套完整的收容係統的,有的妖怪甚至還加入到這這個體係之中,按理說隻要不去作惡應該不至於活不下去才對。

    “你是從哪來的?”

    “中國。”

    “不是這個,你在人類世界一般生活在哪?”

    “鳳湖縣。”小女孩哽咽道:“他們說那裏有個人類專門殺妖怪,留在那裏隻能等死。”

    ......

    ......

    月色下,鬆林邊,清泉旁。

    蛐蛐在夜晚中低鳴著尋找配偶,一切都靜謐祥和;一陣令人作嘔的“西索”聲為這夜晚添上了一片陰霾。

    一具開膛破肚的屍體在小溪旁,殷紅的血液流入溪水,將整條小溪染成了紅色,一名男子俯身在屍體旁,尖銳的獠牙顯示了他並不是一名人類,此時男子正伏在屍體上大快朵頤,盡是骨肉撕裂、吞咽之聲。

    而在男子的不遠處,一名婦人抱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看也不看這眼前的一幕,婦人捂著小女孩的眼睛,像是在哭泣一樣道:“你說過不再殺人的。”

    那男子停下了撕咬屍體,滿臉血汙地轉過頭來,對著婦人道:“我不殺人,你們倆都得餓死在這,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你跟孩子也來吃點。”

    “不,不。”婦人摟住了小女孩道:“我的孩子不會吃人,我也不會再吃人了。”

    “什麽狗屁,妖怪吃人本是天性。”男子不再跟婦人廢話,埋頭下去繼續吞食著死屍的血肉。

    婦人囁嚅道:“這附近聽說有一個人類殺妖怪很厲害,你若將他引來,我跟孩子也受了你的害了。”

    “以訛傳訛的事情你也信。”男子抬起頭來笑道:“如果真的有人來抓我,大不了我就多加一份......”

    男子話未說完,隻覺脖頸處傳來一絲涼意,等他反應過來隻時,他驚愕地發現自己的臉居然貼在了地上,再轉眼一看,隻見一具無頭屍體撲通倒地,這是上天賜予我的又一份食物嗎?男子這樣想到,隻是那屍體怎麽那麽眼熟,那不是我的身體嗎?男子這樣想著,失去了意識。

    旁邊的婦人發出了一聲刺裂的尖叫,驚起林中一片飛鳥,她看見一個約莫不到十歲的少年從樹上一躍而下,手中泛著白光的長刀隻一劃,便將自己那丈夫的頭顱給砍了下來。

    無頭屍體噴湧著鮮血,將少年染成了一具修羅。

    婦人死死地捂住了懷中女兒的眼睛,跪在了地上哭喊道:“大人,大人,人是我丈夫殺的,孩子不知道,也沒有吃一口,大人,您放過孩子,放過孩子。”

    被抱在懷中的小女孩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輕聲喚道:“媽媽,怎麽了媽媽?”

    “大人,大人。”婦人見那少年沒有說話,以頭搶地,磕得頭破血流到:“放過孩子,求您了放過孩子。”

    那少年臉上沾滿血液,拿著滴血的鋼刀,走到了婦人麵前,看著那個被蒙著眼睛,一臉茫然的小女孩,問道:“幾歲了。”

    “六歲!六歲!”婦人趕緊答道:“大人,放過孩子吧。”

    “剛剛都我聽到了。”少年擦了擦臉上的血液道:“你們無罪。”

    “謝謝,謝謝大人,謝謝大人。”婦人喜極而泣,將女兒護在身下,磕頭不止。

    少年轉身便走,婦人抬起頭來看著少年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丈夫那死不瞑目的頭顱,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念頭,她張開了嘴,露出了與她丈夫同樣的獠牙。

    “媽媽,媽媽。”此時婦人懷中的女兒叫道:“媽媽我餓了。”

    婦人收起了獠牙,滿麵悲愴,抱著女兒無助地哭了起來,丈夫本是自己和女兒唯一的依靠,他突然去世,自己跟女兒以後不知該如何生活。

    ......

    ......

    呂意看著哭泣著的小女孩,認出了她,小女孩的媽媽罕見地沒有在自己轉身後偷襲自己,所以呂意記得很清楚,那一年他十歲,那一天,有一對母女從子手中生還了。

    時隔八年的相見,這種巧合,真的存在嗎。

    “你......十四歲了?”呂意說著,像是在問小女孩,又像是在自問。

    小女孩驚訝地止住了哭泣道:“大人,您怎麽知道?”

    我怎麽知道......我難道還要告訴你,你的父親是我親手砍下的腦袋嗎。呂意看著小女孩,伸手替她擦去了眼淚,心想著難道這就是天道輪回嗎?

    “大人......”小女孩有些不適應呂意如此親昵的動作,卻又不敢躲閃,隻得戰戰兢兢。

    呂意此時肚子發出了咕咕聲,他才想起來今天自己忙裏忙外跑了一天,到現在了還水米沒打牙,他埋怨著,看著小女孩問道:“你會做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