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易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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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崔豹《古今注·輿服》:“五明扇,舜所作也。既受堯禪,廣開視聽,求賢人以自輔,故作五明扇焉。公卿、士大夫,皆得用之。”

    然而以扇為兵器的,世上隻有一人,搖光宗主,夜遙。

    沒人能直呼其名,以至於世人幾乎忘記了她本來的名諱。

    若柳扶風,為虞舜親手所製,早已超出了兵器的範疇。

    項梁倒吸一口冷氣:“搖光北望,天下皆冬。”

    龍且悄悄退到虞姬身旁,項王似乎招惹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看樣子在場眾人隻有自己尚不知深淺,他壓低聲音問道:“虞夫人,這女子什麽來頭?”

    雖然這個世界的項王還未大婚,但他仍舊習慣稱虞姬為夫人。

    虞姬小聲道:“此人是搖光的宗主,實力恐怖。夜宗主一怒,伏屍千裏,早年曾以一己之力,擊敗齊國十萬大軍。是役,齊國武修死傷殆盡,堂堂萬劍之國就此一蹶不振,搖光北望的名頭也從此傳遍天下。”

    半空中,夜遙輕啟朱唇,吐出天籟之音:“項羽,你妄興兵戈,求一人之利而置萬民於危亡,罪在不赦。既知吾名,無謂反抗,跪下自裁吧。”

    項羽隻覺一股強大的威壓當空落下,帶著不可抗拒的意誌。

    他拚命挺直身體不讓膝蓋彎曲下來,汗如雨下,渾身骨骼咯咯作響。

    虞姬和龍且大驚,同時拔劍。

    項梁連忙張開雙臂攔住二人,對著空中遙遙施禮:“搖光乃是隱世宗門,超然物外,不問天下事。凡塵爭霸於夜宗主而言,不過浮世雲煙。想我項氏從未招惹貴宗,為何要苦苦相逼。”

    “你就是項梁?”

    “正是在下。項某鬥膽問一句,暴秦無道,夜宗主堂堂燕國宗室,當年不助荊軻刺秦也就罷了,今日反助秦國,何不惜乎身後名?”

    這是一樁舊事。

    以刺客之名諸留青史的荊軻,本來是一位縱橫家,如果沒有長歪,正常的發展軌跡應該是張儀、蘇秦一樣的璀璨人生。可惜造化弄人,投奔的主公卻是燕太子丹這樣的無聊人物。

    太子丹在秦國當人質的那幾年,被秦軍的威勢嚇破了膽,早就墮落成一名隻剩下刺殺念頭的陰謀家。荊軻武功不弱,又膽色過人,立刻被太子丹當成了刺殺嬴政的不二人選。

    這和荊軻的職業規劃不符啊,他是一個立誌成為士大夫,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的人,如何肯允。

    一出鬧劇本該就此收場,從此橋歸橋路歸路,荊軻賣了長劍,回家去準備下一場麵試。

    然而,情急之下,影帝太子丹使出了他過人的演技。先是一哭二鬧三上吊,讓荊軻百煉鋼化作繞指柔,又哄騙的荊軻的好友樊於期乖乖獻出了項上人頭,事情終於演變的不可收場。

    再要轉身離去,已經不可能了,樊於期的帳怎麽算?

    荊軻是個敬業的人,既然宿命讓他走上了刺客這條不歸路,他決定無論如何要把事辦成了。

    於是,他提出了一個要求,嬴政武功蓋世,沒有一把好刀可不成。

    太子丹早有準備,匕首?有,徐夫人的,粹了劇毒見血封喉。地圖?有,督亢的,名匠繪製精美無比。

    人頭、匕首、地圖三件套在手,尚缺一人,一位高手,真正的高手。

    荊軻在易水邊等了這個人整整十天,不能再等了,太子丹催了好幾次,殺手助理?好辦,豬隊友秦舞陽帶走。

    走吧,再不走就是人品問題了。

    於是,風蕭蕭兮易水寒,此一去,壯懷激烈,以卵擊石,壯士再不複還。

    哪裏有秦王還柱而走,哪裏有藥囊提軻,哪裏有王負劍,一切盡皆虛妄,不過是史官的意淫罷了。

    而那位失期的高手,就是夜遙。

    假如她沒有失約,或許荊軻、嬴政乃至全天下人的命運都將為之改變,然而並沒有假如。

    刺秦的計劃很隱秘,了解背後真相的人少之又少,能活到現在的更少,而項梁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項梁的話似乎戳到了夜遙的痛楚,她微微變色,輕叱道:“無知小輩,夏蟲豈可言冰。”

    她的失約,自然不會是畏懼嬴政,個中內情卻不足為外人道。

    龍且忽然開口:“你自詡前輩,說得好聽,還不是恃強淩弱,以大欺小,欺負我等後輩。”

    夜遙可不是那麽容易擠兌的,不屑道:“徒逞口舌,是又如何?”

    龍且仰天大笑:“叫你一聲夜宗主,可敢容我結陣?”

    “忠勇可嘉,楚地倒是出了號人物,報上名來。”

    “楚將龍且!”

    “好,莫要叫我失望了。”

    玄武盾擊威力巨大,最大的缺點是發動緩慢。

    龍且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五指上翻,高舉過頭,一聲斷喝:“盾!”

    禁衛軍齊聲呼應,在他的身前迅速結成方陣。

    靈甲浮現,片片升起,在空中化作一麵麵靈盾。靈盾依次拚接合攏,清脆的金屬撞擊音不絕於耳,七神之宿具現。

    在和韓信的初次交鋒中,由於對天機殿的實力估計不足,加上流光這個變數,致使禁衛軍損失了不少人手。攻下吳縣後,龍且從十萬楚軍中挑選高手補入禁衛軍,擴充至滿編,日夜操練,眼下人數高達五百人。

    隻有獻祭五百人的本源意誌凝結而成的七神之宿,才是真正的完美形態。

    在外形上,要比上次小的多,隻有五丈多高,寬不過三丈,卻更加的厚重。古樸的紋理星羅密布,氤氳彌漫其上,帶著某種遠古的氣息,仿佛來自魔神對獻祭的回應。

    七神之宿朝龍且的掌心方向匯聚,卻沒有再度拚接,而是一層覆一層,層層疊加。

    一連串沉悶的重物墜地聲,七神合一,盾成!

    夜遙饒有興味的望著他:“倒有些門道。”

    一尊巨大的魔神虛影在龍且的身後緩緩站了起來,一道道熊熊燃燒的戰意在禁衛軍方陣中升騰,投入魔神虛影,虛影越來越凝實,越來越高大,幾乎和高空中的夜遙平視。

    魔神向前跨出一步,右手向後揚起,手指虛張,掌中拉出一條長長的黑色細線。黑氣如沸,黑線不斷加粗,化作一支數丈長的巨戈。

    魔神五指收攏抓起巨戈,咆哮著向夜遙擲去。

    龍且大吼一聲:“矛!”

    魂鎖聯結下,龍且的意誌就是全體禁衛的意誌,如臂使指,五百支長矛激射而出,像張開了一麵閃爍著寒光的網。

    他很想將玄武盾一齊推出,構成絕殺之勢。然而,作為禁衛軍首領,項王的安危始終都是擺在第一位的。他不能冒險,除非這一輪試探攻擊能夠傷到對手,希望徐師不要讓人失望。

    與此同時,虛空中一陣扭曲,夜遙瀑布般的秀發在拂動中出現了一絲不自然的遲滯。

    一隻從她身側掠過的飛鳥,忽然如同深陷泥潭,不管它如何拚命掙紮試圖震動翅膀,卻好似鑲嵌在空中,移動不了半分。

    至靜之道,律曆所不能契,爰有奇器,自生萬象......困陣啟!

    “八卦甲子,神機鬼藏。徐福,原來你還沒死。”

    沒人回應。

    徐福親曆過那場大戰,正是為數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這女人發起瘋來,殺化神境高手來如同切雞屠狗,他這點斤兩還不夠她一根手指的,哪裏還敢出來送死。

    光是被她道破行藏,就夠他心驚肉跳好幾年的了。

    夜遙動了,若柳扶風劃過一道玄妙的曲線,宛如一種玄之又玄的法,仿佛亙古不滅的永恒。

    一陣空間波紋蕩漾,猶如漣漪拂亂了湖麵,朝著四麵八方漫延開來,頃刻間籠罩了整個戰場。墟成!

    這一處空間自成天地,獨立存在,遊離於世界之外。

    墟之內,她就是唯一的主宰,掌管一切的神祗。

    黑色巨戈裹挾著曠世無匹的貫穿力,撕裂空間,狂躁的勁風帶起了她的長發恣意飛揚,龍且緊張的握緊了拳頭。

    巨戈在她麵前一尺處突兀地頓住,戈身上散發著的恐怖毀滅意誌瞬間枯萎,再不能寸進。長矛蜂擁而至,詭異的靜止在她身前,如同一麵閃閃發光的牆。

    夜遙輕舒皓腕,纖纖玉指點在巨戈上,留下一粒冰晶。冰晶有如活物蔓延生長,須臾間冰雪覆滿戈身,冰雪越過虛空,將五百長矛染成了白色。

    若柳扶風輕輕一揮,巨戈、長矛化為白色碎末,噗噗掉落,宛若初春盛開的雪。

    空氣中一鬆,鳥兒如蒙大赦,撲扇著翅膀倉惶的逃去,箭一般衝出了漣漪盡頭,卻從另一頭穿了回來。

    龍且眸中閃過絕望,嘶聲道:“是合道境,快保護項王離開!”

    項羽單膝跪地,一股沛然莫禦的大力將他死死的按在地上。

    項梁連聲催促:“虞姑娘,快帶羽兒走!”

    暮然回首,伊人早已不見蹤影。項梁踉蹌一步,喃喃道:“大難臨頭,各奔前程嗎……”

    機械蜘蛛的視頻信號中斷了。葉風摘下眼鏡,入目處,一個明亮的半球體,將整座縣衙倒扣其中。

    光線接觸到半球體時發生了某種混亂的反射現象,在它的表麵鍍上了一層古怪的膜。

    如果高柏霖有幸帶著地下基地實驗室進入半球體,就會發現這片區域範圍內的宇宙常數發生了改變。引力場方程產生背離,光速也不再是29.98m/s,而是27.31m/s。這是暗能量的某種極致運用造成的後果。

    此時縣衙門前圍滿了聞訊趕來的楚軍士卒,一名小校正在高聲呼喝著維持秩序。

    突然發生的一切,顯然超出了他的認知。他小心翼翼的用長劍刺入光膜,劍身沒有觸碰到任何實體,毫無阻滯地透了過去,又完整無缺的抽了回來。他試探著將一隻腳伸了進去,沒有感覺到疼痛或是其他異樣,於是壯起膽子走進了光膜。

    移形換影,他揉了揉眼睛,辨認出眼前的景物,還是在縣衙外,卻是縣衙的後門。

    猛然回頭,半球體赫然就在他身後。